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營寨門口，臧洪抱劍而立，目光注視著遠方，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憂慮。
“踏踏踏！”
忽然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阿洪，我找你許久了。”
關羽大步上前，看著滿臉憔悴的臧洪，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阿洪，你無須擔心。”
“以將軍之才，再輔以六千漢軍之強，縱然檀石槐將兵三萬，也不可能這么快分出勝負。”
關羽率領三千匈奴騎兵突襲彈汗山，固然獲得了巨大勝利。
然而，假如沒有臧旻明知糧草不濟，仍舊在草原上吸引鮮卑人注意，用自己以及麾下士卒性命，與檀石槐進行周旋。
縱然關羽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攻破彈汗山。
鮮卑王庭易守難攻。
只要檀石槐稍微有所察覺，憑借三千匈奴騎兵，就不可能通過那道木橋。
關羽也知道，充當誘餌與檀石槐周旋的臧旻，此時必定極其危險。
不過看到臧洪臉上的擔憂之色，關羽還是忍不住出言安慰。
“兄長放心，父親絕對不會有事！”
“再說我們已經攻破了鮮卑王庭，縱然全軍覆沒在草原之上，也死得其所。”
臧洪收拾了一下心情，臉上愁容當即隱去，笑容再次洋溢。
“是啊，我們戰略目標已經達成。”
“明日我就帶領匈奴人撤兵，前去與將軍合兵一處，而后撤出草原。”
臧旻之所以在明知必敗的情況下，執意要與鮮卑人作戰，就是不想丟了漢人氣節，更不想讓鮮卑人小瞧大漢。
如今漢軍在這種劣勢下，都能攻破彈汗山，可謂石破天驚。
哪怕檀石槐獲取再輝煌的勝利，都不能掩蓋王庭被破，鮮卑勛貴被屠戮的恥辱。
戰略目的已經達成，臧旻也并非迂腐之人。
假如兩軍匯合以后，臧旻極有可能會領兵撤回大漢，這場戰爭也就宣告結束了。
“兄長，此戰我軍大獲全勝，繳獲牛羊、財物無數。”
“不僅僅是那些財物，還有許多鮮卑女子，這些該如何處置？”
臧洪臉上，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表面上看，他們這次的確大獲全勝。
然而，他們麾下士卒畢竟是匈奴人，對于唾手可得的財物以及女人，很難舍棄。
殊不知，他們如今還處于險境。
假如檀石槐領兵返回，三千匈奴騎兵必定會粉身碎骨，絕無幸免可能。
現如今，大量財物以及鮮卑女子，非但不能給這支軍隊帶來任何益處，反而會是極大拖累。
依照匈奴人的性子，想要說服他們放棄財物以及女人，可謂難如登天。
假如帶上財物以及女人，騎兵速度就會被拖累許多，很難逃過鮮卑騎兵的圍追堵截。
“此事我會尋找于夫羅談談。”
“于夫羅畢竟乃匈奴單于之子，在軍中威望很高，只要說服于夫羅，相信匈奴騎兵也不敢不從。”
“但愿兄長能夠成功。”
臧洪語氣中有些不確定。
兄弟二人交談許久，臧洪終究還是回到營帳休息去了。
關羽卻在士卒的帶領下，朝著于夫羅營帳走去。
剛剛抵達于夫羅所在營帳，關羽就聽到了里面女人哭喊的聲音，不由眉頭微皺。
“參見軍候！”
營帳外面的匈奴護衛，看到關羽過來以后，急忙上前見禮。
“你們去通稟一下，就說我尋找你們首領有要事相商。”
護衛們雖然不愿在這個時候打擾于夫羅，卻也不敢不聽關羽命令，只得硬著頭皮小心翼翼走進營帳。
果不其然，營帳內很快就傳來了于夫羅的咆哮，那名負責傳訊的護衛，灰頭土臉跑了出來。
沒過多久，于夫羅終究還是衣衫不整的走了出來。
“軍候找我何事？”
于夫羅被人掃了性致，顯然非常不高興。
奈何面對關羽這位猛人，于夫羅縱然心中再如何不高興，也只得棄了軟玉溫香。
“首領可知，你我盡皆命懸一線？”
自從匈奴騎兵與漢軍脫離以后，關羽就隱約感覺到，于夫羅對自己態度有些變化。
于夫羅以前畏懼自己勇武，再加上身邊又有七千漢軍，自然不敢忤逆關羽。
可是現在，除了關羽、臧旻、關雄以外，其余皆是匈奴騎兵。
沒有了背后漢軍作為堅實后盾，于夫羅對待關羽的態度，自然不似以前那么恭謹。
好在關羽帶領匈奴騎兵打了大勝仗。
假如此戰匈奴受挫，恐怕于夫羅就會帶領麾下騎兵撤出草原。
其實，臧旻當時釋放出的假消息，聲稱匈奴騎兵不愿繼續作戰，已經領兵返回，倒也不全都是戲言。
那個時候，于夫羅的確準備率軍撤回匈奴。
