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陪同孟公瑾走出了絲綢作坊，按照計劃，他們該回縣衙休息了。這時，石正峰突然指著絲綢作坊附近的一座院子，問高強，“高縣令，那是什么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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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愣了一下，說道：“那是杞南縣大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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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對孟公瑾說道：“大人，咱們去大牢看一看吧，臨行前，君上吩咐我們了，巡視的時候要面面俱到，不怕辛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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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點了點頭，說道：“好，咱們就去大牢看一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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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攔住了孟公瑾，說道：“欽差大人，大牢很臟很亂，您要是去的話，我先派人去收拾收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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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在旁邊說道：“高縣令，不必了，欽差大人此次來巡視，不辭辛苦，大牢里臟亂一點又算得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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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說道：“對，正峰說得對，大牢里臟亂一點不要緊，高縣令，前面帶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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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石正峰執意要去大牢，高強猶豫了一下，帶著孟公瑾、石正峰他們朝大牢走去。石正峰看到，高強身邊的一個衙役，趁他們不注意，悄悄地跑出了隊伍，從后門溜進了大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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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叫過蘇廣益，湊在蘇廣益耳邊低聲說道：“老蘇，你帶著人把大牢圍起來，沒有欽差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出大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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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廣益點了點頭，帶著護衛們去包圍大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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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叫孟公瑾去視察絲綢作坊只是個幌子，他的真實目的是絲綢作坊旁邊的大牢。如果，石正峰向高強提出去大牢，高強肯定會把胡大勇提前轉移，現在，石正峰突然要去大牢，給高強來了一個措手不及。石正峰又讓蘇廣益帶著人圍住了大牢，高強就是想把胡大勇轉移走，也沒有機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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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石正峰等人到了大牢門前，大牢的大門敞開，一群官吏走了出來，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跪在地上朝孟公瑾就行叩拜大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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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揚了一下手掌，說道：“都起來吧，都起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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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欽差大人，”官吏們站了起來，一個個屏氣斂聲，很是拘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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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獄官滿臉堆笑，對孟公瑾說道：“欽差大人，大牢這種地方，腥臊惡臭，很是臟亂，小的先派人去打掃打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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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說道：“不用打掃，我要看的就是真實的大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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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石正峰等人來到了牢房，牢房是一排低矮的土坯房，這些土坯房很矮很矮，露在地面上只有一米多高，房子底部有一排小洞，這些小洞就是牢房的窗戶，很是狹窄，只能容得下老鼠鉆進鉆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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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看見那小洞里有一雙雙眼睛在向外張望，這些眼睛在昏暗中閃著幽光，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些眼睛的主人都是囚禁于此的犯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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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一半建在地上，一半建在地下，孟公瑾、石正峰他們踩著臺階往下走，走進了牢房里。一進牢房，一股潮濕的霉味兒混雜著惡臭就撲鼻而來，孟公瑾猝不及防，被嗆得直咳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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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大人，您沒事吧？”高強和司獄官急忙上前攙扶孟公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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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我沒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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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說道：“欽差大人，這里到處都是腐臭的毒氣，您旅途辛苦，一路顛簸，下官害怕這毒氣傷了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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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公瑾喘了幾口氣，說道：“我這把老骨頭還沒那么弱，這點氣味兒還熏不死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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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是半地下室，前些日子杞南縣城又下了一場雨，雨水流進了牢房里，浸泡著犯人的屎尿，四處漂浮，那種場景想一想就令人作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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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高縣令，這牢房的環境如此惡劣，怎么不清理清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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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說道：“這牢房是一百多年前修建的，我好幾次上報朝廷，希望翻修牢房，但是朝廷說杞國上上下下到處都需要銀子，暫時拿不出銀子來，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現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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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即使不能翻修牢房，把這些污水雜物清理一下，也不是什么難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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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說道：“大牢人手不夠，只有這么幾個老弱病殘的獄卒。再說了，那些犯人是觸犯了律法，到這里來受罰的，又不是來享受的大爺，我們犯得著伺候他們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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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說道：“環境這么惡劣，會增大犯人染病的幾率，瘐死者會很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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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笑了一下，說道：“杞國乃至整個大周王朝，這牢房都是大同小異，沒聽說過哪里的牢房收拾得像客棧一樣，犯人瘐死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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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來自現代世界，現代世界是講究人權的文明社會，即使是犯人，最起碼的人權也是得到保障的。