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完年,遼地的雪就立化掉了,然后天氣以一種讓人難以適應的速度一日日變得暖和起來。
這當然是有好處的,就在洛陽那邊的信使快馬加鞭之際,趁著春暖花開,大批的高句麗人已經被整屯整城的沿著南北兩路遷移到漢地,北路走坐原入玄菟、遼西,南路走馬訾水(鴨綠江)入遼東、樂浪。
歷史上,只要是遷移就注定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更何況是戰敗后的遷移?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戰爭嘛,國家都被摧毀了,青壯男丁也都死了個差不多,事到如今高句麗人也沒有任何使用暴力反抗的余地了。而且再說了,這些人一旦被輸送到漢地就會被正在準備春耕的當地民戶給直接‘消化’,也沒有什么土、客矛盾。
所以,最起碼從上位者的角度來說這場遷移很‘安靜’就是了。
不過即便如此,公孫珣這里還是遭遇到了不少麻煩事,而且很當然的,這種問題來自于勝利者內部。
其中一些,倒是司空見慣……但有一些,司空見慣之余就有點讓人心煩意亂了。
“所以這是真事了,你們真就盜墓了?!”高句麗國都中的某個大堂里,原本還不以為意的公孫珣忽然間勃然大怒。“除了你們,做這件事情的還有誰?!領頭的又是誰?!誰給你們的膽子?!”
跪在下面的幾名低級漢軍軍官當即驚嚇叩首,而站在一旁的幾名玄菟郡郡吏則是眼觀鼻鼻觀心,靜立不動。
沒錯,就是盜墓!
之前就說了,高句麗人喜歡厚葬。而且按照他們的風俗,每個城市的東門外都會有一座東廟,而東廟對高句麗人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生老病死幾乎都要依托于此,它幾乎同時兼顧著宗祠、妓院、醫院、公墓等等社會職責。
比如說,高句麗人在漢化程度還不是很深之前,每年春耕后,東廟的巫女都會在東廟旁召開無遮大會之類的集會,將全城年輕男女聚集在一起,先去河中洗浴,然后再聚集在東廟旁的大坑中放肆野合,以促進種族的繁衍……怎么說呢?其實無論是春日沐浴,還是青年男女一同郊游定情這種習俗,都是全世界各種文明中的普遍性現象,而巫女兼任妓女,寺廟兼任妓院這種事情更是影響深遠,沒必要歧視高句麗人。
只不過,文明成長起來以后,按照這個文明對婚姻制度的建設水平,這種習俗到底還保留到什么程度那就各有不同了。
當然了,回到眼前,這里要注意的不是什么無遮大會,反正高句麗都亡國了,這里真正的關鍵在于厚葬和公墓。高句麗五座城,每座城的東城門外都有一個大型東廟,然后城中貴人、國人自己死亡后一般都會選擇帶著一部分貴重財物葬在東廟旁的公墓里,日積月累的,天知道埋了多少東西,何況是上百年的積累?
那么眼見著城里的活人在漸漸消失,死人的骨頭渣滓也大部分都腐朽了,甚至城池恐怕都要消失了,唯獨一部分陪葬物天然的具有持久價值,而且還依舊集中的、明顯的躺在那里……作為侵略者的一萬多雜牌軍得知了這種事情后會有什么反應?
消息是從高句麗大王的葬禮中傳開的,然后等遷移工作步入正軌后就開始有人挖墳了……就是這么簡單!
不過問題在于,有些事情做得說不得!
“不要跟我提鮮卑人和烏桓人?”公孫珣看著眼前幾個被抓了現行的低級軍官,不由怒火愈盛。“我就問你們,漢軍中到底還有誰做了這種事情?!”
“公孫將軍沒必要問還有誰?”就在這時,一名玄菟郡郡吏忽然上前一步干笑道。“也不必苛責他們……恕在下直言,將軍不如問,軍中有誰沒牽扯到此事?到地方挖地便有金銀,然后又沒有事主,敢問誰又能忍住呢?”
公孫珣當即默然。
而良久,他卻忽然起身朝郡吏們問道:“劇公尚在紇升骨城督導移民之事?”
“是,我家府君尚在紇升骨城。”郡吏當即俯首回復。
“既如此,此處事物你們且去城南與呂縣尉討論處置,我去拜會一趟劇公。”公孫珣面無表情,卻是扔下堂中幾名參與盜墓的軍官和那幾名檢舉的玄菟郡吏,然后帶著韓當和幾名義從徑直出城去了。
軍官們茫然不知所措,郡吏們則一時面帶喜色。
話說,在遼西郡府中做過郡吏,又在中樞當過尚書郎的公孫珣當然清楚這件事情的首尾……太史公有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即為利往’;公孫大娘亦有言,‘物不平則鳴’!
