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想跟你們說的。”陳作山吸了吸鼻子道:“我發(fā)現(xiàn),是她媽給她洗腦了。”
“洗腦?”
“我聽到過她們提起張雅蘭——為什么提起來我就不知道了,楚梅提起張雅蘭的時候,情緒還算平穩(wěn)吧,可她媽就不一樣了。
她媽……很激動,說話也很難聽……那意思就是張雅蘭丟下楚梅自己逃命——跟楚梅改口后的描述一模一樣。
我也不明白她為什么就一口咬定了這個說法,好像她當(dāng)時在跟前親眼所見似的。
你聽她說話,就有一種全世界都虧欠了楚梅的意思。
除了楚梅,專門去救張雅蘭的那個人——就是你們閆副隊,她也恨極了。
不過她對你們吳隊的評價還是很高的,大概因為吳隊是唯一一個當(dāng)時真心想幫她們的人吧。
我其實不太懂女人的情緒,就是……有些恨來得毫無理由,誰也不欠你的,憑什么舍命去救你啊?人家愿意救張雅蘭,那完全就是私事兒,你管得著嗎……”
陳作山好歹有一定的心理學(xué)知識,刑警們才不相信他連這點嫉妒的情緒頭看不透。
這怕不是在隔空拍閆思弦的馬屁。
表演十分生硬。
賴相衡有些無奈,這位真不具備拿小金人的潛力,他趕緊開口,打斷了陳作山繼續(xù)拍馬屁。
“所以你的意思是,嫉妒的源頭是龍淑蘭,她不僅嫉妒張雅蘭,還恨屋及烏地捎帶上了我們閆副隊。
楚梅純粹是被洗腦。”
“對啊,我知道張雅蘭來探望過楚梅,嚇了我一大跳呢,畢竟……楚梅明明說她已經(jīng)死了啊……
其實她來探望楚梅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妙,依照楚梅她媽的性格——她那么恨張雅蘭,又組織了一群會殺人的瘋子,我都懷疑她會不會讓那些瘋子對張雅蘭動手……后來也的確證實了……哎!”
“證實什么?”
陳作山囁嚅了一下,問道:“你們很不知道?就是……張雅蘭和你們閆副隊。”
“他們有過……交情。”錢允亮斟酌著用詞,“這我們知道。”
“不是,還有閆以仁,閆思弦他爸——跟張雅蘭……”
馮笑香突然伸手,拔掉了審訊室內(nèi)與電腦連接的監(jiān)控探頭插口,這樣陳作山接下來的講述便不會被記錄下來了。
“……他跟張雅蘭睡了。”
除了馮笑香,其余三人均是目瞪口呆。
貂芳愣了足足是育苗,突然問馮笑香道:“你早就知道?”
“不。我只知道閆哥一直在秘密調(diào)查張雅蘭,他既找我?guī)兔Γ植豢习咽虑槊鞔_地告訴我,只是給我一些碎片化的調(diào)查指示。我大概感覺到,他很困擾。”
馮笑香長長舒了一口氣,“可是直到剛才,我從沒往那個方向想過,那也太……”
馮笑香想不出一個準(zhǔn)確的形容。
惡心。
這是幾人心里同時涌現(xiàn)出的感受。
他們無法想象,閆思弦背負(fù)著怎樣的恥辱,在與這群人戰(zhàn)斗。
初審龍淑蘭時,閆思弦的突然暴怒,失態(tài),甚至差點毆打嫌疑人……除了故意做給龍淑蘭看,恐怕也有真的忍不住發(fā)飆的成分。
任誰受了別人這樣的算計,恐怕都會有劈死對方的心吧。
審訊室里,錢允亮是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
不能沉默下去了,他告訴自己。
“這件事,我們會想辦法確認(rèn)。”錢允亮道:“坑害張雅蘭和閆思弦的事,是龍淑蘭一個人干的,還是楚梅也參與了?”
他實在想不出什么好問題,但又知道,此刻一定要拋給陳作山一個問題,盡快轉(zhuǎn)移話題。
“不可能是楚梅,”陳作山連連搖頭,“楚梅沒那個能力,她也就傳個話,真讓她動手去害人……不是我說啊,從亞圣書院出來以后,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她就一件事都沒干過……害人,她會嗎?”
