在噴泉邊的長椅上剛坐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韓空文定睛一看，喜悅便涌上眉梢。

    作為神啟一族目前的精神領袖，林妍雖然已經從管理者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可她此時對于神啟一族的居民來說，卻更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神”。

    因此，在她出現的時候，那些無意中看到林妍的路人紛紛下跪。

    那場面像極了帝國時期王公貴族們出行時的場景。

    區別是，一個是在刀劍的威逼下屈從，一個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甚至包括萱兒也一樣，在公眾的場合里她也必須單膝下跪以表達自己對“神”的尊崇。

    ——

    離開了熱鬧的街道，林妍帶著韓空文來到了圣殿的中心。

    在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彼亞諾，并且可以瞻仰神啟一族的軸心之柱，這里是所有數序公民精神意識的融合之地。

    韓空文沿著這巨大平臺的邊緣一邊走，一邊感嘆道：“這里給我的感覺……比我第一次登上塞伯魯斯的穹頂桅桿的時候還要震撼……”

    林妍笑而不語，默默的跟在韓空文身后。

    走著走著，韓空文停了下來，因為她在軸心之柱上看到兩個擁抱的身影。

    這也是軸心之柱唯一清晰的輪廓。

    林妍走近過來道：“還記得他們么？”

    當然……韓空文怎么會不記得……

    “記得……”

    “他們離開之后，我就將他們的情報樣本復刻在這里，在我閑下來之后我就一直在試圖解開‘禁忌接觸’的秘密。”林妍說著話的時候，那彼此相擁的兩個身影旁邊又出現了兩個身影。

    一樣很熟悉。

    “有收獲嗎？”韓空文問。

    “有，但我感覺還差很多……”林妍說著走上前去，那懸空的地方自然的生成臺階。

    韓空文跟過去，兩人很快就走到了那身影面前。

    離得足夠近之后，韓空文才發現這身影并未因為靠近而變得粗糙，反而愈發顯出生機，那感覺……就好像他們都回來了。

    “‘賽歐什’計劃最初是希望通過融合人類的精神意志，達到真正意義上的人格補完，然后創造出可以分辨虛幻與真實的神明，讓它帶給世界以希望……也就是說……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制定‘賽歐什’計劃的人就已經知道了中心之帷的存在……”

    韓空文默默地聽著，她眼前的身影逐漸融合，很快……那個化作永恒的人出現在了她眼前。

    “可中心之帷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林妍隨手一揮，軸心之柱就敞開了懷抱。

    兩人繼續向前，進入軸心之柱內部的原始數序海洋之中。

    說是海，可是水只到韓空文腳踝的位置，于是她脫掉了鞋子，把裙擺也系在了腿彎處。

    林妍也差不多。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她們當初在塞伯魯斯的人造沙灘上打排球時的感覺。

    賽歐什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原始的數序海洋中，一棵蒼白的古樹直入云霄，它的枝干上開滿了殷紅的小花，花朵落在淺藍色的海水中，隨著波浪上下起伏，給人一種美輪美奐之感。

    “你覺得中心之帷到底是什

    么？”林妍一邊向大樹走去，一邊問道。

    韓空文：“我覺得它就像咱們眼前的這棵樹，是先輩們種下的，好給后人們乘涼的大樹。”

    林妍聽罷笑了：“看來咱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只不過這么一想的話，真是慚愧。”

    “哦？”

    “他們種下的大樹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們到現在都無法超越，這么一想的話，不是令人感到很氣餒嗎？”

    “呵呵，姐姐的思考角度真的很特別。”韓空文笑著笑著也陷入了沉默。

    兩人在距離大樹還有幾百米的地方停下來。

    從這里已經可以很完整的看到這棵樹的細節了。

    蒼白的枝干是由殘破的、不完美的人類軀體組成，他們彼此相互擁抱、依靠，共同組建成了這棵象征著“中心”的樹。

    ——

    “我現在很茫然……”韓空文說出了心中的苦悶。

    林妍聞言后抬手一挑，兩人面前的海水翻騰，轉眼間，一張小桌，兩把椅子出現在她們面前。

    “坐下說吧。”

    韓空文看的驚奇，隨后也釋然了，這里可是原始數序海洋，林妍在這里……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蓋亞星上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林妍點點頭：“一點點。”

    “那……你覺得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妍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和楚云瀾的對話我已經收到了，也聽過了，難道你沒感受到她內心的惶恐嗎？”

