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閣山門前。</p>
來自江南道，絮靈道，東來道，三條道境的江湖大佬，都想不明白。</p>
那個憑空蹦出來的楚東來，到底憑什么，敢跟西閣叫板？</p>
直到那輛馬車緩緩從遠方地平線那端出現。</p>
車廂有些沉重，那匹馬走得很慢。</p>
更大的原因是，駕馭馬車的那人，絲毫不著急。</p>
他只是漫不經心靠在車廂，雙腿翹起，一只手按著斗笠，跟靠在自己肩旁的那位紫衣姑娘，隔著一層帷帽的紗巾，低低笑著說些悄悄話。</p>
西閣山門前剎那鴉雀無聲。</p>
那些所謂的江湖大佬們，此刻面色表情精彩且復雜了起來。</p>
那輛馬車的速度很慢。</p>
旁若無人。</p>
從地平線那邊行來，速度穩定而緩慢，一直到西閣山門處。</p>
齊刷刷的下馬聲音。</p>
接了西閣請柬的無一不是江湖上的老狐貍，察言觀色審時度勢都經過了十數年的錘煉。</p>
所有人不約而同為那輛馬車讓出了一條道。</p>
直通西閣的山門道。</p>
他們終于明白了楚東來的底氣。</p>
那個壓著斗笠的蓮衣男子，還有蓮衣男子身邊以帷帽遮容的紫衣神仙姑娘。</p>
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底氣！</p>
那個在春雷湖與東君神仙打架的蓮衣男子，視若無睹，慢悠悠抬起一只腳，以靴底輕敲一下馬車車板。</p>
馬車停住。</p>
車廂里傳來少女迷迷糊糊睡醒之后的聲音。</p>
“啊......到了嗎？”</p>
小殿下想了想，抬起頭，平靜問道：“這里......是不是西閣山門？”</p>
來自三條道境的魚龍混雜的江湖大佬，紛紛點頭。</p>
“哦......”</p>
易瀟接著問道：“那你們是西閣的人了？”</p>
全都搖頭。</p>
小殿下笑道：“那還不快滾？”</p>
不遠萬里而來的江湖中人吶，來勢洶洶，去勢洶洶，就這么默契的上馬，思索了一下歸途的方向。</p>
其實哪里肯這般回去？</p>
全都留了個心眼，退了一段距離，想著能看一眼那個能讓蓮衣大神仙護著一路送上西閣，名叫楚東來的少女，究竟是個什么來路？</p>
那節車廂就此停下。</p>
里面有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像是睡了許久，還未曾睡醒。</p>
“到了，趕緊下去，麻溜的。”</p>
小殿下不耐煩說道：“別耽誤時間。”</p>
“困吶。”</p>
車廂簾子被人拉開。</p>
一身明媚黃衫的楚東來，掀起車簾，貓腰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p>
少女明目善睞，沐浴春光，像是一朵鮮艷的小黃花。</p>
就這么肆無忌憚的綻放在盛大春天里。</p>
她的背后，背著一粗一細兩個物事。</p>
一把刀。</p>
一把劍。</p>
十字疊在一起，像是極重的甲胄，覆墜在少女背后。</p>
黃衫少女絲毫不覺其重，伸完懶腰之后挑了挑眉，精氣神開始攀升，身姿挺拔，由內而外緩緩散發出一種凌厲的氣勢。</p>
車廂內伸出一只蒼老的手。</p>
楚東來回過頭，接過那只手。</p>
她感應到了那只手上的滄桑，也感應到了那人的蒼老。</p>
所以她神情凝重接過了那只手上的玉。</p>
魏靈衫輕輕卸下環在脖頸的另一塊玉。</p>
