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和你說過，盡量讓霄霄遠離這些東西嗎？”沈一諾有些生氣。

    蘇晚霞當然記得，不過他始終不覺得霄霄對他們來說是某種威脅，這個孩子的降生讓整個營地都充滿了希望，甚至在他的身上，蘇晚霞看到了未來。

    “抱歉，不過閆思辰的話不能盡信的。”蘇晚霞也知道沈一諾為什么生氣。

    這一切的原因都歸結于孩子降生后不久的那一晚。

    沈一諾看到蘇晚霞這么固執，也不想和他爭論了，她做了個決定。

    “好，我尊重你的意思，不過我才是這個孩子的母親，我有義務教導他健康的長大。”說完沈一諾就帶著霄霄離開了。

    整個過程中霄霄都一言不發，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到濃濃的失落。

    蘇晚霞想留下霄霄，可他思來想去找不到理由，所以也只能看著霄霄被沈一諾帶走了。

    從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蘇晚霞都沒有再見到過霄霄。

    而他自己也醉心于中國古典神話神傳說，慢慢的也就看淡了。

    可是在一天晚上，營地顯示時間為新紀元13年8月9日晚23時22分。

    睡夢中的蘇晚霞被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吵醒。

    他向來睡得很淺，所以一有點風吹草動，蘇晚霞都會醒來。

    循著聲音來到營地書庫的角落，蘇晚霞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打開燈，蘇晚霞愣住了。

    “霄霄？你怎么在這？”

    霄霄嚇了一跳，他轉頭驚恐的看著蘇晚霞，然后把書一丟起身就撲到蘇晚霞懷里哭道：“叔叔，我最近老是做噩夢，非常可怕的噩夢！我害怕！我睡不著！”

    “噩夢？哦哦！不怕不怕！叔叔在這呢。”蘇晚霞抱緊懷里的霄霄，一直等到他平靜下來。

    這孩子大半夜突然跑到書庫來還真是讓蘇晚霞有些意外。

    他將霄霄帶回自己的房間，給霄霄倒了一杯熱可可，然后關切的問道：“你怎么一個人跑到我這邊來了？你媽媽呢？”

    “我叫不醒她……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了……”

    “嗯？叫不醒她？等等，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蘇晚霞聞言一下緊張起來，他急忙聯系了褚曉明。

    “喂，曉明？你睡了嗎？”

    還在搗騰魚缸的褚曉明放下工具道：“沒呢，啥事？”

    “你去一諾那看看，她好像病了。”

    “哎？哦哦哦，我這就去。”

    掛斷通訊，蘇晚霞看著沈霄凡道：“霄霄，你剛才在書庫里找什么呢？”

    “《死海文書》。”霄霄沒有隱瞞，或者說，他并沒有意識到應該隱瞞。

    蘇晚霞聞言一震，暗忖：‘這孩子怎么會知道那本書呢？’

    “什么書？”蘇晚霞以為自己聽錯了。

    “《死海文書》，叔叔，您聽說過這本書嗎？”

    蘇晚霞當然聽說過，而且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古神學，慢慢地他就開始意識到，所有這些涉及古神學的文獻與古籍大都與《死海文書》有關。

    “聽說過，可你……你才多大點的孩子啊，你怎么會知道這本書呢？”

    沈霄凡聞言卻露出了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孩子應有的苦澀笑容，他搖了搖頭道：“叔叔……也許在你看來我還只是個孩子，可實際上，從我開始做第一個噩夢，我的靈魂就好像和我的身體分離了，所以……其實我要比你看到的經歷的多很多，這么說，您能清楚我的意思嗎？”

    蘇晚霞愣住了，他聽懂了，但是他不太想接受沈霄凡所說的真相。

    “蒼老的靈魂被困在年輕的身體里？這好像是《盜夢空間》的橋段吧？”蘇晚霞打了個比方，有些調侃的意味。

    結果沒想到外貌體型只有五歲的沈霄凡卻如遇知己一般大喜過望：“對！叔叔！就是這個狀態！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和你們說。”