奈何臧旻不允，又有關羽這種猛人壓著，臧洪再曉以利害說動了于夫羅，才有這次突襲彈汗山的戰爭。
如今沒有了數千漢軍掣肘，于夫羅雖然仍舊敬佩關羽勇武，卻也越來越我行我素。
為了讓于夫羅聽從自己建議，關羽不得不危言聳聽。
“軍候此言何意？”
果不其然，當于夫羅聽說眾人都危在旦夕之時，當即臉色大變。
“將軍以身為餌，才把檀石槐的三萬大軍拖住，再加上我們是鮮卑人打扮，才沒有被人發現。”
“然而，彈汗山被攻破的消息根本沒辦法掩蓋。”
“當檀石槐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定會不惜代價率領三萬鮮卑騎兵圍追堵截。”
“面對檀石槐率領的三萬騎兵，你以為我們有幾成勝算？”
于夫羅聞言，面露恐懼之色。
“那么，我們該怎么辦？”
于夫羅終究有些優柔寡斷。
他自身并無決斷能力，被關羽這么一嚇，當即失了方寸。
“首領勿憂。”
“只要我們舍棄繳獲的財物、女人，再將牛羊屠戮殆盡，而后攜帶足夠干糧輕裝上陣，哪怕檀石槐有三萬兵馬，在缺少補給的情況下，也很難圍剿我們。”
然而于夫羅聽到這里，卻是臉色大變。
他有些憤怒的說道：“你們當初不是說，只要我們攻破彈汗山，就能獲得無數牛羊、財物、女人嗎？”
“現在我們明明得到了這些，卻又要我們將這些全都舍棄，那么我們匈奴人拼死拼活，又能得到什么！”
也不怪于夫羅有這種舉動。
自從南匈奴臣服大漢以后，就蝸居在并州茍延殘喘，生活變得十分拮據。
歷史上于夫羅幾次領兵幫助大漢，也都是想要獲得物資嘉獎。
當初匈奴人準備撤兵的時候，臧洪連哄帶騙，說鮮卑王庭如何富庶，有多少牛羊、財物、美麗的女人云云。
臧洪還說，只要攻破鮮卑王庭，里面財物漢人分文不取，匈奴人可以予取予求。
正是這個美妙的大餅，才讓心生退意的于夫羅下定決心，率領三千匈奴騎兵冒險突襲彈汗山。
事實證明，這場突襲戰爭極其順利。
匈奴人也的確看到了堆積如山的財物，還有無數牛羊以及美麗的鮮卑貴婦。
這些物資，哪怕對于整個匈奴而言，都是龐大到不可想象的財富。
如果將這些財物全都帶回匈奴，生活拮據的匈奴部落，勢必會重新崛起。
故此，哪怕于夫羅明知危機重重，聽到關羽讓自己舍棄這些財物的時候，仍舊怒火中燒。
這個時候，他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盟友，哪里還畏懼什么兇悍的關羽？
他滿腦子都是那些，將要被遺棄的無數財物，以致變得有些癲狂。
“哼！”
關羽見狀冷哼出聲，手握偃月刀微微瞇起了丹鳳眼，身上殺氣噴涌而出。
出塞以來關羽殺敵無數，不知累積了多少兇厲之氣。
此時對著于夫羅釋放出來，對方頓時感覺渾身冰寒，就連呼吸都仿佛要停止。
正陷入癲狂的于夫羅，忽然清醒過來。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哪怕整個營中只有三位漢人，眼前這位關軍候，發起怒來卻也能輕松將自己斬殺，然后從容不迫沖出匈奴包圍。
想到這里，于夫羅不由感到了深深的后怕。
“軍，軍候。”
“我沒，沒別的意思，不過，不過也不能讓我們白跑一趟吧。”
看到于夫羅服軟，關羽當即收斂了氣勢。
“那些方便攜帶的貴重物品，你們自然可以隨意攜帶，至于笨重的財物以及女人、牛羊，卻是想也不要想。”
“如果你接納我的建議，就當速速傳令下去，讓麾下士卒依令而行。”
“如若不然，我就帶著臧洪、關雄離開，你們如何行事都與我等無關。”
關羽此時以退為進，逼迫于夫羅表態。
別看于夫羅心中有些小算盤，卻也知道匈奴騎兵此時的確很危險。
如果關羽這位猛將此時離開，匈奴騎兵必定人心惶惶，說不得三千匈奴兒郎就會葬身草原。
故此，于夫羅也沒了別的選擇。
好在，此戰匈奴人并非毫無斬獲。
縱然只能攜帶小巧便于攜帶的財物，匈奴人也能大賺一筆。
“軍侯有令，在下敢不從命！”
“我這就吩咐下去，讓士卒們早做準備。”
關羽得到于夫羅保證后，當即回到營帳休息，不過內心也無法平靜。
他知道，雙方之間裂縫越來越明顯。
如今雙方還有相互利用的價值，待這種價值被榨干以后，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古人誠不欺我。”
躺在榻上，關羽忽然睜開了眼睛，丹鳳眼中厲芒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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