小殿下平靜說道：“這兩塊玉，一塊有我的元氣，一塊有她的劍氣，足夠你用。所以你今日殺上西閣，我和她只會在山腳下等你，不會出手。”</p>
楚東來輕輕嗯了一聲，接過兩塊玉，緩緩戴在脖前。</p>
她的神情變得認真而嚴肅。</p>
她柔聲說道：“我走啦。”</p>
車廂里的車簾那端。</p>
老人聲音沙啞而溫柔：“去吧。”</p>
少女咧嘴笑了笑。</p>
她微微踮起腳，剎那以肩頭力震了震背后的刀劍，雙手交叉抬起，從肩前握住刀劍雙柄。</p>
嗡的一聲。</p>
腳底沙土飛揚。</p>
雙手猛然展開，刀劍以迅猛之勢被拔出。</p>
左手拎刀，右手拎劍。</p>
楚東來深吸一口氣，望著前方高大連綿的西閣山門，緩緩收斂笑意。</p>
她突然開始奔跑。</p>
一刀一劍拖在地上，劃出無數火花。</p>
所有人揚起頭來，看著這道少女身影。</p>
拖著這副明顯比自己身子骨要大上許多的刀劍，肆意而狂野跑了起來。</p>
從西閣的山門底下。</p>
一路前行。</p>
就像是二月春光里隨風搖曳的野花。</p>
生機無限，又殺氣必現。</p>
小殿下和魏靈衫靠在車廂頭，兩個人依偎在一起。</p>
他的眼眸里一片金燦，本是波瀾不驚的面容，望著少女拖刀劍奔跑的背影，卻突然笑了一聲。</p>
郡主大人懶洋洋問道：“你笑什么？”</p>
易瀟想了想，說道：“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場面。”</p>
魏靈衫沒有抬眼，嗯哼了一聲。</p>
小殿下望著西閣的山門。</p>
楚東來的頭頂，是二月里無限的春光，隨她一同推進，將西閣的陰云撕開撕裂。</p>
她的背后，是一副常人肉眼不可及的景象。</p>
兩塊涼玉戴在了一起，氣運糾結。</p>
楚東來未曾察覺，額前已然浮現一顆大紅棗印記。</p>
大紅大紫。</p>
從東而來。</p>
如長虹貫日，如海嘯滔天。</p>
小殿下心生感慨，喃喃道：“還真是紫氣東來吶。”</p>
......</p>
......</p>
西閣的外門被人一刀劈開。</p>
原本領了令，要讓山門底下那些江湖人吃一頓閉門羹的西閣眾人，耳邊傳來一聲轟然巨響。</p>
如同驚雷一般，那扇巨大的木門被一刀劈開，化作漫天木屑倒飛開來——</p>
漫天煙塵。</p>
瘦削而單薄的少女拖著刀劍，踏出了最后一步，踏上了西閣的宗內。</p>
有一道憤怒的聲音從西閣木門旁傳來。</p>
被劈頭蓋臉砸了一臉木屑的西閣長老，此刻眉須怒張，如今西閣如日中天，誰敢如此放肆？！</p>
他高喝一聲：“來者何人？”</p>
煙塵之中，那個少女未曾立即回答。</p>
她想了想。</p>
微微開口，聲音不大，隨著胸前的的兩塊玉一起搖晃。</p>
涼玉碰撞，叮當作響。</p>
聲音里的元氣轟然卷開，將所有煙塵掃蕩開來。</p>
“楚——東來。”</p>
紫氣東來的東來。</p>
楚東來微微挑眉，眼前有一道迎面撲來的身影，那位西閣長老的修為直入七品巔峰，近乎八品，是昔日江南道宗門不折不扣的老牌高手。</p>
少女一刀抬起。</p>
一刀砸下。</p>
塵埃落定。</p>
楚東來的那一刀翻轉手腕，以刀背向下，僅是勢大力沉這一點，砸在人身任何一處，便如千鈞重錘。</p>
她沒有低頭，去看被那一刀砸在地面的西閣長老。</p>
小殿下注入元氣的那塊玉，光芒稍微黯淡了一絲。</p>
這些元氣儲量極為可觀，但存在玉內，終究是用一點少一點。</p>
