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九爺出現了!”
車內,余暉小心提醒了一句。
吳杰瞬間睜開眼,調直座椅靠背,微瞇著眼看向菜市場內。
炎炎盛夏,燥熱心煩。
漢東市屬于典型的內陸地區,城區又在盆地內。
入夜后,白天的酷熱久久不散,讓人像是在蒸桑拿似的。
外面燥熱無比,車內開著空調的,當然涼爽。
倏然。
不遠處微型貨車停到了公廁門口的空壩,車上下來了一個光膀子的矮胖子。
與舉報信中的照片一模一樣。
大光頭、矮胖子。
大熱天里,穿著一條花褲衩和涼拖鞋,腰上拴著一挎包。
下車后,叼著煙邁開王八步,痞氣十足。
乍一看,還以為是來收保護費的。
沒走出幾步,就有菜販子上去遞煙寒暄。
車內。
余暉立刻將帶來的竊聽器準備好。
這個精巧小設備,有一個類似于喇叭狀的鍋蓋天線。
定向瞄準某個地方,就不用走近去聽。
號稱集團情報頭子的余暉,怎么可能沒點兒專業器材?
調試好后,余暉遞給吳杰一耳機,兩人戴著旁聽九爺和別人到底說什么。
“九爺,我那兒有幾十斤萵筍、三十多斤青椒、十幾斤小白菜,您給收了唄?”
“收你妹啊!這幾天萵筍和青椒價格不便宜,老子才不買呢!”
“那小白菜呢?老張那兒賣一塊五,我給你一塊二咋樣?都還不很新鮮呢!”
“新鮮?那你留著明兒賣吧,真要賣給我,我只給八毛!”
“哎唷我的九爺啊,八毛……我進價都都不止這點兒!”
……
九爺哈哈一笑,沒有答應菜販子。
悠哉悠哉的來到了肉鋪,三個正在斗地主的肉販子,立馬就跟見著財神爺似的湊過來。
又是遞煙又是陪笑的,他們早就把沒賣完的豬肉準備好了。
掀開油膩膩的氈布,昏黃的燈光下,品相很不好的豬肉露了出來。
什么豬蹄、排骨、五花肉之類的,根本不可能有。
案板上堆放的,都是些碎小的大肥塊,被顧客們挑三揀四之后剩下來,根本賣不掉的。
“特么的,老劉你丫今天又買瘟豬肉了啊?這肉都有些黃啊!”
“哎唷九爺啊,我倒霉啊!三天前才下鄉收回來的豬,誰知道前夜突然就死了!”
“前夜?你特么昨天和今天,都沒賣完啊?就這些臭肉,老子最多給你四塊!”
“哎別呀!瘟豬肉好歹也是豬肉啊,六塊咋樣啊九爺?”
“最多再加五毛!”
……
一番討價還價后。
九爺收了幾十斤豬肉,讓肉販子麻利的火燒去毛。
洗都懶得洗,直接用碎肉機,喀嚓嚓的弄成碎肉裝袋,給他送貨車上去。
往前不遠,便是賣冷凍食品的。
誰都知道,買雞翅雞腿鴨翅之類的,去買新鮮屠宰的極其昂貴。
而買成箱成箱的冷凍貨,卻相對便宜得多。
這些冷凍貨,基本都是大型養殖場,利用催肥飼料,迅速將雞鴨催肥。
然后將雞爪、雞翅、雞腿等等之類的,分類包裝冷凍,發往全國各地。
不過九爺是什么人?
他來買冷凍品,當然是挑最差的。
人們買冷凍食材,都是挑選個大肉肥的,剩下的不僅又小又瘦。
甚至長期賣不掉,還會變黑發臭。
“老陳啊!你特么最近也太懶了吧?這些雞爪雞腿都快變色了!”
“九爺對不住!我這兒甲醛和雙氧水用完了,到貨后就給你清洗,保證弄得白白凈凈的!”
“還有,以后死了的魚趕緊凍上,大熱天的,一天不凍就臭了,甭管怎么弄都難吃!”
“明白!九爺您放心好了!”
弄了些冷凍貨讓送車上,九爺緩步來到水果攤。
隨手就先拿了一大扇西瓜,哐哧哐哧,如同豬刨食似的猛吃起來。
大熱天里吃西瓜,當然相當爽。
而水果攤販不僅沒生氣,反而從冰柜里又取出一大扇西瓜,滿臉堆笑的送上。
“九爺您看您,早知道您愛吃瓜,我都給你凍上了,這冰凍過的吃著才舒坦!”
“靠!你特么也不早說,給我繼續凍著,待會兒回來再吃!”
“行啊!不過最近蘋果橘子太貴了,你看要不要給小朋友們,換梨吃呢?”
“豐水梨……不錯!要是每斤超過一塊八,老子堅決不要!”
“放心吧九爺,破爛的地方都給你削掉,拿回去后切成片,誰看得出來是爛水果?”
……
車內。
吳杰聽著九爺和商販們的對話,真是有些怒火中燒。
九爺是不選最好的,只要最便宜的。
不要食材差,就怕價太貴。
他這一圈采購下來,余暉一直替他算著賬。
加上后來買的米面油鹽醋之類的,總共花費還不到兩千塊。
而基金會給的營養三餐補助,足足兩萬塊。
一天就節省下一萬八,一個月可就是五十多萬啊!
在漢東市這樣一個偏遠落后的地方,工資才兩三千元,而農民就更少。
他這一節省,真是一天頂比別人一年。
收入如此恐怖,難怪用蘋果新款手機,抽軟中華啊!
采購完回去開車,走路都是王八步,腆著個大肚子,笑瞇瞇的猶如彌勒佛。
在這樣一個經濟不發達的小城市,能有這樣一個肥差,他能不膨脹囂張嗎?
