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朦朧的霧氣,有什么東西噼啪作響,定睛細(xì)看之時,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火紅的蝴蝶,從灰燼中破繭重生。</p>
頭腦仿佛有兇獸想要掙脫桎梏,倏忽間一道白光破開這一片朦朧。趙無安動了動手指,睜開眼睛。</p>
天外大白,窗戶開得不小,有微微涼風(fēng)拂來。床邊佳人紅袖添香,回眸見趙無安蘇醒,沖他莞爾一笑。</p>
趙無安撐起身子,想從床上起身,肩膀處卻驟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忍痛低呼一聲,額尖滲出密集的冷汗。</p>
那女子立刻走到他床邊,拿起床頭的汗巾,全神貫注地替他擦去額尖的汗水,關(guān)切道:“你傷勢嚴(yán)重,肩膀幾乎被連筋斬斷,傷可見骨,這段日子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p>
嗅到女子身上傳來的淡雅氣息,趙無安只覺得頭腦發(fā)痛,好半天才想起來,這人是柳葉山莊的大小姐,柳四爺唯一的女兒柳清霞。</p>
他長出一口氣:“這是哪?”</p>
“你的房間。”柳清霞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羞澀,溫婉笑道:“那個昆侖來的小道姑,照顧了你一夜,直到天亮才去休息。我就替她在你床邊守著了。”</p>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p>
“已經(jīng)過了午時了。”</p>
趙無安扶住額頭,無奈道:“替我謝謝涂彌。”</p>
“何不自己去謝?”柳清霞善解人意道,“我看那個小道姑,對你也頗有幾分情意。”</p>
趙無安覺得情意那是一定沒有的。經(jīng)歷了代樓桑榆的烏龍,怎么說他也不會相信涂彌喜歡自己。肩上傷勢雖重,總歸不是傷在要害,正常行動應(yīng)該沒有任何問題。</p>
他強忍著痛楚坐直了身子,歇了歇,就打算下床離開。這時候,柳四爺推門走了進(jìn)來。</p>
看見趙無安臉色蒼白,他痛心道:“趙居士,此事是我柳葉山莊疏漏,未能護(hù)得趙居士安全。我已親自去探過那片桑林,除了一大片倒塌的桑樹,并未看見他人的蹤跡。但我一定全力排查,在此之前,不會掉以輕心。”</p>
趙無安一陣苦笑。</p>
昨夜林中廝殺,本來是境界略高一層的趙無安勝券在握,但這三品境界來得并不踏實,再加上未料到少女忽然劈出一招遠(yuǎn)超她當(dāng)前境界的刀術(shù),趙無安猝不及防,三柄飛劍皆被強大氣旋彈開,最終只能勉強閃避,才躲過被一刀斬首的下場。</p>
強頂著趙無安飛劍出刀的少女顯然也受傷不小,一刀斬落后立刻就面白如紙,嘴角已有鮮血溢出。趙無安還沒來得及動作,她就飛快轉(zhuǎn)身離去,身形隱沒在群山之中。</p>
“那個少女,昨夜應(yīng)該也受了重傷,短期內(nèi)極有可能閉門修養(yǎng),不再露面。”趙無安淡淡道,“那人大約二十歲上下,紅衣披發(fā),武學(xué)來路不明但十分精妙,使的是一柄短刀。柳四爺可曾結(jié)識過這樣的仇家?”</p>
柳四爺皺起了眉頭,緩緩搖頭道:“我本以為趙居士是被什么路數(shù)剛猛的刀道大家所襲殺,目的便是針對我柳葉山莊。不過若是使短刀的女子,似乎江湖上未曾有類似之人。”</p>
一旁坐著的柳清霞忽然開口道:“佳人斬。”</p>
柳四爺面色一變,訓(xùn)道:“少看些志怪小說!這世上哪有什么兵器是會化作人形的!羅印生已經(jīng)自裁謝罪,此事略過也罷。”</p>
趙無安抿了抿嘴,疑惑道:“柳四爺相信羅印生是自裁的?”</p>
柳四爺回眸瞥了趙無安一眼:“這是趙居士親口而言,難道還不可信?”</p>
趙無安笑道:“只要是人,都會犯錯。”</p>
雖然羅印生房中并無明顯疑點,但是此前他也并未造訪過那個房間,從而失去判斷依據(jù)。再加上莫稻的一席話,更讓他覺得羅印生之死暗藏玄機。所幸張莫閑正在對此事不遺余力地調(diào)查著,他雖然鄙夷張莫閑的為人,但對他的才資,還是不得不肯定的。有張莫閑在,或許能夠解開羅印生的謎底。</p>
