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跟在韓空文的身后，看著她在空蕩的城市中奔跑，尖叫，歡笑。</p>
不知為何，林森忽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平和和悸動。</p>
人……</p>
究竟為什么而活著。</p>
也許有人會說，我是為了更好的生活環境和品質，也有人會說，我是為了我的家人和朋友，可鮮有人說，我的存在是為了讓這個世界充滿色彩。</p>
而現在，林森就看到了這樣一位，期待著讓世界不再寂寞的存在。</p>
相比較冷漠的、沉默的世界，人或許是那個最不守規矩，最聒噪，最吵鬧，也最讓所有生物感到頭疼的存在。</p>
可人類也身體力行的用自己的存在證明了世界的價值。</p>
一如現在的韓空文。</p>
她早已死去很久了，她明明可以墮落到一無是處，甚至面目可憎。</p>
可是她沒有……她活著就是為了更好的明天而存在。</p>
她活著，就是期望這個世界不難么殘酷，可以更溫柔一些……</p>
就像薛明那些人放棄塞伯魯斯的時候，韓空文在做的事情不是配合薛明的秩序，而是期待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這些人的超越。</p>
現在，她成功了，她漫步在數序世界的街頭巷尾。</p>
一絲不掛。</p>
**的身體卻沒有一丁點骯臟和污穢。</p>
她就是伊甸園中的孩子，那個最純粹的，帶著善念與傳承希望的孩子。</p>
……</p>
“你為什么要拒絕她？”林森的笑容在韓空文消失的同時不見了。</p>
他在質問維多利，質問那個代表著創造與秩序的數序主宰。</p>
維多利答道：“因為我害怕，我害怕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群我無法掌控的存在，他們就像是這個世界的新主宰，一群自以為是的入侵者，而我除了能殺了他們以外，什么也做不到。”</p>
很直白的回答。</p>
這個答案，林森一直都很清楚，可他還是要問出來，因為他需要維多利真實的表達。</p>
“那在你數序構架的思維里，什么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就是這些沉默的、空曠的城市？你不會覺得害怕嗎？”</p>
維多利沉思一陣后答道：“不，害怕對于我來說是一種奢望，我只是期待現有的一切能夠在秩序中運行，而最好的狀態就是否定自我意志，也就是否定人類。”</p>
林森聞言后笑了，他一邊笑一邊搖頭道：“不不不，你說錯了，你還在害怕而已，你害怕這個世界上存在你無法掌控的，可能會傷害到你的存在，他們明明就在你的眼前，可是你卻無法確定他們真實的想法，只能看著他們一點點壯大，一點點成長，一直到你無法控制的地步，你在擔心的僅僅是你的權利，而不是這個世界的發展和延續，這也同樣是你永遠無法成為人類的癥結所在。”</p>
維多利愣了一會，然后笑道：“成為人類？為什么我要成為人類？那種弱小的，互相猜忌的，就算沒有這末日，也一樣活不過一百年的東西，我怎么可能會期待成為他們？”</p>
林森安靜的聽完，沉吟許久后才說道：“那你為什么要我保護你？為什么希望活著？”</p>
活著？……</p>
維多利陷入了沉思。</p>
是啊……</p>
一個已經擁有永恒的存在，為什么如此眷戀、甚至說執著于存在呢？</p>
這是因為什么呢？</p>
維多利其實很早很早就在思考這個問題。</p>
存在的目的是什么？</p>
是為了見證和產生回憶，還是為了無意義的創造而茍延殘喘。</p>
到底自己是在害怕，還是在不甘？</p>
這些究竟是代碼，還是他真實的反應呢？</p>
維多利沒了下文，她默默無言選擇了逃離。</p>
意識中的維多利消失后，林森也回到了滿目瘡痍的城市。</p>
此時的城市已經徹底淪陷。</p>
生命訊號也從視野中消失了。</p>
林森能看到的只有無盡的機械生命，和無盡的數序糾纏。</p>
他們就像瘋狂生張的茂密森林，在遮天蔽日中，把一切都遮蓋在陰影里。</p>
……</p>
“妍姐，我們距離目標還有十七公里，當前的推演數據顯示，我們的成功幾率不足1%。”迦南駕駛者柯瑞娜Z1跟在林妍的身后。</p>
林妍沒有像大片中那樣拒絕同伴的支持，但她也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可能會葬送眼前的一切。</p>
“迦南，你回去吧，不要和我一起去送死。”林妍的腳步沒停，她說出這句話用了很大的勇氣。</p>
迦南聞言后卻答道：“妍姐，咱們之間說這種事就沒意思了吧，如果你可以犧牲，我又怎么能夠茍活呢！還是讓我死的光榮一點好！”</p>
林妍聽完迦南的話，她明白了，也不再多言。</p>
……</p>
兩人抵達秦雯鎖定的目標區域時已經是紀元歷103年11月18日的下午1時。</p>
當前的數據顯示，幸存者的數量已經銳減到了不足兩千萬人。</p>
……</p>