而杞國所在的中古世界，社會里還遺留著遠古時期的野蠻之風，認為犯人犯了法，蹲大牢就應該折磨他、虐待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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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朝廷要犯和下獄的達官貴人，其他那些平民百姓犯了法，關到大牢里死了也是活該，沒人會過問，沒人會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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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心想，這些犯人要真是罪有應得，那也沒什么，自作自受嘛。只怕有些犯人是犯了微不足道的小罪，甚至是沒犯罪，就被關到這暗無天日的牢房里，那真是喪盡天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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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牢房門前，石正峰、孟公瑾他們看到一排木柵欄后面倒著一群人。說他們是人，其實他們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擠在屎尿污水之中，哪里還有一點做人的尊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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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牢門外來了一群人，犯人們紛紛跳了起來，沖向了牢門，伸出手掌，大呼小叫起來，“冤枉啊，冤枉啊，我冤枉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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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獄官掄起鞭子，朝犯人們狠狠地抽了過去，罵道：“該死的東西，都給我退回去，退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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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獄官卯足了力氣一通抽打，打得犯人們是血肉橫飛、鬼哭狼嚎，這才退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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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跪在地上，給孟公瑾、石正峰他們磕頭，流著淚叫道：“大人，我們冤枉啊，我們冤枉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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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看出來孟公瑾、石正峰他們身著錦衣，是官府中人，便盼著他們是青天大老爺，洗刷自己的冤屈，把自己從這地獄一般的地方放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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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獄官很是氣惱，惡狠狠地指著犯人們，叫道：“都給我閉嘴，閉嘴，誰再亂喊亂叫，我扒了他的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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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走到司獄官身邊，把司獄官擠到了一邊，朝犯人們擺了擺手，說道：“大家都靜一靜，這位是君上派來的欽差大人，你們有什么話，一個一個說，如果真有冤屈，欽差大人一定會給你們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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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孟公瑾是欽差大人，犯人們都瘋了，再次撲向了牢門，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冤屈要對欽差大人說。司獄官再次掄起了皮鞭，朝犯人們抽了過去，犯人們被打得疼，漸漸冷靜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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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吵不要鬧，”石正峰指著一個犯人，說道：“從你開始，有什么冤屈，一個一個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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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石正峰指到的犯人情緒激動，說道：“欽差大人，三個月前，官府征收剿匪捐，我們家窮得揭不開鍋了，實在是拿不出這剿匪捐，官府就把我抓起來，關到了這里，可憐我那懷孕的媳婦兒和兩個孩子無人照顧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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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目光犀利，回身看著高強，說道：“高縣令，這是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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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石護衛，到這里的人，每個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如果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那朝廷就不用設置監牢了，天底下全都是好人、良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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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又轉過頭來，看了看另一個犯人，另一個犯人只有十二三歲，很明顯是個孩子。這孩子瘦成了皮包骨，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石正峰，絲毫看不出兇惡之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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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問這孩子，“你是犯了什么法進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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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說道：“我老家遭了災，父母都餓死了，就剩下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流浪到了縣城。弟弟餓得厲害，我就去街邊的饅頭鋪偷了一個饅頭，結果被官差捉住，關到了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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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饅頭，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里，忍受著非人的折磨、虐待，石正峰心里一陣酸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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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想起了一句話，一個人因為錢而犯罪，是這個人在犯罪，一個人因為面包而犯罪，是這個社會在犯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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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指著這個孩子，轉身問高強，“高縣令，就因為一個饅頭，你就把這個孩子關在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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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世界，法律對于孩子是有一定保護的，但是，這種保護并沒有寫成明文，所以有很大的浮動空間。多大年齡算是孩子，孩子應該受到什么樣的保護，這全看執法者的心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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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國君要將罪人滅族，殺了罪人家的孩子，沒人會說什么，大家覺得理所當然，不殺罪人家的孩子，那就是皇恩浩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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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嚴格地說，高強把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關入牢房，并沒有違法之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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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說道：“石護衛，你要是覺得本官抓這些犯人有問題，你應該先去查看一下他們的案卷，不能在這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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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是杞南縣令，對平民百姓擁有判決之權，這些犯人都是被高強定了罪才入獄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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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正峰看著高強，心想，這高強能當上縣令，那也是讀過圣賢之書的，可惜，這圣賢之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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