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八大山人,真名叫朱耷,有個大到嚇死人的背景: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權的第十代孫。
正正經經的皇親國戚!
19 歲家中 90 余口人全部被殺,只有他一個人幸運逃出;纳揭皫X中避難,躲進一個廟里。23 歲,剃發為僧。
改名八大山人,從此不再說話,透過冷氣逼人、嫉俗傲世的丹青,撲朔迷離、隱晦幽澀的身世及作品,在世人的爭論中化為難釋之謎。
有人甚至把八大山人跟西方的梵高相比,作為東方的古代藝術家他以其狂怪的筆墨震撼人心,而西方的梵高也以扭曲的色彩和筆觸讓人淚流滿面。
一瘋一癲,一唱一和,東西方兩大怪杰!
滿門抄斬后,在極度恐懼中癲狂,趴在地上大哭,而后仰天大笑不止,笑完又跳起來大哭大喊。
時而大聲唱歌,或在市上亂舞,經過一年多的精神折磨,依舊恍恍惚惚,戴著布帽,穿著僧袍,拖著露出腳后跟的鞋子,舞動長袖在市上游蕩,引來孩子的追逐取笑。
同樣的還有梵高,為追求藝術幾近瘋狂,在極度壓抑下,用暴力攻擊好基友高更,之后割左耳,這是第一次瘋病發作。
因此被捕入獄并丟入精神病院,在里面跟弟弟相愛相殺,最后舉槍自殺,只留下令后世瘋狂的畫作。
穿越時空,他們用瘋與癲的叛逆眼睛凝視世界,也許正是藝術大師的高明而又悲慘之處。
兩人完美的詮釋什么叫做:不瘋魔,不成活!
以致后來影響很多怪咖,比如鄭板橋,在題八大山人的畫時稱贊:橫涂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
魯善工忍不住,拿出一張八大山人的荷花圖,張大千畢生最推崇石濤和八大,特別是用墨之境界,臨摹畢生,最后終于突破瓶頸,開創一派潑墨之先河。
眼前荷花,純以筆墨取勝,罕見用色,其筆墨和形式簡練的背后,給人留下無窮審美空間。
對于他的荷花,如同品一杯西湖龍井,初次品嘗,淡乎寡味,不知好在何處。
時光荏苒,待嘗遍世上所有的甜飲和濃茶烈酒,厭倦聲色名利,再次定下心,慢慢消受一杯那淡淡的茶香,才會對這種淡淡的味道別有一番體會。
魯善工閉上眼睛,輕輕觸摸,腦中閃過種種信息。荷葉形象單純之極,簡練之極,或點厾、或潑寫,絕少畫葉脈,也沒有復雜的空間變化,只是一筆筆寫去,萬豪齊發,干濕濃淡一任自然。
這樣的線條似不著力,但中側鋒之間變化自如,彈性十足,墨色變化自然而細微。
均為雙鉤,用筆若緊若松,筆筆中鋒,花瓣皆不圈死,氣口充盈,完美寫出荷花高雅絕俗的神仙氣,仿佛隱身荷葉叢中的一個個荷花仙子,半遮半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特別是蓮蓬,形象與現實相去甚遠,諸多細節均被略去,圓鼓鼓的花托往往被平面化,甚至簡化為三角形狀,滾圓蓮子也被提煉為兩三條短弧線。在黑色花托襯托下,明如珠,潤似玉。
不由感嘆道:如礦出金,如鉛出銀!
筆法墨色看似簡單,實則源于多年藝術實踐的洗煉之功,洗去的不僅僅是藝術語言中的雜質,更重要的是洗去心中的雜念和世事的喧囂,還人以清風朗月般的審美時空。
荷花往往占據畫面邊角位置,以修長的荷柄承接,此外別無一物,大片虛白,干凈之極。
大量留白給人以亦天亦水亦霧嵐的朦朧感,閑適寧靜,似乎時間已然凝固,荷塘中另有一個不受世事驚擾的彼岸世界。
再次閉上眼睛,用心聆聽之下,空白之中,一片空明,透著淡淡的光線、輕微的和風,沉寂之中尙可聽到淅淅瀝瀝的細雨聲,滴落在青白荷葉之上。
正如莊子所說:聽之以耳,莫如聽之以心,聽之以心,莫若聽之以氣。
這是一種天籟之音,寧靜之中的聲音,侵入人的靈魂深處。
正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描繪的場景,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外無世界,內我自我,完全沉醉在一個時光凝固的荷香世界中。
這張墨荷還好,八大最令人震撼的還是鳥和魚。拿出另一張,上面所畫的無論花鳥,還是魚蟲,十分夸張,怪異之極。
甚至將鳥和魚的眼睛畫成白眼向人,以翻白眼的狀態來表現孤傲不群、憤世嫉俗的性格,從而創造一種前所未有的花鳥造型。
看完只有一種感覺:
一枝一葉盡是骨血,一花一鳥皆是悲啼!
同為四僧,更是明代遺民,石濤與八大山人有著相似經歷,但兩人卻有著不同的心境。
兩人年齡之間相差十六歲,并不是一代人。甚至還有傳言說石濤是八大山人的侄子,其實不然。
由于歷史或者說是身份限制,兩人之間交往并不是太密切,多以書信來往,但對彼此都十分的欣賞,相互推崇
比如故宮有張《蘭竹圖》,八大繪畫的蘭石,而石濤畫下竹子,更是有八大作畫,石濤題詩。
更有傳言石濤曾經向八大求畫,名為《大滌草堂圖》,但尺幅太大,房子太小,無法懸掛,便再次向八大求畫。但兩幅書畫真品,并沒有流傳下來,不知所蹤。
相比石濤,八大山人更有悲**彩。人生八十年,前二十年在明,后六十年在清。
曾是大明的王孫,20歲之前錦衣華服,考過大明秀才,經歷明清易代的天崩地裂。
生死關口,從皇家宗室淪為朝廷命犯,為逃命保命竄伏深山老林三年之久,最后逃禪削發為僧。
十五年多在進賢介岡燈社,十二年在奉新耕香院,做三十余年和尚,在禪林寺廟里靜寂修習,青燈古佛,也化解不了心中壓抑郁悶之情。
56歲回到南昌,孤獨終老,最后居然餓死在家中,可謂悲情一生。
魯善工長嘆口氣,都說性格決定命運,其實命運也塑造性格。如果沒有這種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也不會成就八大山人的獨特藝術魅力。
更元四家的潔癖之王倪瓚一樣,堪稱史上三大畫面最干凈的畫家。
元代倪瓚,明代徐渭,清八大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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