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難聽的，那些文科教授，哪怕是得過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的——我不是針對誰，有一個算一個——統(tǒng)統(tǒng)不具備不可替代性。

    他能干成的事業(yè)、研究項目。哪怕本人突然意外死了，換個得意門生也好，或者生前看他不順眼的同行也好，接手下去，都是可以完成的。

    當然，2040年代的理工科泰斗，除了搞數(shù)學和算法研究的，依然非常看天賦；其余領域，基本上也沒古代那么明顯的不可替代性了，只是比文科教授好一些。

    不像一百或者幾百年前，殺掉一個牛頓，或者愛因斯坦，就能讓人類科技進步速度延緩上一截。

    當代是一個高度協(xié)作和標準化的時代。

    標準化和協(xié)作的代價，就是每一個關鍵節(jié)點，都更容易被替代掉。

    再天才的人，都沒資格說離了他地球就不轉(zhuǎn)。

    所以，以周克如今的“隱身人”特性，配合他與莫娜參加過多次大逃殺比賽的歷練素養(yǎng)，再結合他們能調(diào)度到的裝備、資源。

    想要無聲無息的殺掉拉斯羅夫教授，這當然可以做到。

    做完之后，說不定還能留點偽造的證據(jù)、按照他此前跟莫娜商量好的退路一樣，推給“有些愛斯基摩隱身人越境進入了美國”。

    最后的代價，無非也就是這個國家的大城市，重新被探頭和雷達逐漸覆蓋。

    但問題是，殺了拉斯羅夫教授，也絲毫不解決問題。

    “退一步想，如果最后牛克.蒙扎克覺得，是那些還在不死心、想要暗中反抗他的人，因為害怕拉斯羅夫的項目研究成功，所以才不惜動用刺殺手段的話。

    那么，教授死后，蒙扎克肯定會更加瘋狗一樣不惜代價、拼命投入資源，加快這個項目的進程了吧？”

    這個道理很簡單，都不用太高的智商，周克就能立刻反應：

    敵人想要千方百計阻止的事情，己方的正常反應，肯定是不計代價拼命把這件事情干成。

    所以，周克要想解決從根子上解決問題、避免幾年后他和他的戰(zhàn)友，都在政府強令升級腦后芯片、排隊到醫(yī)院手術時穿幫。

    那么他就不僅要讓拉斯羅夫死，關鍵還得讓拉斯羅夫死得身敗名裂、連同其在美國政府那兒積攢下來的信用也徹底倒掉，不能像是死于反抗者之手。

    這就很難了，簡直比盜取別人的心靈、讓十惡不赦之徒自愿悔改還難。

    然而，再難他也別無選擇。

    如今的周克，一直穩(wěn)扎穩(wěn)打，但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去醫(yī)院。

    可以說，他現(xiàn)在要是受點重傷，或者染一場重病，重到無法通過安全屋里的自動設備、以及市面上可以買到的藥物治好、而必須找正規(guī)醫(yī)院手術的話。

    那么他們身上的一切秘密，就會瞬間徹底曝光，革命大業(yè)也就此盡毀。

    只要一上CT機或者核磁共振，掃描一下，就知道他脖子后面根本沒有人格芯片。（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應該盡快把武妙救出來。）

    ……

    這么難的任務，想一夜之間定出對策，哪怕是周克也做不到。

    不過他好歹認清了形勢，也下定了決心。

    那就是他必須把辛雨真徹底拉下水——不僅是男女朋友的關系，而是要板上釘釘?shù)卮_保，辛雨真肯為了他而背叛自己的親姐姐。

    哪怕是周克和辛雨芽出現(xiàn)致命對抗的時候，辛雨真都得站在他這邊。

    否則一切都免談了，敵人太強大，越級太多，沒得打。

    要把拉斯羅夫搞到身敗名裂，那是必須迂回從上層下黑手的。最正統(tǒng)的思路，就是讓特別搜查部的人，“發(fā)現(xiàn)”拉斯羅夫之所以搞這個項目，其實是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私心，而且從動機上來說跟總統(tǒng)的大局利益有沖突”。

    周克跟辛雨真相處三四個月，已經(jīng)對妹子的秉性比較了解了。

    他知道，辛雨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端莊而又保守。

    姐姐對她有養(yǎng)育之恩，還是她十幾年來一直最崇拜的親人。所以辛雨真是絕對不可能為了男女之愛而背叛姐姐的。

    哪怕周克今天就把辛雨真就地正法，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所以，他必須通過別的大義來雙管齊下，打動辛雨真。

    他決定先試探一下對方的三觀和政治立場。

    “小真，如果我愿意跟你一起，抵制拉斯羅夫教授的這個項目，你肯為之付出多少。”周克還沒什么把握，所以決定先用溫和一些的措辭試探。

    “我肯付出多少？你什么意思？”辛雨真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剛剛表白的準男友，其實是個反抗組織頭目。