在外人看來，這明顯屬于“揠苗助長”的歪門邪道，楚東來剛剛五品，憑著這塊元力的玉，能做到與“九品”一樣元力出竅，甚至對上接近八品的西閣長老，也可以一力破萬法。</p>
一塊玉贈元氣，一塊玉贈劍氣。</p>
兩塊玉合在一起，氣運加身，紫氣東來，盡在一人之身流轉不定。</p>
換做任何一人，都不會再有“揠苗助長”的說法。</p>
那個黃衫的少女眉尖挑起。</p>
她重新奔跑起來。</p>
刀劍飛舞，衣袍鼓蕩。</p>
所有與楚東來接觸的西閣中人，刀劍斷刃，被她的磅礴元氣直接砸得橫飛出去。</p>
楚東來的路線極直。</p>
方圓三丈之內，一片清凈。</p>
三丈之外，一片狼藉。</p>
那道黃衫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道春天的雷霆，行進之處，無數身影拋飛出去，刀劍被元氣或劍氣震碎，剎那飛出，有些釘在西閣墻壁外，釘出一道蛛網，有些則是砸出西閣高山，墜下云端。</p>
西閣的建筑經受不住那種破壞。</p>
劍氣元氣所過之處，西閣的墻壁隔著極遠的距離被刮開磚漆，再近一些，磚瓦直接被磅礴巨力摧垮。</p>
西閣的山門，在短短半柱香時間之內，但凡是擋在楚東來面前的，就被拆了個盡光，坍塌倒下的高閣就有十座，房屋不勝其數。</p>
楚東來不在乎玉內的損耗。</p>
如果自己素未謀面的“哥哥”還不出現，她不介意留下足夠的劍氣元氣，將其余的盡數用在摧垮西閣之途。</p>
楚東來奔向西閣最高的那座高閣。</p>
那是一座跟腳扎在山頂，本就生根云霧間的紅色六角閣樓。</p>
她深吸一口氣。</p>
劍氣依舊鋒銳。</p>
元氣依舊浩瀚。</p>
她依舊所向披靡。</p>
卻猛然頓足。</p>
就像是踏足而出的獵豹，硬生生停住前沖之勢，于是身后的狂風來不及停住，依舊向前。</p>
楚東來攜帶的巨大氣勢依舊一往無前。</p>
一路而過，那道巨大氣勢將紅色閣樓與楚東來之間的土地盡數扒開，轟隆隆翻開土地，勁氣卷過，紅樓的墻磚簌簌作響，極其細微的磚塊瓦片被震得四濺飛出。</p>
有一人踏出紅色閣樓，伸出一只手。</p>
硬生生按在了無形的氣勢之上。</p>
那人皺起眉頭。</p>
元氣和劍氣遇到阻力，終于擴散開來。</p>
僅僅在自己肩膀后一尺的紅樓墻壁迸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p>
勁風鋪面。</p>
身后高閣轟然倒塌。</p>
漫天煙塵嗆人，楚西壁擺了擺手，陰柔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厭惡之色，大紅袍被余下的勁氣吹得狂亂飛舞，壓抑不住。</p>
等到煙塵散去，他終于看清。</p>
那個站在他不遠處的少女，個頭不大，此刻來勢卻稱得上“氣吞萬里如虎”。</p>
左手拎刀，右手拎劍。</p>
西閣少主瞇起眼，先是向后瞥了一眼被劍氣元氣摧垮的閣樓，如今已是一片廢墟。</p>
接著環視著被眼前少女已經毀得差不多的西閣宗門，他的面上毫無心疼之色。</p>
最終目光環視一圈，幽幽停在了楚東來的脖前。</p>
他面色難看，目光再也不肯挪開。</p>
那里拴著兩塊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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