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鬼國的國運就像這個遲暮的老人一樣,已經衰敗至極點。
他們倚仗“古巴比倫無盡回廊”來隱蔽自己、防御敵人,并且覺得只要有那道回廊就可以高枕無憂,不謀求進步,不面對世界變化。所以,他們失敗了,那些蟲子成功地突破了結界,殺進這里來。
如果沒有其它防御措施,這屋內的所有人都將一道變成蟲子的美餐。
“我們去回廊,從那里撤離。”卓婭說。
她推起輪椅,快步進入樓梯。
我拖著電隼跟上,米揚科夫也立刻跟在后面。
“等一會兒無論發生什么敵情,一有機會,你就撤離,駕駛直升機離開契卡鎮不要管任何人,包括我在內。”我在電隼耳邊低語。
流鬼國的人擅長變化,我擔心到時候電隼會被易容后的敵人所迷惑,失去了寶貴的逃生機會。
“好,記住了。”電隼點頭。
危急情況下,我們不說任何廢話,只做必須做的事。
我甚至來不及請教那流鬼國君主的名號,目標只剩一個,就是帶電隼出去。
他是真正有能力的領袖,遠遠超過米揚科夫和冰夫人。如果北方大國最終能夠化解面臨的巨大危機,那也一定是依賴于電隼的智慧與勇氣,而不是假手于他人。
當輪椅進入樓梯時,那老人突然向我說了一句話:“永遠不要試圖解開所有謎題,真相殘酷,不可直視。”
我心里一動,這句話仿佛一根尖銳的刺,一下子刺破了我心里的一個死結。
那個死結就是我在敦煌一直追尋的“最早記憶中的反彈琵琶圖”,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到它“它在哪里,在什么人手里,為什么會出現在我記憶中,與我的身世有什么關聯”
這死結像一個水鬼的圈套,始終牽扯著我,將我一步步拽向無盡的謎海之中。
“不求答案,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我問。
“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本來就沒有意義,何談追求意義?”老人說。
“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時時勤拂拭,休教惹塵埃。”我記起了那首古老的佛門偈子。
這段禪宗真理映射在我身上,那么我的身體就是菩提樹,我的心靈就是鏡子,而那張反彈琵琶圖的記憶就是塵埃。
如果沒有這段殘缺記憶,我就永遠是銅鑼灣龍少,帶領霹靂堂的人馬橫掃江湖,成為第二個雷動天。
那是“龍少”的人生,不是我“龍飛”的。“龍少”人在江湖,時時刻刻都在求戰、求勝、求名、求利,而“龍飛”卻是清醒而執著地活著,并且因為追索生命的意義,不顧所有人的勸誡,毅然決然退走敦煌,進112窟與反彈琵琶圖為伴。
我寧愿失去生命,也不愿意失去追求,哪怕這種追求令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凡是謎題,都有謎底。凡是謎底,都是真相。既然是真相,那又有什么殘酷不殘酷之分呢?”我淡淡地回應。
“我只是說我該說的話。”老人說。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我說。
在急促的撤離過程中,我們這種簡短而空靈的對話猶如禪宗的“打機鋒”一般,懂了就懂了,不懂就不懂,又仿佛是雨過天晴時斜掛樹梢的那一彎七彩長虹,看見就看見了,不見就不見了。
人生得失,豈不也是如此?
既然不可重復、不能重來的單行道,哪有對錯?哪有錯對?哪有復盤?哪有經驗可循?
“我們失去機會了。”卓婭突然哀嘆。
“沒有,還有機會。”我反手扼住了米揚科夫的咽喉。
他代表的是伏馱,對于“萬蟲之主”的了解比我們任何人都多。那么,這蟲子的天羅地如果還有破綻和缺口的話,他一定知道。
“帶我們離開。”我低聲吩咐。
米揚科夫說不出話來,雙手扣住我的右腕,扭動身子,拼命掙扎。
“我只說一遍,別說廢話,別干蠢事,帶我們離開契卡鎮。”我繼續說。
“只有一個地方,就是就是”米揚科夫從喉嚨里斷斷續續地擠出半句話。
我希望米揚科夫能夠明智地合作,讓大家都有活路。否則的話,大家都得死,他也不可能幸免。
“多謝。”我松開手,米揚科夫立刻激烈地咳嗽起來。
“我們到一樓,向東北方向撤退,那邊有安全隔離帶,過了隔離帶就安全了。”米揚科夫喘息了一陣,立刻指出撤退路線。
卓婭推著的輪椅相當奇特,竟然能在臺階上快速前進,車輪根本不沾地面。如果用物理學的理論來解釋,它的原理類似于磁懸浮列車,靠著磁力或者其它的力量來前進,車輪反而成了可有可無的裝飾物。
“先下一樓。”我通知卓婭。
“好。”卓婭點頭,但是臉上的焦慮之色并未減輕。很顯然,她并不相信米揚科夫的撤退路線,對即將面臨的戰斗毫無勝算。
“不如兵分兩路,分頭突圍。”電隼突然提議,“我們這樣下去目標太大,行動也過于遲緩。敵人勢大,必須有應對妙策,才能安全撤離。”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回答:“可以,我選擇跟輪椅一組,按照剛剛米揚科夫說的方向,直線前進。”
電隼點頭:“好,我跟米揚科夫在一起,向正北面去。”
