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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預備當晚留在西寧城內，他的親兵，以及劉云水的屬下，都是騎兵，比步兵的速度快得多，半道上應該就能趕上先行出發的周賓部。</p>
他獨自在書房靜坐，終于要和朝廷開戰了，原先以為應該是緊張、激動、興奮的，甚至還會有恐懼，到了此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心靜如水，并沒有發生多少波動，簡簡單單，平平淡淡，水到渠成。</p>
就像是洞房花燭，原本期待了多少時日，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真要到了時間，一旦揭開新娘的蓋頭，反而比較平靜，如果事后回想起來，很多點滴細節恐怕都記不清了。</p>
不過，這一次，與朝廷在隴右開戰，是天命軍主動挑起的，準備充分，局部處于優勢地位，至少在士兵的戰斗力上，天命軍絕對強于朝廷在隴右的軍隊。</p>
李自成閉目沉思，看看還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他從后勤準備，一直想到前線的作戰，也沒發下什么明顯的破綻。</p>
破綻也許有，只是一時沒有發現而已。</p>
但絕對的完善是不存在的，富貴從來都是險中求，只要做到力所能及，對抗朝廷，并最終推翻它，這是后世已經檢驗過的真理！</p>
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進入北京之后，不能功虧一簣，將大好江山拱手讓給韃子，讓大漢民族從此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p>
李自成向椅背上依靠，想要休息片刻。</p>
“大都督，來自西寧商人的訊息！”何小米輕輕推門進來，將一疊數張白紙放到李自成的面前，天命都督府已經開衙，他已經改口了。</p>
“奧！”李自成接過白紙，快速瀏覽一遍，嘴角不覺發出一絲冷笑。</p>
“大都督，如何？”</p>
“穆氏商行已經將蒸餾酒、玻璃運出隴右，目標應該是京師，而金氏商行也將一批貨物，連同香水，出蜀道、沿長江東下，金一心東主親自押著貨物隨行。”</p>
“大都督，這個金東主，此次親自去江南出售香水，算是上心了，香水也一定能賣個好價錢！”</p>
“上心？小米，你長些腦子好不好？”李自成將白紙放入一個備用的抽屜里，道：“你覺得金一心親自下江南，只是為了將貨物賣個好價錢？”</p>
“……”何小米愕然，道：“難道不是？他另有想法？”</p>
“跟了我這么長時間，還未學會動腦子，”李自成用手指著自己的腦門，淡淡一笑，道：“金東主不僅要將貨物賣個好價錢，還會在江南市場考察一番，他會在江南逗留一段時間——直到隴右戰爭完全結束！”</p>
“啊？”何小米頓時清醒過來，“金一心這個墻頭草，他是在觀望，看哪頭取得勝利？大人，以后香水就不用給他了！”</p>
“那倒不必，”李自成搖搖頭，道：“他從蜀道南下，再轉長江去江南，就是告訴我們，他并沒有告密的意思，如果是告密，應該走東線，那條路距離京師最近，走蜀道南下，即便想告密，等他迂回至京師，隴右的戰斗恐怕早就結束了。”</p>
“大都督……”</p>
“算了，由他去吧，只要不與我們作對便成！”</p>
“大都督，訊息上說，穆氏商行的貨物，可是走的東線……”</p>
“哈哈，這個小米倒不用擔心，穆青山尚在西寧，如果穆氏商行去告密，難道他能逃出天命軍的掌心？這個穆青山，擺明了是要與我們走到一起了……”李自成心道，還有一個穆思蓉在李家，對家族來說，一個庶女算不得多重的份量，但至少有一份牽制。</p>
“大都督，那我們現在怎么辦？”雖然被大都督批評，何小米決定不做他想了，反正一切都在大人的掌控中。</p>
“不用管他們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我們明晨便出發！”</p>
“是，大都督，屬下這就讓兄弟們去準備！”何小米迅速退出了書房。</p>
……………………………………………………</p>
從西寧至三川府，不過二百余里，騎兵全力沖刺，一日可至，在過了樂都縣不久，李自成就追上了周賓部的步兵，但他沒有停留，而是直接奔三川府而去。</p>
一路上，這些輕騎兵都是打馬如飛，只是在午時停下吃飯，休息了小半個時辰，申時初，大軍已經趕至三川府。</p>
現在已經剛剛過了盛夏，白日時間長，距離天黑還有將近一個時辰，李自成未做停留，而是從府城南面的大道上繞過去，堪堪在天黑之前，到達官亭渡口。</p>
李過得到訊息，已經過來接應，他翻身下馬，叩拜在地，“屬下恭迎大都督！”</p>
“雙喜不用多禮，”李自成也是跳下馬，左顧右盼，卻沒有見到馬有水，“有水呢？不會已經渡過黃河了吧？”</p>
