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走出去，那扇門立刻關上。

    不過我很清楚，外面的走廊里已經(jīng)擠滿了端著的北方聯(lián)盟士兵，而且是隸屬于大人物直接指揮的精銳部隊。

    “別擔心，顧小姐很能干，做任何事都不會輸給我們。”大衛(wèi)說。

    我點點頭，對他的觀點深表贊同。顧傾城的確是個很能干的女孩子，無論是在港島還是大陸，想找這樣的人，萬里無一。

    “你和顧小姐怎么認識的？”大衛(wèi)上下打量著我，神態(tài)之間流露出一絲傲慢。

    他是來自于51地區(qū)的天才科學家，我的公開身份卻是一個來自敦煌的畫家，或者更進一步說，是來自港島銅鑼灣的江湖人物。我的身份無法跟他相比，甚至他還進一步認為，我的智商也跟他無法相比。那么，在顧傾城面前，我們的高下一清二楚。

    “我們在敦煌認識，之前在港島的時候，也互有耳聞。”我平靜地回答。

    面對大衛(wèi)這樣的偏執(zhí)狂，越冷靜，他就越找不到攻擊的點。

    “顧小姐的情商和智商已經(jīng)超過了我們51地區(qū)的選人標準，我相信，當她的才能被進一步發(fā)掘時，一定會受到51地區(qū)的關注。如果我沒有離開那里，就一定會向上級領導全力推薦。不過現(xiàn)在，我的位置改變了，根本不必向任何人推薦，而是愿意跟她結成生死搭檔，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大衛(wèi)說。

    我立刻反駁：“也許你認為有意義的事，并不符合顧小姐的心思。如果你了解她，你就應該知道，她所圖謀的事遠在天邊。”

    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判斷，就是基于我對顧氏一族的了解。雷動天對顧傾國做過很深的研究，所有的資料摞起來超過兩尺。顧氏一族的圖謀遠遠高于所有的江湖人物，甚至高于某些小國的政治人物，這一點，雷動天能看透也看不透，因為他不清楚顧氏一族的目標究竟在哪里。至于大衛(wèi)這樣的科學家，就更不可能了。

    “我不了解他，但我欣賞她。其實世界上所有的女人，并不期望你的了解，而是期待你的欣賞。”大衛(wèi)說。

    我笑著點頭，不再回應。

    中美兩國人的價值觀不同，談論對女孩子的看法無異于對牛彈琴。我在心里暗暗思考，顧傾城見到大人物之后會說什么？或者說，大人物見到顧傾城之后，會不會說出自己的計劃？要想在這種復雜困境中找出一條路來，就不能低估局面中的任何一個人。

    蝴蝶效應的理論告訴我們，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都有可能影響最后的結果。無論是米哈恰夫還是納粹戰(zhàn)士的頭目，都有可能破壞大衛(wèi)的計劃，把大衛(wèi)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仍然保持之前的想法，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通過大衛(wèi)的地脈回到現(xiàn)代去，擺脫時空的逆流。我不免有些感嘆，自己的知識結構還是有些陳舊了，對于大衛(wèi)提出的地脈論必須反復思考，才能揣摩到其本質(zhì)。

    如果放在從前，任何一種新事物出現(xiàn)時，我只需要幾分鐘的時間，就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在敦煌三年，雖然沒有徹底封閉自己，但仍然是落在了時代的后面。看起來，古人說，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那才是至高無上的真理。

    門外很安靜，雖然擠滿了士兵，但卻鴉雀無聲。

    我緩緩地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上，立刻聽到了幾十名士兵極力壓抑的呼吸聲。如果走廊是唯一的撤離通道，那么這條通道已經(jīng)被堵死了。

    “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說過，不用擔心。”大衛(wèi)說。

    我沒有再問任何問題，那只會助長大衛(wèi)的傲慢。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zhàn)爭，任何一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都對前途充滿了迷茫。無論是盟軍還是軸心國，無論是美國總統(tǒng)、英國首相還是納粹元首，甚至是島國那些貌似強大的軍方頭領，無一例外地對個人和國家的前途產(chǎn)生了悲觀心理。大人物也是如此，我偷偷觀察到他很多次，已經(jīng)對戰(zhàn)爭產(chǎn)生了厭倦。處在那個位置上，根本不可能像逃難的難民一樣一走了之，而是必須把自己當作傀儡，甚至是把自己當作圣誕節(jié)的火雞，架在爐火上烤。他很想結束這一切，也想逃避這一切，我知道自己能給他帶來這個機會，跟他形成默契的合作。”大衛(wèi)說。

    我轉身看著大衛(wèi)，他高高地傲立著，仿佛一名審判官，正手握法槌，掌控著所有人的命運。

    “你實在太自信了。”我說。

    門外，腳步聲一亂，大概是所有人正在向兩邊閃避，供一個重要人物通過。

    “當然自信”大衛(wèi)回答。

    我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門外，要他一起聽。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門口停止，那扇門隨即打開，大人物那張疲憊而沉郁的臉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他的樣子十分頹廢，根本沒有一點銳氣，仿佛一只遲暮的老牛一樣。

    在很多過去的歷史圖冊中，大人物的形象一直都是精神抖擻、充滿力量，被全世界追隨者都奉為斗士的榜樣。可是現(xiàn)在，他就像一個剛剛經(jīng)過了幾千里沙漠跋涉的旅人那樣，雖然站著，其精神已經(jīng)奄奄一息地倒下來。