    周克盡量斟酌措辭，讓自己顯得不是那么“素有反心”：

    “我對這個項目的看法，其實和你一樣——涉足越深，越是覺得他邪惡。就像當年參與研發(fā)原子彈的科學家，多少人最后都是覺得自己成了放出怪獸的幫兇。

    可是一旦總統(tǒng)決定了的事情，靠常規(guī)手段抵制，或者個人退出、罷GONG，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你真想終結這個事情，用些非常的手段，甚至陷害，都是必須的——

    不知道你有沒看過一部50年前的老電影——卡梅隆的《終結者2:審判日》。康納一家，在從終結者口中得知塞伯坦公司的邁爾斯.戴森博士，會造出‘天網(wǎng)’、毀滅人類時，他們是怎么做的？”

    周克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會兒。他不想顯得自己有太迫切的動機，所以適當使用不著行跡的聯(lián)想，啟發(fā)辛雨真自己找到答案，效果就好得多。

    果然，辛雨真絲毫沒有懷疑周克是早有預謀。

    她還當周克也是因為和她聊起這個話題，突然思維發(fā)散，就想到了那部老電影呢。

    辛雨真的同理心，不由自主地便代入了進去。

    《終結者2：審判日》雖然是很老的名著，但辛雨真無疑是看過的，哪怕那部電影拍攝于她出生之前30幾年——

    就像那些00后中年人，為了標榜自己的品味，也會回去看馬龍白蘭度的《教父》；或者像80后老頭兒們看奧黛麗赫本的《羅馬假日》，一個道理。

    “片子里，州長和康納想到的解決方案，是暗殺戴森博士，并且毀掉塞伯坦公司的所有研發(fā)成果，阻止天網(wǎng)統(tǒng)治人類……嘶，難道我們也要這么對付拉斯羅夫教授么？”

    辛雨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同時情不自禁就把后面的推論說了出來。

    一說完，她就眼神略帶驚恐地看著周克。

    她并不是做好了革命思想準備的女生，即使內(nèi)心想阻止世界向更冷酷的方向演化，她也沒想過殺害教授。

    周克當然是趁機裝作人畜無害的樣子，提醒她殺人并不能解決問題。

    具體言語就不贅述了，便如同上文的論述：

    “直接殺了他，只會更加堅定總統(tǒng)先生強推這個方案吧。”

    辛雨真也立刻反應了過來。

    事情聊到了這一步，她已經(jīng)完全把周克當成了“因為被自己提醒，才臨時起意想到這些問題”的亦師亦友存在了。

    “那你說，要怎么做？”辛雨真徹底信任地追問。

    周克聳聳肩，用力擁抱了一下妹子：“所以，我剛才才問你，你愿意為了這樁事業(yè)，付出多少代價——你肯背叛你姐姐么？你肯利用你姐姐的職權，或偽造證據(jù)，或采用別的手段，陷害拉斯羅夫教授么？你肯面對最后讓教授不僅可能會死，還會死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么？

    如果你沒有做好這些思想準備，那你就只是一個動搖的小資，今天的一切，就當是你為自己的文藝人生無法繼續(xù)云淡風輕下去，隨口發(fā)的幾句牢騷。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勇氣，那么既然你那么信任我，我也愿意付出一切代價——說實話，我也不喜歡拉斯羅夫教授的學術和做派，為了你，我愿意。”

    周克無恥地誘導著妹子的同理心，把一件本來他自己很想去做的事情，包裝安利成了辛雨真想做、而他只是甘附驥尾的脅從者。

    辛雨真要是知道真相，恐怕得說一句：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可惜她不知道真相。

    辛雨真的額角，微微滴下汗水，她的精神，顯然正在經(jīng)歷劇烈的思想斗爭。

    “你說過，可能要背叛我姐姐——會對她造成多大傷害呢？不會害死她吧？如果姐姐有危險，我是肯定不可以干的。我寧可自己死，也不能讓姐姐有事，對不起，就當我剛才只是發(fā)發(fā)牢騷……嗚嗚嗚，我是不是很沒用……”

    辛雨真斗爭再三，最后還是差了臨門一腳，抽泣起來，像是要退縮了。

    周克卻覺得還有戲，微不可查地稍稍松了口氣。

    至少，辛雨真是肯背叛姐姐的，前提是，別讓辛雨芽有生命危險就行。

    周克想了想措辭，解釋道：“怎么可能讓你姐有生命危險呢。我們有可能需要你配合的事情，無非是蒙騙你姐姐，然后濫用職權誣陷拉斯羅夫教授。事成之后，哪怕做得不干凈，最多是對你姐的仕途升遷有所損害——

    說不定她一輩子只能當個處長了，也有可能連處長的職務都會被撤掉。但是，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身危險。”

    “只是事業(yè)前途上背叛姐姐么……”辛雨真咬著嘴唇，又思想斗爭了許久，不過這次顯然沒剛才那么忐忑了。

    終于，辛雨真一咬牙：“你說要怎么做吧！我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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