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待在看守所里，一切軍事化管理，對于從軍十二年的孫國濤來說，并不算特別難熬。在監(jiān)中，真正讓人痛苦的是：你會無時無刻不在掛念鐵門之外的親人，而且你也知道，外面的親人同時也在為你擔(dān)憂。
在警察面前揮舞菜刀，甚至要點煤氣罐，老孫知道，只辦自己一個妨害公務(wù)算是輕的。雖然被那幾位警員給抓了，但他一點都不恨他們，至少在女兒面前，那幾名警官都給自己留了足夠的面子。
戴上手銬的那一刻，他說的是謝謝。
能怪誰呢？自己的確動手了，甚至如果不是她們娘倆回來，天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可是孫國濤并不后悔，至少女兒的藥保住了。
可是，那藥只能吃一年，自己會被判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一年還好說，如果是兩年的話，之后露露的藥怎么辦？
在外面，自己的妻子作為一個女人，她能做的選擇并不多……
更讓他擔(dān)憂的是，那一箱藥，真的保得住嗎？
“孫國濤！提審！”
外面獄警一聲呼喝，把老孫從胡思亂想之中驚醒，監(jiān)室的門開了，兩名獄警沖他一招手，孫國濤不明所以，只能跟著出去。
通過狹窄的走廊，過了兩道鐵門，孫國濤被帶進(jìn)了審訊室。犯罪嫌疑人坐的位置上有鎖，為的是限制嫌犯行動，避免暴起傷人。獄警動手，打開椅子上的翻板，讓孫國濤坐下，翻板蓋上，再次鎖好，這樣人就站不起來了。
“雙手放在臺板上，不許亂動！”獄警警告道。
老孫微微點了點頭，瞇著眼，聽身后門響，應(yīng)該是兩名獄警出去了。面前還有兩個人，可是有強(qiáng)光照著，看不清是誰。
“孫國濤？”
“是我�！�
對面，說話的那人調(diào)整了一下燈光的角度，現(xiàn)在不那么刺眼了，隱約看出來，對面坐著的是梁新懷，另外一名警察也見過，似乎姓魏。
“知道自己是什么問題嗎？”
對面，梁新懷跳過了確認(rèn)身份的環(huán)節(jié)，單刀直入。身旁的魏警官只負(fù)責(zé)低頭記錄，并不說話。
“知道，妨害公務(wù)�！�
梁新懷微微點了點頭，“今天要說的不是妨害公務(wù)的事情，記得我們?yōu)槭裁匆ツ慵艺夷銌�？嗯？�?br />
“因為……我買了藥�！�
“你再想想！”梁新懷的聲音冷峻了起來。
“因為……我涉嫌買臟！”孫國濤低頭道。
這個答案，梁新懷還算比較滿意，他接著問道：“上次去你家的時候，劫藥案你是有嫌疑的，不過我們調(diào)取了多處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你的確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和云十三并沒有交集，這才沒有懷疑你！不過……”
孫國濤抬起頭來，不知道對方想要說什么。
“不過，上次你說，你打算劫車來著，對不對？”
一句話，老孫的心立即懸了起來。
“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我不能看著女兒死，所以就動了這個念頭�！�
梁新懷微微冷笑，“那你到底劫了沒有啊？”
孫國濤額頭已經(jīng)開始冒汗，不過還是咬牙道：“沒有！我的確有這個想法，甚至還陰差陽錯地認(rèn)識了開車的蔣師傅，那天我想動手，可是事到臨頭的時候慫了！”
梁新懷盯著老孫臉上的表情，逼問道：“把事情的經(jīng)過詳細(xì)說說！”
“我……之前去津州踩過點，發(fā)現(xiàn)津州發(fā)藥點的藥都是老蔣開車送的，我就盯上那輛車了，后來回天陽，搭他的順風(fēng)車，一來二去算是認(rèn)識了，還交了朋友。案發(fā)那天我借口要去津州，還想坐他車，他答應(yīng)了，在車上我想動手，不過后來想起老婆孩子慫了，就這么回事。”
梁新懷挑起一條眉毛，問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哭了，老蔣問我怎么回事，我把女兒有病，我打算搶藥，那些藥太貴了，我根本買不起……這些事都和他說了，他挺同情我，開車把我送了回去，送到了咸水灘�！�
“不對吧？”梁新懷冷笑了起來，“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孫國濤心中打鼓，可是一口咬定，就是這么回事。
“孫國濤，不要抱有僥幸心理，這件事的漏洞太多了！你猜蔣本茂會怎么說？我來找你，怎么會不去詢問蔣本茂？那天咸水灘有那么多人，你是怎么和大家伙說的，你以為隱瞞的了嗎？”
老孫心如死灰！
“我……我什么都沒搶！”
“你只是什么都沒搶到！”梁新懷冷冷道。
一字之差，天上地下！
“你打算劫藥車，而且也實施了，沒錢買藥，所以你準(zhǔn)備放手一搏，搶劫運藥車，之后第一時間把藥品分散到病友的手里，和他們簽訂借藥協(xié)議，借一還一，他們能緩口氣，你也能達(dá)到銷贓的作用，我們沒辦法追回藥物，你女兒就有藥了，你打算用十年的牢獄之災(zāi)去換取女兒的藥，對不對？”
“只是，失手了。”
孫國濤閉目不語。
“當(dāng)天你劫了車，開往咸水灘，到了目的地之后，還告訴大家，借藥一定要還什么的，對不對？你以為藥已經(jīng)到手了，可是打開后面貨箱一看，那天蔣本茂并沒有送你要的伊馬替尼，而是一批疫苗！”
“你不是沒搶，而是搶劫未遂！”
孫國濤低著頭，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梁新懷仍舊步步相逼，“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萬念俱灰。
蔣老哥人的確不錯，人家并沒有追究自己的冒犯，可是警察上門呢？普通人有幾個能有面對警察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質(zhì)？人家可以不去告發(fā)你，但是沒有任何義務(wù)替你隱瞞犯罪事實。
就算沒有蔣師傅的證詞，那天200多名病友齊聚咸水灘，那么多人都聽到自己的事情了，他們有可能保密嗎？
這場交鋒，梁新懷取得了完勝，他很滿意，面有得色道：“孫國濤，我給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識，搶劫罪，屬于行為犯，不管是否得手，都可以構(gòu)成犯罪，量刑標(biāo)準(zhǔn)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未遂按照下限算，三年！”
三年……三年后露露十二歲了……
“妨害公務(wù)罪，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給你算兩年，兩罪并罰，至少是五年徒刑！這還只是下限，我還沒追究你買臟銷贓的問題！如果愿意的話，襲警、危害公共安全，這些帽子都能戴到你的頭上！”
五年？
孫國濤并不怕坐五年牢，他為國戍邊十二載，那日子不比坐牢強(qiáng)多少，這五年他絕對挺得過來，可是露露怎么辦？一年至少要七八萬的藥費，媳婦能扛得住嗎？
老孫的心一瞬間跌落谷底。
這時，梁新懷又說話了，“五年，這還得是我手下留情！這些事都是你確實做過的，我沒冤枉你吧？”
“沒……”老孫咬牙道。
“這種事放在別人身上，我秉公執(zhí)法，按照程序一走就完了，也不用和你廢話，不過嘛……你家里的情況也挺讓人同情的，所以……現(xiàn)在有個機(jī)會，可能會讓你少判兩年，甚至可能得到緩刑，你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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