    然而蘇晚霞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這時褚曉明的電話打了進來。

    “喂？怎么樣？”

    “情況不太妙，我已經把一諾送到醫療室了，可診斷顯示她的身體沒有異常，就是叫不醒！”褚曉明說著又嘗試喚醒沈一諾。

    蘇晚霞見狀后心里清楚了，他阻止了褚曉明的行為并說道：“不用叫醒她，就讓她睡吧，第二天一早她會醒的。”

    褚曉明不解道：“你怎么這么確定？”

    “這說起來有些復雜，等明天她醒了，我們三個一起吃個早飯吧。”

    “唔……”褚曉明還是有些不放心：“好吧……我在這守著她。”

    “嗯，你自己也多注意身體。”

    “放心，我身體好著呢。”

    掛斷通訊。

    蘇晚霞還沒說話，沈霄凡就問道：“叔叔，您是不是擔心我在騙您？”

    蘇晚霞一愣，隨后笑起來：“怎么會呢？不管你經歷了什么，只要你還叫我叔叔，我都會信任你，然后盡我所能幫助你的。”

    沈霄凡聽到這樣的話，他的眼神變了變道：“那……叔叔，營地里有《死海文書》的譯本嗎？”

    蘇晚霞遲疑了一秒后笑道：“當然有了，不過不只是譯本，原版復制的《死海文書》也都很齊全。”

    “真的？那您能把書給我嗎？”

    “這沒問題，只要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找《死海文書》就行。”

    沈霄凡一下沉默了。

    蘇晚霞也不著急，就默默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沈霄凡才開口道：“我能說我是為了幫一個人嗎？”

    “誰？”

    “她叫花子，是我夢里的樣子。”沈霄凡坦誠道。

    “夢里的樣子？”

    “您……還是不相信我？”

    “不不不，其實……在你出生前我就聽你媽媽說起過這個故事，但我沒想到這個故事還在繼續？”

    “我不清楚……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會開始做這個夢……而且一切就好像是發生在昨天，這讓我很難界定我究竟是在夢里還是醒了。”沈霄凡小小的身體說出這樣的話給人一種非常不安的詭異之感。

    蘇晚霞一直有所警惕，他不經意的挪了挪身體后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那咱爺倆之間說氣話來就容易多了，我也就不用像教孩子一樣對你循循善誘了。”

    沈霄凡抬頭看了眼蘇晚霞，他苦笑一聲后點了點頭：“您有什么話，就直接和我說吧，我不介意的。”

    蘇晚霞確實有很多話要說，不過見到沈霄凡這個樣子，他突然改變主意了。

    “我必須和你坦誠，其實你的血液里有四分之一我的血統。”蘇晚霞說道。

    沈霄凡聞言后猛地抬起頭震驚的看著蘇晚霞。

    蘇晚霞也不避諱，繼續道：“另外四分之三分別取自你曉明叔叔、閆叔叔和芊嬅阿姨，雖然這么說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你的的確確是我們五個人共同的孩子。”

    這真相真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沈霄凡不是凡人，他很快就理清了很多事情。

    “難怪媽從不和我提起我的父親……”

    “這不怪她，不過我告訴了你，她明早醒來估計要找我打架了。”蘇晚霞笑著道。

    沈霄凡愣了一下后也笑了，他搖頭道：“不會的，我不說就行了。”

    “不，你得告訴她，事實上……從你以胚胎的形式誕生的時候，我就想說服她了，可她一直在回避在這個話題。”

    “為什么？”

    “因為……”蘇晚霞說到關鍵處卻猶豫了，他沉吟一陣后說道：“算了，還是別告訴她了。”

    沈霄凡有些搞不懂蘇晚霞了，他沉默的坐在小板凳上，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個成年人陷入了迷茫。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看《死海文書》呢。”蘇晚霞把話題引了回去。