還好,雖然生硬,但這話題總算被轉(zhuǎn)移了。
賴相衡深吸幾口氣,將自己拽回審訊狀態(tài)。
在陳作山看來,一切都是龍淑蘭主導(dǎo)的。
組織瘋子團(tuán)伙,坑害閆思弦和張雅蘭,跟楚梅的關(guān)系都不大。
在審訊陳作山之前,警方也有一些類似的推測。因此閆思弦在初審龍淑蘭時,并未逼得太緊,也沒有拋出楚梅已經(jīng)死去的消息。
如果龍淑蘭是組織和操控瘋子團(tuán)伙的人,那她絕對值得被好好研究,摸透底細(xì),值得為她制定一個更加細(xì)致的審訊計劃。像楚梅去世這樣能夠讓她情緒產(chǎn)生波動的信息,自然不能隨便拋出來。
對一個母親,這樣的算計未免有些殘忍,但對一個組織教唆不具備刑事責(zé)任能力的人犯罪的嫌疑人,警方必須打起12分精神。
賴相衡在心中默默整理了一下陳作山提供的信息,提煉一番后,問道:“這么說來,龍淑蘭對楚梅還是很溺愛的,她不讓楚梅參與瘋子團(tuán)伙,就能證明這一點吧?”
“溺愛……溺愛……”陳作山斟酌這個詞用得是否準(zhǔn)確。
想了一會兒,他開口道:“我其實分析過楚梅她媽——就是你說的那個……我叫不慣她的名字——我其實分析過她的心理。”
“哦?”
“我感覺吧,她做的這一切,無論是組織瘋子團(tuán)伙,給楚梅報仇——她最開始的目的確實只是給楚梅報仇——還是盡力撮合我和楚梅。
她做這些,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當(dāng)初犯下的錯誤是可以彌補的,她可以通過努力,讓女兒的生活回歸正軌,讓女兒被耽誤的這幾年平滑過度過去。
說白了,送楚梅進(jìn)亞圣書院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是她親手把女兒毀了,她生自己的氣,無時不刻。
理論上來說,這和我們在生活中搞砸了一件事本質(zhì)是一樣的,只是她搞砸的事更麻煩影響也更深遠(yuǎn)些。
我們在處理此類事件時,往往有兩個方向,其一是遺忘,反正已經(jīng)搞砸了,還能怎么樣呢?只能讓自己看開點別老記著這么件揪心事兒了唄。其二是盡力彌補。
楚梅她媽就選了第二種辦法,這跟她的性格有關(guān),我說了她很要強。丈夫因為她的錯誤憤然離婚,她毫不挽留,這就是證明。
她要盡力彌補當(dāng)年的過錯,甚至不惜殺死當(dāng)年害過女兒的人——我一直覺得,她最開始?xì)⑷说臅r候,就不僅僅是為了報仇,那時候她就有用報仇幫楚梅治病的想法了。
久病成醫(yī)嘛,女兒久病,當(dāng)媽的能不研究這些嗎?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她這辦法也算是對癥下藥,本來一些患者得病,就是因為受了委屈,鉆了牛角尖,把委屈的源頭殺死,心可不就寬了嗎。
所以啊,她為楚梅做這么多,有溺愛的成分,但最多的——我認(rèn)為還是想要彌補過錯,只有讓楚梅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她心里這根刺才能拔出來。
只不過,在她的’治療方法’有了成效后,她的注意力發(fā)生了轉(zhuǎn)移,瘋子團(tuán)伙似乎成了她的事業(yè)。
她開始享受幫人報仇的快感——你們能想象嗎?就是……每當(dāng)有一個瘋子經(jīng)她的安排報了仇,那感覺就像又給自己的女兒報了一次仇。”
賴相衡點點頭,表示理解。
“……人活著,總是需要成就感的,幫助瘋子復(fù)仇,看著他們康復(fù),就是她成就感的來源。所以她才那么排斥讓我知道瘋子團(tuán)伙,她不希望瘋子團(tuán)伙受到任何威脅。
其實我也很后悔,不該把她的發(fā)現(xiàn)透露給導(dǎo)師……我根本就不該招惹她們母女。要是當(dāng)初……”陳作山突然噤了聲,他苦笑一下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我的導(dǎo)師已經(jīng)在這基礎(chǔ)上組建了北極星組織,可能是因為成就感被人搶了吧,楚梅她媽暴跳如雷,那個瘋女人……”
陳作山的審訊告一段落。走出審訊室時,錢允亮和賴相衡的襯衣后背處都濕了。
太緊張,還要繃住,不能將緊張表現(xiàn)出來。不過兩人都覺得,經(jīng)過這一番,審訊技能有了不小的進(jìn)步。
看出他們累了,貂芳和馮笑香只是沖兩人點點頭,并未搭話。
貂芳道:“別看這倆家伙平時毛毛躁躁,這回審訊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為了定這次的審訊策略,他們好幾天沒合眼了,還私下里……”馮笑香壓低了聲音,“私下里去見過閆哥……”
貂芳露出“怪不得”的神色,又認(rèn)真道:“我總覺得,這種時候給閆副隊透露消息不好。”
“你不是一直相信他的嗎?”馮笑香道。
貂芳搖頭,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信。”
馮笑香:???