而趙無安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則是找到佳人斬。如果殺死羅印生并偽造現(xiàn)場的人就是偷走佳人斬的人,那么此人毫無疑問藏身于這個柳葉山莊內(nèi)部,刀販賀知古的嫌疑便可以暫時排除。如此一來,他們也是殊途同歸。</p>
柳四爺臉色陰晴不定,沉悶道:“如果趙居士有心,大可調(diào)查。不過家丑不可外揚,我柳四,是不會去府衙報案的。”</p>
說罷,柳四爺便推門而出,房中又只剩下雙手托著腮的柳清霞和在床上半坐著的趙無安。</p>
趙無安無可奈何道:“當(dāng)年恩人被滅門,佳人斬失蹤一事,看來果真是柳四爺?shù)男牟“ !?lt;/p>
柳清霞轉(zhuǎn)身收拾桌上的雜物,哼哼道:“何嘗不是呢。我看你傷勢雖重,神智卻未受影響。聽他們說趙居士探案是把好手,不如休息片刻,重出江湖?”</p>
趙無安笑道:“你說話還真是風(fēng)趣。”</p>
柳清霞微笑道:“兩個哥哥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樣,也就三弟才有點世家紈绔的樣子。講真,這柳葉山莊宅大院深,卻又寂寥如死。一屆女子,如若再不對自己、對這世間風(fēng)趣些,還真不知該如何活下去。”</p>
趙無安艱難下床,定定看了她一會,突然問道:“你有沒有什么早夭的姐妹,或者鄰居是與你差不多歲數(shù)的女孩?”</p>
柳清霞愣了愣,搖頭道:“未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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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柳葉山莊的小管家莫稻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臉地?fù)钢嗤痢K邦^的客房里,睡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涂彌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了出來,滿臉都是倦容。</p>
莫稻關(guān)切問道:“沒事吧?要不然再去歇會?”</p>
涂彌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低頭整理著道袍的白袖。</p>
莫稻嘆息一聲,無奈道:“張先生已經(jīng)把房間翻了個遍,并未查到結(jié)果。我本想趁早去府衙辦案,老爺卻說既然是自盡,那么入土為安便好,不必再去多此一舉。”</p>
“你堅信他是被人加害,而非自盡?”涂彌問。</p>
莫稻重重點頭:“絕對不會有錯!我跟印生是多年摯友,他曾親口和我說過,如若他死了,定是有人加害!我了解印生,他那個時候,絕對沒有在戲弄我。”</p>
“也許羅印生就是故意要這么做,讓你糾結(jié)不息。”也許是剛睡醒的緣故,涂彌眸中帶著復(fù)雜神色。</p>
“不可能!”莫稻拼命搖頭,“一定有隱情!我一定會找出來的。就算趙居士、張先生都沒能找到線索,我也一定要去找!”</p>
說完,管家像是突然有了力氣,一下子站了起來,就要往樓上羅印生的房間跑去。才邁出去沒幾步,就被涂彌叫住了。</p>
“等等!”</p>
喊住莫稻之后,涂彌卻又不說話了,低著頭,似乎在躊躇著什么。</p>
莫稻無奈道:“仙姑,如果有事,直接吩咐行嗎?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p>
說來也是,此事對莫稻是如此重要,如果不告訴他,也許他一生都不得安寧。</p>
涂彌目光游移,猶豫道:“我有……一個發(fā)現(xiàn),不過不能確定,也不知道與他的死有無關(guān)聯(lián)。我只是……隱約發(fā)現(xiàn)了件事。”</p>
莫稻一下子瞪大雙眼,抿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等待著涂彌的話。</p>