“我們需要勝利。”艾米在地下室中喃喃自語。</p>
韓空文聞言后答道：“還需要一場審判。”</p>
“審判？”艾米有些不明白，在她的計劃中，審判從沒有出現過。</p>
韓空文看著她，然后認真的答道：“一場用以喚醒人類反抗意識的審判，我需要所有活著的人向全世界證明他們的存在是有價值的，人類的延續，絕不應該是以犧牲部分人為代價，任何一個人都具備與全世界同等的價值。”</p>
韓空文的話聽起來像夢囈一樣不真實。</p>
艾米聽完后就笑道：“你在說什么胡話？怎么可能一樣呢？如果一樣，為什么我們會落現在的地步？如果一樣，為什么塞伯魯斯的人會被集中起來銷毀？明明大家都知道末日即將到來，卻依然冷靜的做著屠夫的事情？真的是為了延續嗎？難道他們安然的讀過最后的日子就能解決人類滅絕的事實嗎？”</p>
一連串的發問敲打在韓空文的心頭。</p>
這些問題……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曾問過她的母親。</p>
“為什么這些事必須你來做？為什么你想著拯救世界，卻連自己的家都拯救不了？”父親的話歷歷在目。</p>
韓空文每每想到這些話的時候就感觸頗深。</p>
是啊……</p>
我到底是為什么？</p>
僅僅是帶著家國大義的延續嗎？</p>
背負如此之多的罵名后，這些延續還有意義嗎？</p>
一億三千萬人，一個多到無法想象的數字，現在卻只剩下不到兩千萬人。</p>
我真的拯救了嗎？</p>
韓空文捫心自問。</p>
不……</p>
我錯了……我的自以為是讓我付出了最大的代價。</p>
“我去幫妍姐。”韓空文說著離開了地下室，獨留下艾米和Zoe，他們相互依偎著，似乎不再關系整個世界的安危，彼此之間的沉默詮釋了最好的選擇。</p>
沒有自主思想的存在究竟代表著什么……</p>
……</p>
林森出現在AZ1第二街區的主干道上，現在這里已經空無一人，路面上也只有留下一些血跡，除此之外，所有一切都與林森看到的數序城市一樣，空洞……荒蕪……</p>
“你覺得到底是誰造成了這一切？”林森問維多利。</p>
逃避現實的維多利沉默了許久后才說道：“也許是一群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們已經對人類的延續充滿了絕望，所以他們才會更加期待讓一切盡快到來。”</p>
聽了維多利的話，林森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主要是他清楚的意識到這些話中有很多他無法理解的。</p>
“你到底想說什么？”林森沿著街頭向前走，一路上，除了血污，他連一個機械生物都沒有遇到。</p>
維多利思考了一會后說道：“簡單舉個例子吧，就像俄羅斯轉盤，在一把左、輪槍中放入一顆子彈，參與者轉動左、輪槍的彈匣，然后在它停下時對著自己扣動扳機，是生是死全憑運氣，這種血腥的游戲給予人類很大的刺激。”</p>
林森保持沉默，他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殘酷的游戲。</p>
維多利接著說道：“在這個游戲中，參與者之所以會感覺到刺激，不算是因為他們有很大的幾率活下來，而是因為他們有相對較小，卻無法接受的死亡，這些東西刺激著他們的大腦，讓他們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擦肩而過。”</p>
林森聽得很仔細，也在仔細的同時感嘆人性的怪異和恐怖。</p>
為了追求刺激，甚至可以拿生死做賭注嗎？</p>
“可俄羅斯轉盤還有一種新奇的玩法，那就是把彈匣裝滿，然后只抽出一顆子彈，接著再讓參與者嘗試轉動，并對著自己的腦袋扣動扳機！這種做法是否就更刺激一點呢？”維多利的說法很奇怪。</p>
林森聽完后仔仔細細的分析了一下她所說的情景。</p>
之前，參與者有更大的幾率活著，而死亡成了刺激他們感官的主要因素。</p>
但現在，參與者有更大的幾率死去，活著成了他們的某種奢望，而不是刺激……</p>
林森愣住了，雖然沉默了。</p>
許久的沉默中，死亡人數進一步體統，幸存者只剩下不足一千五百萬人了。</p>
滅絕的規模和速度遠遠超出了林森的想象。</p>
“你更喜歡哪種模式呢？”維多利問道。</p>
林森這時終于明白過來了。</p>
一種是帶著活著的習以為常去觸碰死亡，一種是明知死亡去祈求存活……</p>
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影射的不恰恰是當下的，位于塞伯魯斯中的眾人嗎？</p>
“我懂了……”韓空文說著轉身離開了地下室，可她沒有去幫助林妍和迦南，而是獨自離開了利瑞特人，行走在街道上，等待著……</p>
審判的到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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