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如怒吼的巨浪在天空上翻滾,一層一層的閃電將天空越壓越低,腳下的船在大海中起起伏伏。船頭揚起的時候,能讓人感覺伸手就要摸到閃電了,天地之間的距離已經容不下一個人的高度,而沉下去的時候,又給人已陷入了世界最深處的錯覺。
陳佑的耳邊狂風呼嘯,模模糊糊能聽到NPC的哭喊聲。
他乘坐的這條船是一艘小型的三列槳帆船,配備了0支槳和十二門火炮,船上有和他一樣的十幾個玩家,還有七八名NPC,船上原本豎立的風標,已經完全被風壓在了地上,怎么掙扎都起不來,整艘船晃動劇烈,不少玩家吐得稀里嘩啦。
“過場動畫?”陳佑抓穩沒動。
現在的游戲一開始都會有一段過場動畫,讓玩家身臨其境地去感受游戲場景。
突然,他們前方的海面上不再是黑色,而是從海底翻起來的一層銀灰色,會反光,這種反著光的銀灰色海水,借風隨便一卷就是十幾米高,幾次要把這艘滿甲板都是水的槳帆船給撞翻。
天空一下亮了!
讓人必須立刻蹲下,低頭,用手遮擋眼睛的那種亮。
血腥味和海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沖擊著玩家的嗅覺……
“海葬島的詛咒!完了,全完了……我們都會死在這里!”一個年輕的水手哭了起來。
銀灰色的海水翻起的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船體已經嚴重側傾。
再下一個浪頭打過來,天旋地轉中,不少叫罵中的NPC和嘔吐中的玩家,直接就被甩了出去……
陳佑只覺得喉嚨一緊。
他伸手抓住一個飛出去的水手,用力一拽,水手腦袋朝下暈頭轉向地被猛力拽回了甲板上,重重地摔在了甲板的積水中。
“放心,會沒事的!标愑訉⑺滞频阶约鹤シ的固定物上,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他身上,“槍給我!
船體的前方銀灰色的那一層海水,漸漸凝結成型,變成了一個仿佛用凝膠做出的骷髏骨架,它就那么立在海水中央,森白的嘴角向上彎起。
年輕水手看得臉都嚇白了,他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槍用力塞到陳佑手上。
嘩嘩……
嘩嘩……
陳佑疾步奔跑起來!
鋪滿甲板上的海水,被他踩出了一個個連續的水花。
從甲板上跑到船頭的陳佑,縱身一躍,迎面對著前方巨大的銀灰色骷髏,跳上了船首!
舉槍。
瞄準。
槍響!
一槍。就一槍,火光刺破黑暗,扎入銀灰色骷髏的左眼!
海水劇烈地震蕩。
銀灰色的骷髏瞬間重新分散,零零散散地重新扎進了海水中。
陳佑站在船頭,迎著巨浪,呼吸著海上腥咸味的空氣,竟感覺到了一股愜意……
血!血!血!
戰斗!戰斗!戰斗!
不行。
不夠。
為什么?
他還需要更多……
根本不想停下來!
好像是聽到了他內心的聲音,散入大海的銀灰色骷髏,借著下一個浪頭重新凝聚起來!
高高涌動起來的大浪一層一層地推過來,推到船頭的時候已經比桅桿都要更高了,瓢潑一樣的海水直接砸在甲板上,緊接著,整艘船發出那種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的嘎吱聲,但最終,還是不堪重負地解體了……
陳佑眼前漸漸變成了黑色。
過場動畫結束。
但是,他的大腦還沒有平靜,他身上的戾氣還沒有消散,他的身體還渴望著更多的血,甚至……他希望戰斗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
永遠有血!
永遠有火!
永遠有殺戮!
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喂,別玩我啊。怎么又來了?”他手指收緊按在胸口,感受著打鼓一樣的心跳,“明明很久沒有發作過了啊!
……
生物科學院大樓頂層,深夜里,一個實驗室還亮著燈。
“他們進游戲了嗎?有反饋數據了嗎?”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迷迷糊糊地找了一圈,才推開了那個實驗室的門。
“都進了,”一個男研究員回答,“三個人暫時比較穩定!
“陳佑?”戴著眼鏡的女生緊張地絞了絞手指,“他怎么樣?”
“不好!很不好!一個過場動畫而已,都沒什么需要操作的,他身體指標就已經全面越線了,血壓、心率、收縮率,腎上腺值……但凡能檢測到的,基本全都超了,而且,都是幾倍,甚至十幾倍地超。”
“這……怎么可能?他的各項數值,已經四年多沒有超標過了!”