貂芳:“正因為我知道,我已經(jīng)開始不信任閆副隊了,所以才不斷給自己暗示,想把那些想法壓下去。”
“或許下次你應(yīng)該試著相信那些想法。”馮笑香歪著頭道:“萬一閆哥真的有問題呢?”
這次換貂芳滿臉問號。
馮笑香繼續(xù)道:“我之所以跟他保持聯(lián)絡(luò),又跟你一起無所不用其極地追查這個案子,就是想看看閆哥究竟有沒有問題。
好在,疑慮越來越少了。”
“是啊,好在事情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貂芳道:“快過去了吧?”
“嗯,快過去了。”
貂芳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道:“我過兩天就要忙起來了,恐怕要忙過昏天黑地。”
“聽說了,那些被瘋子團(tuán)伙殺死又掩埋的尸體被找出來了,多達(dá)上百具。”
“是啊,跟古時候的萬人坑似的,我感覺那絕對會成為我法醫(yī)生涯里見過的最震撼的場面,沒有之一。
省廳緊急從周邊縣市抽調(diào)了幾十名法醫(yī),來參加尸檢工作。明天開始真要住進(jìn)解剖室了,所以,如果你有空,咱們一塊去看看吳隊吧。”
“好啊,當(dāng)然有空。”
吳端的病房內(nèi)。
靳花花正在喂兒子喝湯。
到底是年輕,再加上平日里經(jīng)常鍛煉,身體素質(zhì)好,吳端的傷可以說正在神速恢復(fù)。除了每天沖洗腹腔內(nèi)傷口的淤血時,場面比較嚇人,其它時候吳端情緒都很平穩(wěn),父母在的時候,他還會盡量打起精神,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虛弱。
他越是懂事,閆思弦就越是內(nèi)疚,對吳端的照顧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他幾乎已經(jīng)住進(jìn)病房里了。
不過,貂芳和馮笑香來探望的時候,閆思弦并不在。
貂芳還問了一句:“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閆副隊竟然不在的?”
吳端道:“貂兒,不帶這樣的,你是打著探望我的旗號來看小閆的吧?傷心了傷心了。”
“有這么明顯?”貂芳故意逗他。
吳端擺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貂芳有些不忍心了,打開兩人提來的果籃,問吳端道:“給你剝個橘子吃啊?”
吳端道:“不如再跟我說說案子的進(jìn)展。”
“行。”
貂芳便簡要將今天的審訊情況說給了吳端。
吳端道:“難為小賴和小錢了。”
“你就別操心了,你帶出來的人,當(dāng)然既優(yōu)秀又有潛力。”貂芳勸慰吳端道:“你現(xiàn)在就是好好養(yǎng)病,啥都別想,大伙都盼著你回來呢。”
“我……努力。”
……
此刻,閆思弦回了家。
不是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回到位于郊區(qū)的家里曾經(jīng)的住處。
那是一棟幽靜的三層別墅,前有花園,后有游泳池。
閆思弦記得,這房子已經(jīng)空置了好幾年。
他進(jìn)市局工作,自然沒時間郊區(qū)城里兩頭跑,而父母也兩三年沒回過國了。
雖然沒人住,每年的各項管理費用卻高達(dá)十余萬元。
此刻,房子里終于有了人。
自從閆以仁被限制行動后,便只能在自家院子范圍內(nèi)活動了。
轄區(qū)派出所抽調(diào)了兩名民警,住在了閆家,專門盯著老爺子。閆以仁不僅不介意,還表示了歡迎,畢竟一個人太無聊了。
金錢的威懾力就是那么明顯,兩名執(zhí)行任務(wù)的民警對閆以仁客客氣氣,偶爾三人還坐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探討人生,展望未來。
總之,氣氛友好得有些詭異。
金錢的威懾力就是那么明顯,兩名執(zhí)行任務(wù)的民警對閆以仁客客氣氣,偶爾三人還坐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探討人生,展望未來。
總之,氣氛友好得有些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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