“回大都督，今日一日，馬千戶的屬下已經全部渡過黃河，便是屬下，一功也是帶著一個百戶渡過了黃河。”李過告訴李自成，人渡河并不困難，倒是戰馬，有些令人頭痛。</p>
李自成聽著潺潺的流水聲，不覺皺起眉頭，此時天色已晚，已經無法渡河，便命令士兵們扎了營，待明日天明之后，再行渡河。</p>
李過一直待在李自成的身邊，見李自成已經布置妥當，方才道：“大都督，此次東征隴右……據說朝廷的大軍就在左近圍剿陜西的盜賊……”</p>
“雙喜擔心朝廷的大軍會增援隴右？”李自成含笑道：“怎么樣，雙喜害怕了？”</p>
“屬下并不害怕，如果不是來到西寧，屬下的墳頭上恐怕早就長出薅草了，”李過面色一凜，“屬下擔心的只是兄弟們……他們跟著我們，那么相信我們，可千萬不要……”</p>
“雙喜還是不放心！”</p>
李自成心道，雙喜乃是游俠的性子，一向重義氣輕生死，到了此時，也會感到害怕，那士兵們的心情，可想而知，必須盡快用戰斗來積攢他們的信心。</p>
不過，李過能想到兄弟們的安全，這個千戶官，已經與以前有了很大的變化。</p>
“大都督……屬下……”</p>
“雙喜，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像周賓部在卡當山創造的‘零死亡’，在現在的戰斗中并不多見，”李自成的面色也是沉重起來，“我們要做的，就是減少士兵的傷亡！”</p>
“大都督，屬下明白！”</p>
“雙喜，我們與陜西盜賊不一樣，同樣是為了在這亂世中活命，他們通過搶劫、掠奪他人來滿足自己，而我們，在不斷壯大的過程中，也帶著百姓一道活下去，只要在隴右站穩腳跟，百姓必會支持我們。”</p>
“……”</p>
這些大道理，說多了李過也是不懂，李自成換了話題：“雙喜，隴右現在的情形如何？”</p>
“據王安平的游騎傳訊，在曹文詔驅逐了盜賊之后，隴右漸趨穩定，各地的衛所也已經恢復，只是士兵數量嚴重不足，比原先的西寧衛，也是差了不少。”</p>
“哈哈，”李自成大笑，“隴右衛所缺編嚴重，雙喜認為他們還有戰斗力？當日攻打西寧，以及甘州的各個衛所，雙喜難道沒見到朝廷衛所的糜爛程度？除了甘州，哪還有可戰之兵？”</p>
李過拱手道：“隴右的明軍，應該不會比甘州更強，但朝廷的大軍隨時可能增援，若不能及時克服隴右，我們必將陷入兩面作戰的境地。”</p>
“兩面作戰？雙喜，以隴右現在的狀況，能拼湊出一支像樣的軍隊嗎？”李自成面目含笑，“依雙喜來看，我們該如何克服隴右？”</p>
“這個……屬下不知，屬下一切都聽大都督的。”李過朝李自成拱拱手，滿面期待，在他的心中，自己這個二叔，比當日在家鄉時，更是智計百出，除了有些擔心外，他都懶得去想戰斗的情形。</p>
“雙喜，咱們去大帳中詳談。”李自成讓何小米叫上劉云水，他們兩部的騎兵，在接下來的戰斗中，將發揮極為重要的作用。</p>
稍頃，三人來到李過的大帳，李自成坐在主位，劉云水、李過坐在下首的馬扎上。</p>
“云水，咱們明日就將渡河，你說說，這隴右的戰斗，你有什么想法？”</p>
劉云水拱起雙手，思索片刻，方道：“大都督，隴右地域極廣，不下西寧、甘州，屬下建議，快刀斬亂麻，先占據主要的府縣、衛所，再迫降其余的地方，就像當日在甘州那樣。”</p>
“云水所說，乃是快速拿下整個隴右的法子，”李自成笑道：“可是隴右并沒有像梅之煥、楊肇基那等在當地有威望之人協助，難保沒有一兩個衛所，會拼死抵抗，更為重要的是……”他忽地打住話頭，目視李過。</p>
李過得到鼓勵，忙朗聲道：“更為重要的是，朝廷的大軍就在附近剿滅盜賊，若是走漏訊息，朝廷大軍不日將至……”</p>
李自成點點頭，道：“云水，這朝廷的大軍，我們該如何應付？”</p>
“這……屬下實在沒想過，屬下一直想的 ，就是如何拿下隴右，”劉云水忽地一悟，既然大都督說到這些，他一定已有謀劃，以大都督的心思……他忙抬眼看向李自成，拱手道：“大都督，此事只能依靠大人的調度了！”</p>
“云水、雙喜不識地理，自然不知道隴右的地緣情形，”李自成哈哈一笑，“隴右現在雖屬陜西，又有渭河貫通，但是，渭河卻是少見的并沒有沿河通道，隴右與陜西鳳翔之間，只有隴山上一條古道可以通行大軍……”</p>
劉云水大喜，忙叫道：“大都督，屬下明白了，只要守住這條古道，朝廷大軍便是再多，一時也難以增援隴右……”</p>
李過恍然大悟，難怪二叔一直信心滿滿，原來他早就盤算好了，他原本就是陜西米脂縣人，又曾在西安待過，對鳳翔亦有所知，當下拱手道：“大都督，此處距離隴山，恐怕有六七百里，步兵行動遲緩，屬下愿意領本部騎兵去鎮守隴山！”</p>
李自成微微一笑，道：“雙喜部的騎兵，不過五個百戶，得到戰馬的時日又太短，要穿越整個隴右……云水部的騎兵，也要趕過去！”</p>
“是，大都督！”二人忙拱手領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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