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押進來之前,德德巴是擁有六階實力的劍士。
一位徹頭徹尾的機會主義者,靠著手中那把涂黑的劍,得手過無數次偷襲,帶走過數不清的生命。因此,他受到了薄暮余暉的重用……但他在為組織賣命的生涯中,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最后——叛逃。
古書吭聲道:“現在情況有變,比起讓薄暮余暉欠下一個人情,我們更希望知道,他們究竟想做點什么。你不說的話,我會讓你說的。”
“我知道,自己面對你這樣可能是傳奇……可能是史詩的魔法書,毫無抵抗能力。”
“那就請你說小聲一點。”
“我會說的。”德德巴卻提高了音調,“因為,我不介意把你們拖下水。”
不等路奕和古書思考該不該聽,或是該用什么樣的方式聽,這位沒有自由的囚犯,就已經用自由的聲音宣講了他叛逃的原因。
“黑預算。”
“……什么?”
“薄暮余暉這個組織,擁有著極其漫長的歷史,甚至比世界秩序還要古老。但從它建立的第一天直到現在,它都有一個名為‘黑預算’的東西。”
路奕指揮死尸,讓它將門盡可能地虛掩上,以避免聲音傳出去而引發問題。同時,路奕也在思考德德巴說的東西有什么含義。
預算的話,完全能理解。
一個成熟、健康、良性發展的組織,總會規劃清楚自己的每一筆支出,做成預算單。
雖然薄暮余暉是古老的組織,但考慮到它是由殼之世界的居民建立,有這樣成熟的一套運行方案也不足為奇。
畢竟,最早的那批居民,都是從地球的各個時間點被神祇召集,這才穿過罅隙來定居的。
他們可不是愚蠢無知的野人。
可關鍵的地方在于——這筆預算,被加上了“黑”這樣的形容詞。
德德巴接著說:“所謂的黑預算,就是指另有一部分預算,位于暗不見光,少有人知的地方……直到我被臨時征召過去,我都不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這筆黑預算被用來做什么了?”
“準備一個儀式。”
儀式?路奕的眉毛擰了起來,之前討論商機的傳聞里也提到過,薄暮余暉采購武器是為了舉辦什么儀式……顯然,這兩個詞之所以重合,并不是因為巧合。
德德巴撿起放在角落的破罐子,喝了一口珍貴的水來滋潤喉嚨。
隨后,就像握劍一樣把罐子捏在手中。借此,他得到了一份可笑的安心感,這才足以支撐他接著說。
“當時的我剛剛晉升,得到了組織賜予的劍,就被第二席·悖論與歷史的斬斷者給征召,去執行一項詭異的任務。起初,我以為這是我邁向組織高層的路,所以很賣力……”
“白柃……”
“是的,就是那位舉世知名的傳奇。”說完,他添上了一句不怎么好聽的罵詞,“自大而愚蠢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傳奇這樣的稱謂。”
雖然路奕一行和白柃也打過交道,但德德巴的唾罵并未引起路奕的反感。
相較之下,他更好奇,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才會讓叛逃者如此咒罵她。該不會這只是一場私人恩怨?聽起來,就像是追求失敗而氣急敗壞的男人,在發那些惡心的牢騷……
“我執行的那項任務,正是為組織籌措黑預算,可惜當時的我毫不知情。”
“你做了什么。”
“我殺了很多……死人。”他重重地說出了那個詞組,仿佛光是這樣就拼盡了全力。
路奕瞅了瞅古書,但它正處于疑惑的時候特有的飛行弧度。
因為一起旅行了不短的時間,他對這本魔法書的種種行徑都熟悉了起來。和人皺眉、抱手、發愁差不多,古書也有自己表達情緒的東西。
路奕試著向德德巴提問:“你說殺了死人,這和死靈法師有關嗎?”
“不,沒關系。”
“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是你們組織知道有死靈法師要來復活尸體,引起破壞,所以……看來不是這樣。”路奕知趣地打斷了自己,這些常識,顯然不會讓德德巴心生動搖。
德德巴點點頭:“我們一行人,有高階的好手,也有剛加入組織的新人,一起去了附近的亂葬崗。我們起初也和你有同樣的想法,認為尸體可能會帶來麻煩,但不是這樣。
我們像是掘墓的乞丐,用手挖開骯臟的泥土,翻出了那些尸體。但他們沒有半點醒來、或是變成骷髏的痕跡。即便如此,我們的領隊依然要求我們全力殺死這些……已經死掉了的人。”
然后——德德巴描述了他們的劍,是怎樣貫穿這些死人的。
死去的人肌肉松散、皮膚干癟,他們的劍輕易就將尸體肢解。
他還說,自己的劍刺穿了一具嬰兒,切開了那柔軟的骨頭,從里面冒出了被劍攔腰斬斷的蛆蟲,還在蠕動著……但即便如此,也全都是正常的情況,沒有任何一點可疑之處。
聽完,整座死者之牢都彌漫起了與名字相符的詭異氛圍。
古書低聲推測,并提出疑問:“有人對這些尸體抱有非常、非常大的怨恨?比如……是個矯情的作家,而里面埋的,都是生前對他作品有過批評的人?”
“作家會干這種事嗎?”
“總有一天,你會接到類似的委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古書發出了一陣干笑。
德德巴顯然不理解古書的冷笑話:“不是什么作家,也沒人委托我們去對尸體泄憤,說實話,這是荒野的亂葬崗啊!埋的都是貧民,怎么有人掏錢雇我們,就為了把他們肢解?”
“好吧……然后呢?”
“然后,我們一路都很莫名其妙,而領隊也根本不解釋……當晚,我們討論了無數種可能性,始終覺得很怪異、充滿矛盾。無論用怎樣的方式來粉飾這種舉動,還是不太對勁。”
德德巴頓了頓,接著說——
“當時切開嬰兒尸體的觸感讓我徹夜難眠,就起床去附近鍛煉。但第二天……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仿佛是忘了這件事……無論我再怎么與他們討論,他們都會嘲笑我做了噩夢。”
說完,他情不自禁捏碎了手中的破罐子。
可即便劃傷手,痛楚或鮮血,都無法抹去他臉上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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