    沈霄凡眨了眨眼：“剛才不是說過了？”

    “是說了，但不夠具體，你要知道，這本書非同尋常，我不確定你真的有能力駕馭它。”蘇晚霞說著頓了一下后又道：“另外……如果真的只是夢，你為什么會想到用現實的力量去幫你夢里的那個人呢？”

    沈霄凡被問住了，他或許確實經歷了很多，心智遠非一個五歲孩子能比。

    可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成熟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像是有種執念……也許……您聽聽我的夢境，您會了解的更深入一些。”沈霄凡在蘇晚霞面前越來越恭敬。

    蘇晚霞都看在眼里，他笑著道：“不必那么麻煩，我可以自己去看。”

    “自己去看？”

    “對，來，到床上躺下。”蘇晚霞起身把床鋪收拾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床邊。

    沈霄凡放下杯子走過來。

    他有些緊張：“叔，您這是要干嘛？”

    “進入你的夢境啊。”蘇晚霞說的很隨意。

    沈霄凡卻驚呆了：“夢境也能隨便進去的嗎？”

    “當然，只要是存在的，就是可以被感知的，我也想了解更多的細節。”蘇晚霞說著就將沈霄凡抱起來放到了床上。

    霄霄自己脫了鞋躺了下來，可他睡不著。

    “可是叔叔……我一定能睡著。”

    “沒事，你就集中精力看著你眼前的東西就好了。”蘇晚霞說著打開了床鋪上方的燈。

    然后一個猩紅的三角形映在了霄霄的眸子里。

    “靜下心……沒事的……”

    沈霄凡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圖案。

    它明明只是一個固定在床鋪上方的紅色三角，可當他凝神去看的時候，它竟像是活了過來一般。

    就在那么一瞬間，沈霄凡感覺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動彈不得。

    他想求助，意識卻越來越沉，不到一分鐘就陷入了沉睡。

    ……

    第二天一早，蘇晚霞帶著霄霄來到餐廳的時候，所有人都在。

    看到這一大一小走近來，像是宿醉剛醒一般的沈一諾還有點不太確定的樣子，她拿著冰袋敷著額頭問曉明道：“他們倆是？”

    “哎喲我的姑奶奶，您這是喝了多少啊，那不是晚霞和你的寶貝兒子嗎？”

    沈一諾經這提醒才終于清醒過來。

    當這一對坐到她對面時，沈一諾皺眉看著蘇晚霞道：“他怎么在你那？”

    蘇晚霞只是笑了笑，然后拿出一本沒有書名的古籍房子放在了桌子上。

    “各位，今天我有些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大家說，所以請大家都把自己手頭的事情暫時放一放，等聽完了再說，好嗎？”蘇晚霞平靜的說道。

    閆思辰的注意力全都被那本古籍拿走了，他看了看古籍，又看了看沈霄凡，然后又盯著桌上的古籍。

    冼芊嬅倒是無所謂，她問道：“非常重要是多重要？翻譯翻譯？”

    “攸關存亡。”蘇晚霞的聲音聽起來依然很平靜。

    褚曉明聞言一愣，跟著噗嗤一聲樂了：“哎我說兄弟，你這一大早能不能別神叨叨的，怪嚇人的。”

    蘇晚霞卻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

    褚曉明不笑了，轉頭看了下其他人的反應后試探著問道：“真有這么嚴重？”

    蘇晚霞沒回答。

    沈一諾則開口問沈霄凡道：“霄霄，你昨晚干嘛去了？”

    即使內里的靈魂要年長許多，可沈霄凡還是很怕母親的。

    “我……我被噩夢嚇醒了……然后我……”

    話才開個頭，蘇晚霞就給他打住了。

    “這些話留著你們母子有空再聊吧，現在要說的事情，比這些都要重要的多。”蘇晚霞說著翻開古籍。

    沈一諾沒有當場翻臉，但還是把沈霄凡從蘇晚霞身邊拉回到自己懷里。

    蘇晚霞看了她一眼。

    沈一諾一挑眉：“看我干嘛，說啊。”