    惶恐……韓空文當然感受到了。

    無論此時此刻被關押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楚云瀾……她的惶恐不安都已經清晰的傳達給韓空文了。

    但韓空文卻也很清楚，這個人雖然不安，卻也不會停下。

    見韓空文沉默，林妍問：“你覺得對于普通人而言，世界是真是假有什么區別嗎？”

    韓空文搖搖頭：“沒有區別。”

    “對，沒有區別，無論是在薪王之前的至暗文明時期，還是科學、思想均陷入泥潭的帝國時期，對于普羅大眾而言，無非就是時代變了，領導者變了，思想觀念和規矩變了……不變的永遠都是唯一的追求的，那就是個體的幸福。”林妍說著，腳下幻變，偌大的海洋好似變成了一個呈現眾生相的屏幕。

    韓空文只要低下頭就可以看到許許多多平凡人的生活。

    喜怒哀樂、一日三餐……這些才是最平凡的人，最普通的生活。

    什么中心之帷，什么數序海洋，這些東西于他們而言都太過陌生而遙遠。

    普羅大眾以自己最單純的方式，展現著生命最寶貴的韌性。

    活著……就是生命呈現的最基本形式。

    幸福的活著，就是個體最基本的理想。

    至于人類文明如何發展……中心之帷意義何在……滅世者們將要給世界畫上的句號……這些對于普通人來說都太過遙遠且不真實了。

    “她的惶恐……你現在能真切的感受到了嗎？”

    韓空文依然有些茫然。

    林妍沒有直接言明，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具體的客觀概念并不能完整的傳達主觀上的共鳴。

    這一切仍需要韓空文自己

    去思考。

    自己去理解。

    ——

    “為什么你殺了他們之后又乖乖的告訴我們這些，讓我們找到了那個數序陣列？”

    楚云瀾低下頭，擺弄了幾下衣角后道：“因為害怕。”

    “害怕？怕什么？”

    楚云瀾笑了，雖然長久的封閉式監禁讓她的精神狀態極差，但她的美仍在。

    “怕我真的實現了目標卻發現我錯了。”

    “你的目標？毀滅全人類嗎？”

    楚云瀾搖搖頭：“是毀滅這個世界，給所有這一切畫上句號。”

    ——

    “這不是一個人的思想出現的畸變的問題……你要跳過這個想法……去更深層的地方看看……在更深層的地方思考……”

    “可如果他們只是瘋了呢？”

    “不……瘋子不會害怕……瘋子只會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下去，他們不可能和我們交談，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們也是瘋子。”

    “立場？”

    “不完全是……”

    “我……我真的不明白……”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找到具體的輪廓。”

    “輪廓？”

    “對。”

    “輪廓……”

    ——

    韓空文醒來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

    來到客廳的時候，張瑜夫婦正在吃飯，他們餓壞了，畢竟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看到韓空文進來了，張瑜急忙把東西放下，擦了手就拿起晶體板過來，看樣子是打算匯報自己的行動方案。

    韓空文卻道：“不著急，你先吃吧，呆會蘇安教授要過來，我和他要商量點事情。”

    說著韓空文就往停機坪去了。

    張瑜有點發懵，但也只好坐回去。

    ——

    當晚10點11分左右的樣子，蘇安搭乘獵尋者來到了韓空文的秘密基地。

    與他同行的還有婕拉。

    兩人面色凝重，看來像是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接到兩位后，三人就進入了地下基地下方位于海平面以下一百七十米深的空間實驗室。

    這是按照蘇安的要求建造的特種實驗室，主要用于模擬實現“空間介位”和“雙錐對稱”。

    進入實驗室之后，實驗室內部受控于秘密基地的智械助理們紛紛醒來。

    它們的數量足有二十五個。

    單從表面看與人類無異的智械助理按照程式迅速進入工作崗位。

    隨后不久，實驗室進入運轉狀態，在深灰色的空房間中間，一面長120公分，高30公分，厚度在3.6公分的黑色易元子板緩緩升起。

    受試性極好的易元子板不單是軍用界的寵兒，更是當代物理學實驗室中的常客。

    一切準備就緒后，蘇安道：“請仔細觀察板子被標注的紅色區域。”

    說著待實驗的易元子板有一半變成了紅色。

    隨后，婕拉交付了憑證，實驗正式開始。

    韓空文安靜的看著……

    一半黑一半紅的易元子板緩緩轉動，同時高度不斷上升。

    當它來到房間的正中心位置的時候。

    韓空文的眸子猛然閃爍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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