    “二位，我來了。”他勉強地笑著說，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請進來吧。”大衛(wèi)高聲說。

    我向旁邊讓開，大人物抬腿走進來。

    “需不需要關門？”我低聲問。

    大人物愣了愣，才遲緩地轉身，向走廊里望著。外面，所有平端著的士兵一起向他行注目禮，至少超過五十人。這種情況下，即使我和大衛(wèi)化身千手觀音，也根本無法突破重圍，由這條走廊沖出去。

    “關門吧，關門吧。”大人物說。

    我輕輕地關門，后退一步，看著大人物。

    大衛(wèi)抱著胳膊，倚著墻壁，右腳翹著，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顧小姐向我說了很多事，我認為說的都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是想向二位求證，以求獲得最準確的消息。”大人物說。

    大衛(wèi)點點頭：“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沒有多說話，看著大人物這種狀態(tài)，我感到深深的悲哀。在北方聯(lián)盟的國民中間，或許一直將大人物視為勇敢的獅子，從來沒有人敢輕視他，就像現(xiàn)在國民面對北方大國的大人物一樣。這個戰(zhàn)斗民族一直都崇拜勇士、鄙視懦夫，數(shù)百年來從未更改過。我希望大人物能拿出勇氣來面對眼前的困境，而不是就此頹廢下去。

    “顧小姐說，有一個地方，沒有戰(zhàn)爭，只有和平，充滿了陽光和鮮花，所有人都快樂地生活。國家與國家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都是完全平等的，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的最高形態(tài)。她還說，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帶我去那個地方，這是真的嗎？”大人物問。

    這當然是真的，因為顧傾城向大人物描繪的就是21世界的世界狀態(tài)。大國仁慈謙讓，小國積極向上，各國的富人們紛紛成立慈善基金會，援助非洲困難地區(qū)。世界上各個國家、各個民族、各種膚色的人們平等互助，團結一心，共同建設人類的未來新世界。這就是21世紀的地球現(xiàn)狀，在二戰(zhàn)時期的大人物看來，的確是值得羨慕而且向往的。

    我點點頭：“那是真的，的確有那樣一個地方，像顧小姐描述的一樣。而且，我們就來自那里，只要你愿意，可以一起去。”

    大人物眼中閃爍出亮光，但像是黑夜中的火苗一樣，一閃即逝。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們要什么？”他問。

    “我們要的你根本給不了，對你來說，我們所處的位置高不可攀。如果你真想做點什么，那就對我言聽計從，要你向東你就向東，要你向西你就向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帶你去往光明。”大衛(wèi)說。

    “難道你們是傳說中上天派來的使者？”大人物問。

    大衛(wèi)立刻點頭，默認了這一身份。

    “那條巨龍也是上天使者的一部分？”大人物又問。

    “是，我們的任務即使詳細地告訴你，你也聽不明白，只會增加更大的困惑。所以說，站在那里不要動，就是你最應該做的。”大衛(wèi)說。

    事情發(fā)展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如果大人物如此順從，那么我們即刻就可以帶著他、帶著卷軸和鐵皮桶，回到現(xiàn)代去。

    “好了，我們可以暫時談到這里，你回去，讓顧小姐回來。”大衛(wèi)說。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大人物舉起手來，“請告訴我，那條龍究竟在哪里？”

    這是一個天問，沒有人知道答案。

    我看看大衛(wèi)，他仍然很有信心，嘴角上翹，帶著傲慢的微笑：“龍是善變的，你印象中的龍是什么樣子其實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那條龍一直存在，并且在我的統(tǒng)帥之下，那就足夠了。”

    “可是我必須要知道它在哪里，才能跟你們合作。”大人物固執(zhí)起來。

    “我畫給你看。”大衛(wèi)說。

    他彎下腰，用小刀在地上畫了一副簡要地圖。那地圖上包括歐洲和亞洲，左右各有太平洋的一部分、非洲的一部分。

    “山有多高？還有多深？”大衛(wèi)用刀尖指著喜馬拉雅山和太平洋大海溝，向大人物問。

    二戰(zhàn)時期，地球的最高點和最低點根本沒人可以測量。所以這兩個數(shù)據(jù)，大人物是拿不出來的。

    “山高還是海深？”大衛(wèi)又問。

    在這些問題上，大人物根本沒法知曉。反之，任何一個識字的現(xiàn)代人，都能從書本上知道具體的數(shù)據(jù)。

    大人物搖頭，疲倦的臉上充滿了疑惑。

    “喜馬拉雅山脈最高峰是珠穆朗瑪峰，高度為八八四八米。”大衛(wèi)說，“但是，太平洋中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的深度卻超過萬米，某些最神秘之處，甚至深達兩萬米，一切都在探究之中。這些事，我如果不告訴你，你永遠都不知道。你是北方聯(lián)盟的大人物，但對于上天來說，只是小螞蟻，你同意嗎？”大衛(wèi)問。

    大人物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仍然極其克制。

    “你擁有的一切，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唯一能讓我感興趣的，就是那條繩索。”大衛(wèi)說。

    大人物后退一步，很顯然，這句話對他產(chǎn)生了巨大的沖擊力。

    “哪條……繩索？”他顫聲問。

    “整個北方聯(lián)盟只有一條繩索，那就是亞歷山大大帝拔劍斬斷的那條天問之索。”大衛(wèi)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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