那么,主動檢舉此事的玄菟郡郡吏們無外乎就是兩個目的而已:一個是自己未曾從中得利,或者所得甚少,所以蓄意報復;一個是妒忌此次徐榮等同郡軍官所獲功勞、財富太多,純粹出于妒忌,所以抓住把柄進行攻擊。
本質上還是爭功!
而和之前軍中那種爭功不同的是,這次爭功明顯規模更大、牽扯更多,事情也更棘手……要知道,公孫珣雖然因為此戰積累了大量的威望,現在這些軍士也依舊愿意無條件服從和尊重于他,但畢竟戰事已經結束,所以對部隊中這些玄菟郡出身的正牌邊軍,他還是喪失掉了合理合法的控制權。
實際上,現在同時對這些玄菟郡的漢軍、吏員擁有著法理控制權的,乃是劇騰。換言之,這件事情更像是人家玄菟郡內部的事情!
于是乎,作為軍隊的實際控制者,公孫珣雖然不能無動于衷,可是面對這些玄菟郡吏對玄菟郡邊軍的攻擊,他還真沒有什么有用的法子,不可能說他一句話就讓這些人放棄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與劇騰進行利益交換來施加影響了。
“正南!”公孫珣甫一來到城中,便遇到了匆匆出迎的審配,然后當即下馬。“辛苦正南了!”
審配被安排到紇升骨城不僅是因為這里乃是遷移的高句麗民戶的重要樞紐,甚至本身就有‘看顧’著劇騰的意思。
“整日在后方高坐,焉有令君辛苦?”審配倒是一如既往的干脆。“不知道令君此番前來是否是為軍中擅自掘墓一事?”
“正是如此,”公孫珣微微一怔。“此事已經傳開了嗎?”
“這是自然。”審配趕緊解釋道。“數日前此事被玄菟郡丞公開檢舉出來以后,徐司馬便被召入城內,但既沒有治罪也沒有放回軍中,儼然是要等令君過來與劇公一會之后再做定奪,我也知道令君一定會來的……”
“徐榮已經被禁足了?”公孫珣面露恍然。“劇騰如此恨我嗎?在軍中時與他一些氣受,這剛一塵埃落定,便要報復回來?”
“那倒未必。”審配不由正色搖頭。“劇太守其實是個分外務實之人,令君與他有小齪卻無大礙,所以他應該是順水推舟、隔岸觀火的意思居多。畢竟,這次軍中確實是被那些郡吏們抓住了痛腳,盜墓一事,一旦被掀開,怕是徐榮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好說。”
公孫珣緩緩頷首,卻又忽然認真詢問道:“正南智計過人,此番能成大事全靠正南在后方獨當一面……不知,此事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嗎?”
“我有上中下三策,”審配從容應道。“就看令君是怎么想的了。”
公孫珣不由心中苦笑……不想自己有一日,也能享受到自家老娘口中上中下三策的待遇。
“正南盡管直言。”心中苦笑之后,公孫珣還是認真以禮相詢。“敢問是哪三策?”
“上策,不必理會此事便可。”審配也跟著笑道。“畢竟令君此戰功蓋天下,怕是不日便要高升,既如此何必理會區區玄菟一郡內務,大好前途尚在前方。”
公孫珣盯著對方似笑非笑。
“下策,趁著大軍尚未解散,將軍直接尋個借口,也不要找別人,直接當眾宰了那個鬧事的郡丞便是。”審配繼續堂而皇之的言道。“此人一去,剩下幾個郡吏還能翻了天不成?而功勞沒有下來,劇太守此人也斷不會和令君翻臉。”
“既如此,”公孫珣忽然正色起來。“就取中策好了!”
審配一時怔然:“令君,中策我還沒說呢!”
“正南先說上后說下,卻把中策放到最后,必然是想讓我取中策而為。”公孫珣認真答道。“而我之前便在信中說過,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正南的氣度謀略遠勝于我,既然是正南想讓我取中策,那我便取中策好了,何須問中策是什么呢?”
審配先是沉默,然后才后退兩步,認真朝眼前之人行了一禮。
“將徐司馬請過來。”
半個時辰以后,下午時分,紇升骨城的行宮處,劇騰下完命令以后便微微將身子扭向一側,儼然是要以一種逃避或者是置身事外的姿態來面對身旁坐著的公孫珣、站著的審配還有即將到來的徐榮。
而此時,滿滿騰騰站在堂下的,乃是玄菟郡丞以下的不少玄菟郡吏,這些人在年后幾乎是傾巢出動,來到此處為遷移高句麗民戶之事勞心勞力……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對那些粗魯無文的軍士隨意獲取大量戰利品,將來還有不少戰功賞賜之事感到妒忌和憤恨,似乎也不是多么難以理解了。
回到眼前,稍傾片刻之后,換掉印象中始終不離身的甲衣,裝束齊整的徐榮方才來到了行宮大堂處……看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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