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纏鋼刀,蘇問怒目橫視,被枷鎖扣住的雙手緊握成拳,一副尋常的枷鎖根本困不住他,可他并沒有選擇更加直接的舉動。
“放過她。”小路上十余人慘死,蘇問都不曾動容,但是此刻他卻忍不住出手,就連自己也說不清理由,也許只因為對方太小,一如當初的自己,那么弱小。
“讓開。”從不開口的周不言終于吐出兩個字,手中的刀緩緩下壓,早有準備的蘇問仍是被手臂中傳來的駭人力道皺緊了眉頭。
“為什么殺她。”蘇問沉聲問道。
“因為該殺。”周不言理所當然的說道,刀鋒猛然一震,纏繞刀身的鎖鏈四散而飛,一刀落在木枷的鎖頭上,削鐵如泥,蘇問得以脫困,一手攬住小丫頭的腰身腳下后撤數步。
然而周不言卻沒有停手的意思,提刀緩步走來,森然的殺意彌漫而出,冷聲道:“放下她。”
小丫頭慌張的看著蘇問,后者深吸一口氣將其放在身后,龍舌短劍從腰間緩緩抽出,他本就不是囚犯,既然枷鎖以開,就沒有再帶上的可能。
“你這家伙,殺人不需要理由的嗎?”
重新歸于沉默的周不言只剩下鋼刀在勁風陣陣作響的嗡鳴聲,邁步而出,腳下越發迅捷,直到蘇問面前,左手猛然探出鎖在對方肩頭,好似有千鈞之力從肩頭壓下,蘇問身形穆然下沉,周不言錯身而過,迎著那少女手起刀落,眼神中不帶絲毫的憐憫。
“鐺。”
刀刃碰撞,蘇問后手出劍,卻依靠青瀾佛舍延伸而出的臂膀及時遞出龍舌,周不言反應極快,一肘砸下,只憑力量砸碎青光,抬腿一腳正中少女腹部,后者甚至發不出一聲哀嚎整個人倒飛而出,摔落地面,懷中的小犬哀嚎著蹭著主人的身體。
周不言沒有收刀,追著對方落地之處而去,然而十步之后,腳步穆然停滯,一陣刺眼的光芒從他身后炸起,好似洪荒巨獸蘇醒的煞氣如潮水般朝他洶涌而來,身后十步外那名少年挺直身軀,手中一把短劍透著森然劍意,堅毅的臉頰上沒有了之前的嬉皮笑臉,只剩下不容抗拒的霸道,微微開闔的嘴角,冷聲道。
“停下,否則死。”
周不言沒有回頭,略顯木訥的將手中鋼刀翻轉過來,指肚緩緩滑過刀鋒,鮮血順著刀口留下,隨后不為所動的向前邁出一步,也正是這一步,身后的劍也動了,他只走了一步,而那劍追了十步,刺耳的咆哮聲好似野獸嘶吼,一頭暴躁的雷獸化作萬千光影融入短劍之中,即便那把鋼刀已然落在少女的脖頸處卻不得不強行折返身形,兩刃再度碰撞,而這一次所有的碰撞聲都淹沒在滾滾雷音中。
“你找死嗎?”
冷漠的言語從周不言的喉嚨中迸出,亦如他手中的刀,莫名的厚重鋒利,蘇問并不躲閃的直視對方,那雙毫無情感波動的眸子讓他心底止不住泛起寒意,與胡仙草不同,即便是初次相見時的拒人千里,也依舊能從眼神中看出將情感的刻意隱瞞,而周不言的眼睛好似一個不入流的畫家畫出的的巔峰之作,無法像吳道子那樣飽滿,卻將其中的一種行至極端,極端的冷漠,而這種眼睛直屬于畫,而不該是一個人。
心意動搖手中的劍就像無根浮萍斷了根基,被對方一刀逼退,而這一次周不言沒有折身像那女子發難,而是漠然看著蘇問開口道。
“我在保護你。”
蘇問站直身軀,將龍舌收回鞘中,冷笑道:“我沒覺得她很危險,還有路邊的那些農戶,只因為出現在我面前,所以就該死嗎?”
“我不必告訴你,只要把你活著帶回去就好,你應該也是這么希望的。”周不言冷聲道,“如果你再攔我,那我只好先把你的手腳打斷。”
“我一直很認同你的說法,我很怕死,如果有人想奪走它,我絕對毫不猶豫的殺了他,但是你這樣做我很難說服自己。”蘇問神情肅然的說道。
周不言突然冷笑出聲,笑意說不出的生硬,一個從來沒有表情變化的人,也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自在,“前面你不是已經說服了嗎?為何此刻會改變,心里莫名的憐憫,其實毫無意義,這個世界沒你想的那么好,為了自己不擇手段,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家伙,不疑竟然會相信,他終于還是錯了。”
蘇問無可回答,盡管口中說的規矩,可究竟什么是規矩,那群農戶死了,他心中有些壓抑,但絕不會去攔周不言的刀,如果那位少女也在那群人之中,哪怕死得有多慘他都不會停下腳步,偏偏就是此刻,孤零零的一個人出現在他面前,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被擴大了,才會更覺的有負重感。
“你說的沒錯,我在有些事上很自私,哪怕是圣人重生親口說的真理,只要讓我不高興,那我也不認,所以現在我說了算。”
“很不錯的道理。”周不言居然又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所以你認同了。”
周不言搖頭收刀,沉聲道:“不,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你所謂的道理其實狗屁不通。”
“你什么意思?”蘇問眉頭微皺,不明所以的說道。
盡管收了刀,可那股滿溢而出的刀意仍然因繞在周不言身側,一擊逼出,蘇問再想反應已經來不及了,然而那陣刀意僅僅是觸及到那女子的額發便煙消云散。
“躺夠了就起來說句話。”
就在蘇問越發驚愕的目光中,昏死在地的女子突然笑出聲來,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著周不言生氣說道:“對一個女孩子還下這么重的手,就不懂得什么叫憐香惜玉嗎?”
