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不敢多看他，可她心思細(xì)巧，垂首的同時也想明白了：
莫提準(zhǔn)此刻恐怕真在想她。
想馮妙君，想真正的長樂公主。
要是馮妙君此刻還在晉都，當(dāng)能為晉王發(fā)揮大用。只要亮出她“長樂公主”的身份，晉國的兵馬想要借道赤嵌森林根本不用費(fèi)什么力氣！
然而就在這短短兩月時間內(nèi)，風(fēng)云變幻。
崖山通道被炸毀的同時，馮妙君本人也消失了。晉王當(dāng)時一時心軟答應(yīng)了晗月公主的請求，于是握在手里的好牌突然飛了。
現(xiàn)在，燕國的“長樂公主”是真是假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晉人想要借道赤嵌森林的話，除非……
馮妙君似乎想通了很多事。
蔚文喜噫了一聲：“相比之下，蒲國質(zhì)子的運(yùn)氣可就沒那么好了。生為男子，最后竟然受盡羞辱投亡，嘖嘖，真是給蒲國丟臉。”
蒲國王子多年前入燕為質(zhì)，不久前死在自己府中，傳為不堪平淵侯之辱自縊而亡。
這種帶著污穢和血光的傳聞一向都是人們最愛消遣的八卦。不過就在大伙兒笑得最歡暢也最猥瑣時，有個清朗的聲音突然自外頭響了起來：
“蔚先生說話須謹(jǐn)慎，小心禍從口出。”
眾人聞聲看去，有一男一女聯(lián)袂而來，身后幾名侍從合力抬著四頭洗剝干凈的肥羊，小心翼翼穿過人群。
其中那女子身材窈窕、明眸皓齒，外罩桃紅刻絲的銀鼠襖，里面一件齊膝的粉白裙子，小腰用軟銀帶子勒出，看起來好生利落。
火光下，她的臉蛋紅撲撲地，像暈了胭脂，果真是美人。
她驚艷了許多人。
身邊那男子比她高一個頭，剪裁合身的藍(lán)袍外頭再套一件披風(fēng)，就能襯出他高大英偉、軒眉朗目，鼻子直得像尺子量過，端的是一表人才。
這一對俊男靚女出現(xiàn)，營地都好似生輝不少。
蔚文喜被這男子拿話一堵，本來面帶不悅，轉(zhuǎn)頭看到是他，不禁有些訕訕：“長樂公主和傅公子來了。”
營火邊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這一對男女，赫然就是方才眾人八卦的主角。
云崕微微側(cè)首，見自己的侍女緊緊盯著長樂公主一瞬不瞬，不由得低笑：“我還道你更喜歡看美男子。”
馮妙君喃喃道：“她真漂亮。”
“是么？”云崕自然也將長樂公主看了滿眼，卻低低回她一句，“不及你。”
馮妙君瞪大了眼看他，嘴角不由自主一翹。
弧度很小，轉(zhuǎn)瞬即逝，但云崕捕捉到了，懶洋洋道：“實(shí)話。”
他就事論事，也用不著夸大。
云崕是見過馮妙君真容的，那是連他都無法忽視的絕色。這長樂公主雖美，較安安相比卻少了那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就如桔梗之于芍藥，不見灼灼華盛。
不過這丫頭現(xiàn)下一副尋常侍女裝扮，那張比花嬌艷的面容已隱去多日不見，云崕發(fā)覺自己居然有兩分想念。
好東西嘛，總是教人百看不厭。
這廂傅靈川正在說話：“蒲國質(zhì)子之死，在場無人親見。以此為笑料談資，是對死者之大不敬。若再傳進(jìn)蒲、燕兩國國君耳中，怕要給決明宗招災(zāi)。”
蔚文喜吃酒吃到微醺，言談才有些肆意，被他這么正氣凜然地壓話，一時竟不好作答。
傅靈川見到四周的空氣突然安靜，馬上就接下去暖場：“因此我另外給大家送了下酒料過來。這四頭灘羊都是從鎮(zhèn)上買來，不超過一歲半，肉嫩得很。”說罷一揮手，身后的侍從就把凈羊抬到火邊，熟練地穿叉抹油，架烤起來。
他說得不假，這四頭羊放養(yǎng)得正肥，平時吃灘上的草料，肉質(zhì)細(xì)嫩之余還帶著奶香味兒。火旁燒烤不久，誘人的香味兒就被逼了出來。
吃人的嘴短，他既有這份心意，營火邊的氣氛很快就重新熱烈。有人給傅靈川遞了酒，一邊笑道：“您二位怎么來了？”
傅靈川和“長樂公主”相視一眼：“故土難離，我們想著到峣國觀禮之后，順道再回故國看看。”
他言語平淡，話中卻透出眷戀之意。天下也沒太平幾年，人人都有過物是人非的慨嘆，這時不免被勾動了情懷，笑容也淡了些。那人又問：“兩位這幾年都呆在燕國，這可是說，燕國會扶長樂公主復(fù)國？”
這的確就是天下關(guān)心的問題，觀眾立刻豎起耳朵想聽答案，其中也包括了馮妙君。
傅靈川扶著長樂公主坐下，一邊道：“自然有此意向，否則燕王怎會派我等使峣？”
這話就像丟進(jìn)池塘的石子兒，瞬間激起層層漣漪。傅靈川從不隱藏他和長樂公主復(fù)國的意圖，也是奔著這個目的才去的燕國。不過燕國對他的請求一直表示鼓勵，卻沒有公開的行動支持。
直到現(xiàn)在，眾人才從傅靈川口中獲知了確定的答案。
這可是個重磅消息！周圍響起嗡嗡聲一片。
燕國國君為什么讓長樂公主出使峣國？那當(dāng)然只有一個理由：要她和峣、晉兩國商談，最好能結(jié)成盟友，煽動安夏地區(qū)共御魏國。
魏國對安夏地區(qū)的掌控本就不穩(wěn)，長樂公主再來搞事情，必能令它焦頭爛額。
長樂公主也開了口，聲若嬌鶯：“魏國多行不義，竟然侵我安夏，早晚要遭天譴。我能從國難中逃出一命，這便是上天要我去報國仇家恨！”
這是她首度發(fā)聲，卻字字帶恨。
馮妙君側(cè)頭望著她，不明白她苦大仇深為哪般。傅靈川大概是不知安夏王后當(dāng)年使的手段、不知真正的長樂公主還活在世間。有趣的是，他從哪里找來這位偽公主，燕王難道沒有識破嗎？
唔，不對。“長樂公主”的真假，本身并不重要。
晗月公主卻啜酒一口，突然發(fā)聲：“魏國入侵哪個國家，才不算作多行不義？”
長樂公主不防有人詰問，微微一怔，目光掃了過來：“什么？”
“公主方才說，魏國滅安夏而遭天譴。”晗月公主耐心地重復(fù)一遍，“那么請問公主，它轉(zhuǎn)向哪一個國家才不會遭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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