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將軍府的親兵列陣而出,身后飛箭如蝗,暗中亦有數名修士如影隨形,在這座京都中最忌諱的便是械斗,達官貴人都好豢養扈從,甚至不少位高權重者還有親兵私軍,即便真要短兵交接,也會尋個好聽的名頭,更是不敢在繁華街道上大張旗鼓的兩軍對壘,今夜的場面只怕是北魏.建國以來頭一回。
數百火把連綿整條長街,好似巨龍盤旋,將黑夜映照如白晝,蘇問怔怔望向從身旁川流而過的兵卒,直到一名將領停在他身旁,是那位名字很是霸道的征南將軍府校尉,孫王權。
“末將奉岐王殿下之命護送蘇公子回府。”孫王權輕聲說道,卻是看也不去看前方慘烈的戰況,那只早已被兵部除名的隊伍,曾令西楚膽寒的北府軍又重新回來了,可即便今夜這三百人全都死在這里也沒有人會過問,連那位武安侯也會像何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問候著孫老將軍身體可否安康。
孫王權牽來兩匹馬與蘇問同行離去,遠處的天際已經泛白,些微光明重新照在京都大地,驅散森森陰氣,一路上,蘇問沒有開口問對方半個字,包括為何陳茂川會知曉他有難,直到兩匹馬停在庭院之外,看到守護在院外的紫甲禁軍時,蘇問雙眼瞇縫,手掌不由按在了腰間的龍舌上。
“趙統領可是等候多時了。”孫王權突然高聲喝道,只見趙鐘明全副武裝手持佩劍走上前來,眼神中的凌厲在看到對方的瞬間被深深隱藏起來,即便對方只有一人,而他身后站著兩百紫甲禁軍。
“陛下聽聞今夜有人械斗,特命本將前來護衛蘇公子安全。”趙鐘明沉聲喝道,已是重傷的蘇問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馬,一言不發的推門而入,隨后那扇鐵門轟然關閉,悶響聲傳蕩夜幕。
“既然此處有趙統領護衛,那末將先行告退了。”孫王權微微一笑,笑的趙鐘明心頭毛躁,見到對方毫不猶豫的撥馬而去,握劍的手掌這才緩緩放開。
一名副將連忙走上前來,輕聲問道:“是否直接沖殺進去。”
“等等,我要回宮一趟,你等不可輕舉妄動。”趙鐘明覺得陣陣不安,幾次抬眼望向那座緊閉的鐵門,最終還是快馬朝宮中駛去。
蘇問背靠鐵門,一旁的小仆人和不知為何再次的穆巧巧看到對方如此模樣驚嚇的不敢言語,等了許久,直到門外再無動靜后,蘇問早已透支的身體再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昏厥倒地。
等他再次醒來時,郭元生三人也在屋中,身上各帶傷勢,常清生正在一旁幫忙包扎,墻頭上萬旭成貓著肥碩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外面的紫甲禁軍。
“仙草。”蘇問猛地坐起身,陣陣疼痛充斥而來,好似每一寸肌膚都被烈焰灼燒過一般。
“我在這。”胡仙草快步從屋外進來,看到蘇問后熱淚盈眶,猛地將對方抱入懷中,痛的蘇問整張臉登時猙獰萬分,可聽到對方哭的梨花帶雨,心中只覺有萬根鋼針刺過般難受,他曾經答應過撫琴,絕不會有人能傷害到對方。
“仙草,我娶你,不管今夜發生了什么事,我都娶你。”蘇問漲紅了臉認真說道,卻被一只玉手狠狠捶打在后背上,緊接著聽到對方帶著哭腔的笑罵道:“混蛋,你希望發生什么事。”
“還有,誰要嫁你,這么不要命,早晚要守寡,我可不想。”胡仙草含淚笑道,心痛的輕撫著對方身上的傷痕,當她醒來看到對方這個樣子時,只在老爹墳前哭過的她淚水止不住的涌下。
聽到對方這番話,蘇問心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定,顧不得痛楚一把將對方擁在懷,霸道的笑道:“這可由不得你,我說娶,你就得嫁。”
既然已經說出了口,索性就再無賴些,胡仙草隨時抗拒了幾下,最終還是安靜的貼在對方懷中,蘇問悄悄對著后面幾人撅了噘嘴。
幾人便心領神會的退出房間,這時的天空發白,卻仍有一輪淺淺的月影,很大,很圓。
在庭院外守了一夜的紫甲禁軍最終在天亮前退回皇城之中,就在趙鐘明去往御華殿的途中,他看到一只白鳥振翅飛過,而殿中陳茂域神情凝重,周不疑也沒了往日的閑散,眉頭緊鎖的站在一旁,而在其身旁還有一人,雙眼被紅布蒙住,卻依舊能透過那條紅布感受到對方銳利的目光,趙鐘明認出這位讓天下人都如芒在背的逆行道道主,識趣的停在殿外不敢走近。
“陸逆,這世上有你殺不了的人嗎?”陳茂域寒聲問道。
“沒有。”蒙眼劍士無比自信的說道,但隨后他又開口說道:“除非我不想殺。”
“啪。”
陳茂域猛地拍在桌案上,神情似是要殺人般冰冷,卻是突然仰天大笑,無奈自嘲道:“朕這個皇帝真是有夠窩囊的,連殺一人都做不到,趙鐘明,把人撤回來吧!”