“這狗曰的,真特么是活膩歪了!”
吳杰摘下耳機,惱聲道:“立刻跟上去!”
不用吳杰吩咐,余暉已經啟動了。
開車不急不慢的跟出菜市場,并通知另一邊的兩個同事。
城區太老太小。
從菜市場出來,開車不到三公里,就是郊區了。
九爺的微型貨車駛離了水泥路,沿著一條偏僻的爛路,一路顛簸繞去了福利院的后門。
這時候,余暉就沒跟過去了。
一路尾隨,太容易暴露目標。
將車停到一個相對隱蔽位置后,余暉聯系提前就部署到位的兩個同事。
“九爺回來了,盯緊他!”
“已經跟上了!”
掛了電話,余暉立刻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
將天線放到了車頂上,打開專門的軟件界面,很快就出現了無人機高空拍攝的畫面。
紅外熱成像的畫面中。
九爺的微型貨車,特別扎眼。
畢竟行駛中的汽油發動機,會產生不少的熱量,猶如巨大的紅外光源一般。
紅外熱成像技術早就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了,二十多年前的海灣戰爭就用上了。
所以現如今的步兵戰車、主戰坦克、直升機、戰斗機等,都特別強調紅外隱身。
九爺顯然并不知道,有人會用跟蹤航拍他。
微型貨車到了后院,自己下車用鑰匙開門,顯然采購送貨已不是一兩天。
開車進院子后,又趕緊將院門鎖上,這才將車開去食堂。
三個食堂大媽,早早就已經等候著了。
航拍畫面中,可以看到她們準備好了一個個大水桶,大簸箕和保溫箱。
九爺的車剛停下,她們就麻溜的上前,將采購回來的食材搬下來。
摘菜、削皮、切菜等等動作麻利得很。
爛土豆、爛番茄、爛黃瓜……
在大媽們熟稔的切削動作下,很快捯飭干凈。
切片切塊之后,用水淘洗扔簸箕里,再裝進保溫箱,就送去冷凍庫了。
至于為什么這么做?
因為冷凍庫和廚房,都有基金會的監控覆蓋。
直接清洗干凈切好的食材,就不會被發現,是以次從好、以爛充優。
而且晚上連夜清洗加工出來,送進冷凍庫里凍著,第二天烹飪煎炸炒都沒問題。
最重要的是……
即便有領導來檢查,或者要抽樣食品檢驗,那食材也都是新鮮的、干凈的。
九爺和大媽們的這種做法,其實和外面很多餐館一樣。
一大早就去菜市場,把要用的食材買回來。
迅速的清洗切好,放在一個個籃子里,擱在貨架或者冰箱里備用。
食客點什么菜,就直接用什么食材。
不是食客點菜后,才會去洗菜切菜切肉,然后炒菜出鍋,那樣效率就太低了。
只不過……
九爺真夠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什么都買最爛最差最便宜的,清洗加工出來之后,誰特么還知道,采購回來時是啥樣?
難不成被切成絲的土豆,還能招供,自己以前很爛、很破?
反正,兩萬塊的營養補助,才花不到兩千塊就完成了。
這樣的暴利,如何不讓人動心呢?
更何況,只要食材加熱時間足夠長,什么病菌細菌都滅殺光了,不可能讓孩子食物中毒。
吳杰知道。
這種做法、這種現象,別說航拍畫面中的九爺和三個大媽。
很多學校食堂、餐廳餐館,都特么一樣。
食材采購的唯一標準,就是只要不吃死人就行了。
所以,即便沖進去,將九爺等人給斃了,或者直接讓福利院將他們辭退了,又能如何?
新招來的人,估計也會為了賺錢,而鋌而走險。
或許將食材采購、清洗、加工、食用等流程,實現全程監控,能降低以次從好的概率。
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新的政策實行,必然又會催生出新的偷奸耍滑手段。
哪怕全程監控之下,食材都是新鮮的、品相好的、沒過期的。
采購也可以虛報啊!
買成一塊,上報兩塊,什么便宜就采購什么。
吳杰總不至于,在每個地方都安排人整天盯著吧?
“吳總,他們忙完了,咱們要不要采取行動?”
余暉忽然出聲,拉回了吳杰的思緒。
瞟了一眼航拍畫面。
大媽們已經在打掃衛生了,九爺給她們帶了西瓜,四個人一邊吃一邊嘻哈說笑。
啪的一聲!
吳杰點著了一支煙。
“不著急動手,跟緊這個九爺,摸排調查清楚!”
“這家伙要是沒關系背景,弄不到這么一個肥差!”
吳杰說完之后,余暉就立刻吩咐下去。
不多時。
九爺騎著電動自行車,從后門出來了。
那廂式微型貨車,是福利院的固定資產,路況又差,悶熱夏天里,還不如騎車涼快。
一路尾隨跟蹤不久,這廝就來到了一個街邊洗浴店。
玻璃門里,沙發上坐著幾個衣著性感的女人。
衣著極少,恨不得不穿,個個都是濃妝艷抹。
看到九爺進來,個個嬌笑連連,上去投懷送抱,用峰巒蹭啊蹭的。
九爺也不含糊啊,左手兩只魔爪,當即就抓住兩個肥碩的傲臀。
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和兩個女人進了里屋。
吳杰本以為會等很久,結果……
五分鐘不到,九爺就出來了。
兩個大胸妹將他送到門口,還嬌笑的喊著九爺今晚好厲害,明天再來。
騎上電動車,九爺哈哈大笑的揮了揮手,叼著煙騎車趕去了一個茶坊,估計還有個牌局。
沒等多久。
一輛老款奧迪緩緩駛來茶坊門口,九爺滿臉堆笑的小跑上前開門。
顯然,吳杰要等的大魚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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