明明與她此刻年紀大相徑庭的話語,卻并不覺的有任何不適,也許是因為那女子接下來更顯成熟女子嫵媚的動作,連那條黑狗都隱藏起了最初的慌張,安穩的睡在少女懷中。
“又是易容術嗎?”蘇問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在三水郡的時候白無常便是如此,險些死在那女子手中,如此被欺騙的感覺最讓他惱怒。
“你太小看她了,沒猜錯的話,你是百代宗的首席弟子。”周不言開口道。
少女輕撫著懷中的黑狗,歪著腦袋沖著周不言說道:“果然北魏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把這小子讓出來,除了你還有別人吧!早知道你這么強,就不讓那些廢物去送死了。”
小路上十余具尸體已經冰涼,然而這樣混賬的言語,蘇問聽完后竟然異常輕松,如此一來他的規矩通了,只是莫名多了傷然。
“走了。”
蘇問漠然轉身,沒有想要將對方拿下的意思,周不言不以為然,因為至始至終都未曾認可這個小子,即便表面上盡可能想要擺出一副果決,無畏的姿態,其實骨子里還是個優柔寡斷的家伙,與其說那叫做規矩,倒不如說是用來框架自身的借口。
“這就想走嗎?殺了我那么多手下,還踢了我一腳,我這個小女子最是記仇。”少女突然惱怒的喝到。
“下次再見,你必死。”突然回頭的蘇問,神色冷峻,森然的暴戾之氣伴隨著他的呼吸越發濃烈。
少女卻被對方憤怒的模樣斗笑,此刻蘇問的模樣像極了一只被人狠狠踩了尾巴的貓,不得不用兇狠的表情來掩蓋內心的慌張和痛楚,輕笑道:“你做得到嗎?我若是想殺你,就算那個使刀的在你身旁,你也已經是具尸體了。”
“噌。”
龍舌出鞘半寸,原本那縷淡薄的劍意越發充盈,蘇問沉聲道:“或許你想現在試一試。”
“算了算了,你應該知曉現在想殺你的人有多少,真是可憐,竟然有這么多人想要你死,你卻還有心思因為幾條人命而左右犯難,你真的有活著回京的覺悟了嗎?不如把氣昆浩然交給我,我百代宗可保你一路無憂。”少女微微一笑,懷中的小犬眼睛瞇成一條縫隙,泛起瞌睡。
“你若要,來搶便是。”蘇問拋下一句話,轉身離去,究竟是逃走還是心存仁慈,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對方走遠的背影,少女扭了扭垂肩的辮子,輕輕嘟起的小嘴尤是可愛,“可惡,明明怕的要死,還要嘴硬,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
“抱歉。”蘇問垂著頭輕聲說道。
周不言沒有回應,繼續朝前走著,不過走了幾步后突然回過頭看著蘇問說道:“后面的人,你來殺。”
“我。”蘇問抬頭,眼神迷茫的看著對方。
“他們要殺你,你就去殺他們,這道理通不通。”周不言不耐煩的說道。
“通。”蘇問點頭說道,但臉上的表情不不自在,他并不畏懼殺人,死在他手中的人也不少,可為何會猶豫,只是因為,“但人太多了。”
周不言聽的冷哼了一聲,他明白對方的意思,并不是因為對方人太多而不敢殺,而是在害怕全都要殺,當無數人人要你死,而你是否敢為了活命而去殺掉所有人,殺一個,殺十個,只要有一把好刀,甚至都不會卷刃,那么一百個,一千個,殺到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看著堆積如山的尸體,只要不是瘋子都會后怕,可是人本就是丑陋的,可以用無數的理由去說服自己,然后踩著旁人的尸體繼續活下去,但顯然蘇問此刻還沒有這種覺悟。
“迂腐,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想你死,你是不是就要去死。”
“難道不是嗎?一個無人知曉、重病纏身,天天都想著如何死的家伙和一個所有人都絞盡腦汁不擇手段的想要殺掉的人,那一個更可該死。”蘇問喃喃自語,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少了七貴,少了胡仙草,卻多了無數在暗中窺探他的目光。
“放他娘的屁。”周不言第一次爆粗口,一把扯住蘇問的衣領怒聲道:“沒有誰是該死的,只要你想活,那么做什么都是對的。”
身軀猛然一震的蘇問如同被雷擊一般,似乎又重新回到那座茅草屋中,陳茂川問他為何第一次殺人還能如此平靜,他回答因為想殺,如今在卸下了當時的憤怒后,這兩個字也應該變成該殺,當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他的規矩也就通了,那么此刻也是如此,無非是殺一人與殺千百人而已,龍舌都不會卷刃,因為這是把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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