那個男研究員搖了搖頭:“說實話,教授的這個方案,思路有點太……那什么了……”
“太瘋狂了是嗎?”戴眼鏡的女生斬釘截鐵地回答,“可陳佑的情況太復雜,如果不反其道而行之,教授說……根本沒有希望治愈。
實驗室里的人都沉默了。
十年之前,有一艘名叫福全號的漁船,在返航過程中救了三個落水漁民,半夜,被救的三人摸進廚房拿出刀具,砍死了船長和大副,被值班的船員發現之后,他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殺了十二個人,之后,他們把船拋棄在了公海,自己則乘坐小船逃走了。
長達十七天之后,這艘漁船才被中國海軍發現。
當時,這艘已經發黑腐臭的船只震驚了全國,滿載尸體而歸的照片也被各大媒體爭相轉載,舉國聲討之下,上級指示限期破案,三名兇手很快被警方抓獲,不久判處了死刑立即執行。
但一直到最后都沒有人知道兇徒行兇的原因。有人說是見財起意,也有人說是特意來尋仇的……
那艘“尸船”上只有一個幸存者,當時才剛滿十歲,他親眼目睹了這場血案,并且,坐著這艘沒有一個活人了的船在海上漂了十幾個日日夜夜。
這個幸存者就是陳佑。
“陳佑是史無前例的復雜案例,”戴眼鏡的女生繼續說,“他好像很成熟懂事,但其實很多東西都不明白,他極度的嗜血、好戰,一點即燃,但福全號上的那十八個夜晚又讓他恐懼、敏感、多疑。我們都知道從戰場上下來的老兵,聽到一點響動會出現拿起槍把人給殺了的應激反應,可老兵都是極力地想避免這種應激反應,而陳佑……他渴望著這種應激反應!他的大腦被殺人者的兇殘反復刺激過,兇手讓他對鮮血和殺戮,有了一種控制不住的需求,可同時他又羞恥,羞恥自己面對兇手的時候沒有勇敢地站出來,勇敢地去戰斗,勇敢地迎接死亡……”
治愈?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治愈?
一個女研究員嘆了口氣,說道:“這都不是他的錯,我也很同情他?晌抑皇怯X得,教授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一點點地為他建立了規則意識,他現在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我們繼續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下去,不是挺好的嗎?為什么教授臨終之前,又要全盤否定掉這些年所做的?”
“我不知道……”戴眼鏡的女生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更無法去問已經去世的教授了,“教授只說,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實驗室里回應了幾聲。
又是好久的沉默。
戴眼鏡的女生捏著拳頭:“挑戰公理又如何?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他們不會知道,這條航路上,究竟有多少人,在為他們護航!”
……
游戲里,陳佑眼前黑了五秒鐘。
然后,他感覺到身體在輕微地晃動。
很快,眼前就重新亮了起來,溫暖的陽光一下子鋪滿了他全身,原本是躺在一個小漁船上的他,單手一撐就坐起來了。
“嗨,溫酒……”
“溫酒,早上好啊。”
“你今天又這么早呀?”
【溫酒】是陳佑的游戲昵稱,游戲里的人,都會稱呼他為,溫酒。
他乘坐的漁船,正在進入一個人聲鼎沸的小型港口,岸邊看到他的人都在朝他招手,這些人的臉因為長年曬著烈日,吹著海風,變成那種黑紅黑紅的顏色,他們的笑容卻跟這清晨的陽光一樣燦爛。
這個地方說是港口,實際上也就是一些用竹竿和獸皮搭建起來的棚子,沿著海岸鋪開,棚子很多,一眼都看不到頭,人也不少,漁棚的周圍散落著修補船只的工具和滿滿當當的魚簍。
魚簍里的魚鮮蹦活跳,時不時還蹦出來兩條,漁棚前嬉鬧的小孩子打鬧著撲過去捉,一跌就是一嘴的沙子,笑聲隨著輕柔的海風飄得很遠……
“冒險者,又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陳佑的耳邊傳來系統很輕的提示音,“距離你在海葬島遭遇那場海難,已經過去五年了……五年來,你一直就在這里過著快樂而平淡的生活,可是,世界那么大,隨著你漸漸成年,去外面看看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玩家眼前只不過黑了五秒鐘,系統時間就已經過去五年了。
這還真是時光如流水,彈指一揮間吶。
陳佑視線的前方,一條半透明的文字懸浮出來了。
【注意:你已進入新手教學(單人劇情模式)。】
嗯,剛才果然只是一個過場動畫,現在才是進入了新手單人劇情。
絕頂航路中,系統聲音大多都是真人擬音,游戲提示也是半透明的,不會影響玩家的視野,最大限度地保證游戲場景的真實感,以及玩家的沉浸感。
“好了,我沒事了!标愑由钗豢跉猓酒饋硖藘上,伸展身體,穩定情緒,臉上也很快恢復了平常的笑容,“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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