這是最好的分組方式,我必須跟卓婭在一起,才能保證北方大國與流鬼國達成合作,讓高加索山以北地區徹底安定下來。
至于電隼和米揚科夫,他們早就是政治搭檔,現在成為戰斗搭檔,也在情理之中。更重要的,只有電隼才能克制米揚科夫,跟他在一起,米揚科夫就沒有再次反水的機會。
我們很快就到達了一樓,電隼和米揚科夫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翻越北窗,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中。
卓婭停下腳步,彎下腰,聆聽那老人吩咐。
從窗子里望出去,白雪上覆蓋著一層蟲子,仿佛已經到了地球末日一般。
我是一個樂觀的人,可是面對這種恐怖的蟲族包圍,也再也樂觀不起來了。
“回去。”卓婭等那老人說完,直起腰來說。
“回哪里?”我問。
“原路回去,古巴比倫無限回廊。”卓婭說。
我沒有反駁,只是苦笑。
我們剛剛從樓梯上下來,也等于是說,剛剛從無限回廊里走出來,下一步應該是抓緊時間撤離契卡鎮,而不是耽擱時間,再次重回險地。
“地王說,回去,那是唯一的活路。地王是這座小樓的設計者,他說的話,就是絕對的真理。現在,我選擇相信他,你呢?”卓婭問。
我繞到輪椅正面,看著那銀發老人。
他的表情變得無比淡定,眼神中既沒有焦慮也沒有恐懼,仿佛已經四大皆空。
“為什么?”我問。
“來與去都是過程,把握事件的核心,而不是徒勞地問東問西。”老人說。
“選擇吧,沒有多少時間了。”卓婭催促。
我輕輕跺了跺腳,深知時間之寶貴。那些蟲子沒有原地待命,而是漫山遍野而來,瘋狂地嚙噬一切能咬得動的東西。等它們殺到,再想逃就逃不掉了。
驀的,一輛吉普車從右側的紅色民居背后竄出來,油門已經踩到底,排氣管發出的吼叫聲驚天動地。
“喬伊娜!”我低聲驚呼。
那是我們從兵營開來的車子,她不選擇后撤,而選擇前進,等于是s式行動。
車子碾進了蟲陣之中,速度驟減,車輪被蟲子阻住,無法前進。
蟲子受驚之后變得無比憤怒,瞬間就覆蓋了那輛車子。
“我去救她”我只來得及扔下這句話,便從窗戶里躍出。
喬伊娜是跟著我來的,在所有人之中,只有我跟她有關系,我不救她,其他人必定束手旁觀。
“喂,不要無謂犧牲,喂喂”卓婭在背后大叫。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價值觀,卓婭可以放任有人死于蟲陣,但我不能。
我沖入蟲陣,選擇空白地點落足,幾個起落,就到了車子的后面。
對于這些蟲子來說,短nn只有侵徹力,對它們的殺傷力不夠猛烈。所以,我右手亮出短刀,迅速劈削,將幾條蟲子斬斷,然后打開后門,沖入車內。
“油門踩到底,不管前進還是倒車,讓車子動起來。”我一邊關門,一邊大聲下命令。
這車子的防護性能很強,除了防彈玻璃、加強車體之外,連地盤都覆蓋著防撞裝甲,至少能扛住蟲子的一兩波進攻。
“你沒事就好了,你回來就好,我以為你在那小樓里遭了不幸,怎么也找不到謝天謝地,你回來就好”喬伊娜喜極而泣。
“開車,先活命再聊。”我也很感動,但絕不流露出來。
我們沒有時間述說生離死別的話題,多在蟲陣中耽擱一秒,就靠著死神的鉤鐮更近。
卓婭踩下油門,車子直線后撤,隨即向右打方向,從蟲陣的薄弱環節沖出。
擋風玻璃上不斷飛起大大小小的蟲子,那些丑陋的東西根本不知閃避,被撞中之后,向上、向兩側翻滾飛起,掙扎嚎叫,令人不忍直視。
“我們回兵營去?”卓婭向我請示。
“不,回小樓,停在小樓北側,然后進去。”我說。
“什么?”喬伊娜大惑不解,“龍先生,契卡鎮已經淪陷,我們不能耽擱下去了,必須得遠離。”
我放心不下的是流鬼國的人,如果此刻就撤退,三方和談根本沒有任何結果,我和喬伊娜就白來了。
“我進小樓,你回兵營。告訴冰夫人,道路曲折,前途美好,我一定會給她帶回一個好消息。”我之所以沒把電隼獲救的事直接告訴喬伊娜,就是覺得電隼還沒有絕對安全。等他徹底脫險,自然會跟冰夫人聯系。
我不貪功,絕不會把營救電隼的功勞全都記在自己頭上。
“不要走極端,那些蟲子軍隊會圍上來收拾殘局,我們還是回去吧?兩個人一起來,就得兩個人一起回去,你說呢?”喬伊娜臉上帶著滿滿的不放心。
“小樓里還有秘密,流鬼國的人已經掌握了古巴比倫無限回廊的秘技。我剛剛聯絡上他們了,今天必須取得結果,徹底消滅大災難。”我說。
“這是北方大國的災難,不是你我的。龍先生,我們得量力而行,千萬不能在此地殉職,那樣人生就毫無意義了。”喬伊娜說。
我知道,人生的意義在于質量而不在于數量。我也知道,冒險者總有失手的時候,一失手就是生死陌路。可是,我必須回小樓里去,哪怕是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因為如果地球人弄不懂古巴比倫無限回廊,就只能任人宰割,成為無知的犧牲品。
地球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人類,而不是流鬼國或者怪獸伏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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