    蘇晚霞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后道：“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們大家伙與自己身上那份‘神性’融合到了什么程度，可我很清楚我與它之間已經形成了穩定的聯系，所以此時此刻坐在你們面前的既是熟悉的蘇晚霞，也是往日之主的唯一子嗣，舊神‘圖拉雅’！”

    蘇晚霞說完，整個餐廳都陷入了長久的寧靜。

    大家都看著蘇晚霞，不過表情各異。

    最先打破寧靜的是冼芊嬅的笑聲，她捂著嘴，在蘇晚霞的目光看過來時，急忙擺手道：“對不起……我不是嘲笑，我只是……覺得……”

    “是的，不太容易接受不是嗎？不過如果你們都能正視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神性，相信今天的討論會自然且順利許多。”蘇晚霞依然很平靜，他早就知道自己這四位同伴一直把他當成沉迷于神學的“瘋子”。

    “晚霞沒說謊，我感受的到。”閆思辰忽然開口了，他的一對眸子里分別出現了兩道豎著的金光。

    所有人都看的很仔細。

    這一次沒有人笑了。

    大家都很清楚……這不是什么美瞳特效，而是“神性”具象化存在的證明。

    “對不起……”冼芊嬅再一次道歉，她坐下來，坐到了褚曉明身邊。

    褚曉明一直在觀察眾人，雖然不太愿意接受現實，可他的的確確在這十幾年中感受到過它的存在，只是褚曉明一直都很排斥。

    “代表秩序的豎光，擁有預示之眼，可以把時間看做一條確定的弦，所有已經演奏的，正在奏響的，以及尚未被觸動的音符都在他眼中。”蘇晚霞翻開古籍，陳舊的紙張散發著海水的味道，那是一種包含了死亡與新生的味道。

    “被稱作萬圣之母的圖拉雅，是往日之主最后的子嗣，在上元文明結束之后，作為最后一位擁有上元文明智慧的舊神，圖拉雅是創造之主，是萬圣之母，因此，她也有另外一個名字‘母親’。”這一段話是蘇晚霞對古籍的解讀，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早已被海水浸泡變得斑駁不堪的文字與符號，像是在感受故去的神秘與玄奧。

    “那我呢？我到底是什么？”逐漸入神的褚曉明突然有些著急了，他攤開手心給蘇晚霞看，只見那原本完好無損的手掌突然就開始出現了腐爛的印記。

    可意外的，沒有惡臭，而是奇異的花香。

    “既定法則中的熵，預示湮滅，可你是逆流而上的，你的名字早已被詛咒和遺忘，但你的存在和力量確是永恒的，雖然你與上元文明之間沒有任何羈絆，可作為舊神之一，你依然超然且偉大，你是重組的神，是文明的佐證。”蘇晚霞在翻譯這段時顯得有些吃力。

    在場的所有人在理解這段話的時候也有些吃力。

    尤其是褚曉明，他幾乎就沒聽懂。

    “所以咧？我到底是個啥？”

    “我遍閱古籍，可都沒有找到確切的與你有關的記載，但是……以我的理解，或許你就是‘變量’，是所有未來存在的意義中的那份不確定。”蘇晚霞是這么理解。

    可褚曉明還是一點都沒聽懂。

    “晚霞兄？汝聽聽汝說的話，人話否？”

    蘇晚霞也是一嘆，他確實沒找到可以確切定義褚曉明的記載。

    這時冼芊嬅又問了：“好了好了，你別糾結了，我還想問問我是誰呢？我現在整天看到的東西都是線條，好不容易才適應了，但一不小心還是會看到很多很多線條，這是什么鬼？舊神幾何嗎？”

    “不，是舊神亞辛，不過不是最初的那位亞辛之主，而是末代的，亞辛圣堂被褻瀆，往日之主的余暉徹底消散之時才被苦難的信徒們供奉起來的最后一位亞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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