“他桌上的茶具,是產(chǎn)自昆侖山下的三溪鎮(zhèn),名喚萬貫聚賢。”涂彌一字一句低聲道,“那一套茶具,曾有人送過給我?guī)熥穑彩俏規(guī)熥鸪S玫模还灿形逯徊柰搿A_印生桌上的,少了一只。”</p>
莫稻如遭雷擊。</p>
涂彌側(cè)目輕輕看了他一眼:“只是這樣的一個發(fā)現(xiàn)罷了,或許只是他以前丟了一只……”</p>
“不,絕對不是。”莫稻搖了搖頭,瞳中猛然煥發(fā)出生機,“這一定是關(guān)鍵!他死前一天,我還曾去過他的房間,那時候他桌上的茶碗是五只!這個消息必須立刻告訴張先生!”</p>
他一臉激動地就要跑開,卻又被涂彌止住了。只不過這一次,涂彌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p>
小道姑轉(zhuǎn)開臉:“我不想與他一起探案。不過在紅塵中行善,也算是我給師尊的一個承諾。如果你要去找到那只茶碗,我可以陪你。”</p>
莫稻想起涂彌與張莫閑之間的關(guān)系,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又在原地沉默良久,他才感激地深深拜道:“莫稻謝過仙姑。人言昆侖有道宗三百,以天下紅塵證無上大道,不曾想今日遇見。”</p>
小涂彌莞爾一笑:“你說的是我?guī)熥稹N抑皇莻連道經(jīng)都背不全的小道姑罷了。”</p>
莫稻的感激之詞還沒說完,有人在庭院中輕咳一聲。涂彌嚇得退了一大步,回過頭,正看到那個面白如紙的居士,仍穿著染血的緇衣,單肩掛著劍匣,緩緩出門來。</p>
涂彌氣不打一處來,但也不知為何,每次她想生氣的時候,總會忍不住先紅了眼。無論山上還是山下,都是如此。</p>
“趙無安。”她想大聲喊住他,可是聲音一出口就低了下去,仿佛直墜深澗,嗓音清淺而啞然,“珍惜點兒自己的命行嗎?”</p>
趙無安一笑置之,問她道:“桑榆醒了嗎?”</p>
涂彌委屈地側(cè)過頭,努嘴道:“還在睡。”</p>
“看來是真的累了。”趙無安淺笑起來,悠悠走過莫稻和涂彌,來到院門口,故作輕松地叮囑道:“你也該睡會。昨夜,多謝。”</p>
涂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趙無安的身子搖搖晃晃,將要跌倒。她趕緊大步?jīng)_上前去想扶住他,趙無安卻抬起一只手,止住她的腳步。</p>
“我沒事。”趙無安嗓音沙啞。</p>
涂彌定定站在原地,氣得眼眶通紅。趙無安微微回頭,瞥見她這樣子,笑道:“你該改改這習(xí)慣。你師尊可不愿看到你動不動就紅了眼睛。”</p>
不顧身后涂彌,趙無安走出門外,向著桑林深處走去。</p>
涂彌站在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欲哭卻無淚。</p>
這世上哪有這般,為探案連性命都不顧的居士?</p>
盡管柳家人出了大力氣替他敷上靈藥,但肩上的刀傷一時半會還好不了,微微一動又會流出血來。趙無安明明已經(jīng)自己打了兩層的繃帶,但這才走了一小半路,右肩處衣服的血色又濃厚了起來。</p>
趙無安走到昨夜與紅衣女子廝殺的地方,方圓十幾丈的土地已經(jīng)被刀氣盡數(shù)翻滾而過,此刻泥濘不堪,幾乎辨認(rèn)不出之前道路。幾株大桑樹更是被刀氣攔腰截斷,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擋住了去寶物庫的路。</p>
那個女子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他進(jìn)入那里。與其說是暗殺趙無安,更像是保護(hù)那個寶庫。</p>
她到底是誰?總不至于真是佳人斬所化的妖女吧?</p>
趙無安繞過倒地桑樹,走到寶庫的門前,伸手輕輕撫摸側(cè)面。果不其然,和昨夜受襲前一樣,他又摸到了那個印記。</p>
似乎是一個字,“世”。刻得窄窄平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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