“陛下,末將斗膽向陛下討要兩百條紫甲禁軍的性命,必將蘇問的人頭帶回。”趙鐘明不知從何來的膽氣,沉聲喝道。
“兩百條,哈哈。”陳茂域搖頭慘笑道:“就是再給你十倍蘇問也死不了,因為我不敢殺,朕不敢殺。”
趙鐘明第一次從聽到對方口中傳出如此落魄的話語,那個臥薪嘗膽,躊躇滿志十余年,敢于李居承比拼手腕的皇帝今夜徹底暴露出他的無可奈何,即便是當年被稱作傀儡皇帝,連整個北魏的百姓都認為他這個皇帝可有可無時都不曾見到過的落魄,因為這一次他真正明白了何為渺小。
“陛下是要認輸了嗎?”周不疑開口問道,帶著一股怨恨,可是就在剛才他也同樣懷疑過。
“輸,朕從來都沒有贏過。”
“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你,蘇承運來見的人是你,凌天宮入朝拜見的也是你,能讓李居承跪在階前的人還是你,這些不是贏嗎?”周不疑從腰間拔出那桿視之如命的旱煙,雙手握住猛然發力,煙桿應聲折斷,“我周不疑堅信你就是虞帝,周王之后,這九州第三位九五之尊,陳茂域,你信不信。”
周不疑直呼其名,一直以來因為體弱多病而表現出一副輕聲細語弱不禁風模樣的他,卻是殿中三人唯一一個敢直面蘇承運的人。
陳茂域猶如被驚雷震響,整個身軀猛然怔住,唇齒顫動,那雙滿是猶豫的雙眸驀然銳利,頹敗之氣頃刻間消散無蹤,伏在殿外的趙鐘明抬頭看到整座御華殿上空瑞氣噴薄,內赤外黃正四方,山河幻影連綿百丈,老人言此乃天子氣。
“朕信。”
......
一夜過后,西城的城隍廟好似被天雷擊中,整個房梁被掀飛,后被人在城外的護城河旁發現,斷口光滑如鏡,只是兩地相距百丈遠,得是鬼神之力才能做到這樣的奇跡,殿中五根兩人合抱粗細的梁柱也沒蹤影,其中的石像殘缺難辨,僅剩下一座少了半邊身子的閻羅王石像立在正中。
臨淵大牢那副刻著“此去無生”的鎏金匾額斷作兩截,大牢兩側數十丈高的圍墻被炸開一處空洞,而那處大洞對著的正是李在孝的牢房,對方端坐在其中望著外面滿天飛雪,沒有逃走,而是在等一亮緩緩駛來的馬車。
城門口的那處酒家里,往日必定早早到來的帳房先生卻是直到卯時都沒有看到蹤影,氣的掌柜的跳腳大罵,嚷嚷著要扣他工錢。
不過這些都抵不過今早有人看到杜府時的震撼,上百具身著驚鬼服的尸體被齊齊掛在府前,遠遠的都能聞到一股血腥味道,知曉內情的人輕語昨夜尚書公子當街強搶的女子是蘇問未過門的妻子,只怕是蘇問已經去過杜府了,然而很快京兆府尹齊長旭來此,得知杜家父子安然無恙后,只是草草收斂尸體,便沒了下文。
隨后張出告示昨夜有南唐細作潛入京都,意圖刺殺朝中重臣,好在被征南將軍府截獲消息,與鎮撫司齊手肅清京都內外,殲敵人百人,大快人心。
所以很快人們便忘記了昨夜一直在耳邊驚擾睡夢的喧囂聲,新元年國泰民安,又有渡世大神官親自現身為世人傳播教義,實乃大幸。
人群邊緣渡世看到一身血衣的姜離厭不躲不閃的穿過眾人而來,連忙灑下神光,民眾直覺眼中盡是美好之象,虔誠敬拜,等到神光退去之后,大神官已然沒了蹤影,只剩十二宮神官繼續為眾人講解教義。
姜離厭疲憊不堪的將手中滴血的頭顱扔在桌上,冷聲說道:“讓他逃了,只斬了他的肉身。”
“陰曹之人要是有那么好殺,凌天宮尤其會容忍他們存在。”渡世抬手點中那顆血淋人頭,立刻光芒涌現將其包裹其中,那光團不斷縮小,最終化作一枚指甲蓋大小的朱砂落在莫修緣眉心處,正好與對方眉心處的點朱砂相疊。
“昨夜我見了蘇承運。”姜離厭欲言又止道。
“他還是不肯告訴你。”渡世似乎早便料到般開口說著,將被子蓋在莫修緣身上,隨著眉心上的點朱砂逐漸淡弱,對方一泄千里的氣機終于止住。
姜離厭緊皺著眉頭看著床上的莫修緣,她從凌天宮走下是為了找一人,最初她以為莫修緣就是那人,此刻卻覺得對方陌生的很,在上面的時候她總是一眼就認出對方,然而在這里她終于找不到那個人了,那個口出狂言的家伙。
“你怎敢擅闖圣人居所。”
“因為我要這天破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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