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抬眸,薛海娘只敢用眼角余光窺視,見那說話之人仍是垂首,執(zhí)著狼毫筆批閱著案幾上堆積成山的奏疏。
“稟皇上,茶已涼,若是再飲只怕傷胃,懇請皇上給奴婢一點(diǎn)時間,奴婢即刻烹煮了茶湯奉上。”薛海娘低垂螓首,施施然一禮。
南久禧聞言,劍眉微不可見地向上一挑,將狼毫筆擱在山形筆架,好整以暇地瞅著那畢恭畢敬的人兒道:“即刻?你莫非是將茶葉與茶具隨身帶著?”
薛海娘頷首,清冽婉轉(zhuǎn)的聲線不驕不躁,“稟皇上,奴婢天剛破曉便去了茶水間,將茶葉精心配制好,奴婢又請教過御前侍奉之人,皇上批閱奏折時極少飲茶。且時間不定無規(guī)律可言,從前侍奉的前輩皆是早在茶七分燙時便即刻喚茶水間的姐妹烹煮茶湯以作備用,奴婢愚見,皇上御用的茶葉何等珍貴,如此實(shí)是浪費(fèi)。是以,奴婢便早早將茶具與茶葉備著。”
“朕便許你一盞茶時辰。”南久禧復(fù)又執(zhí)起擱置在筆架的狼毫筆,垂首批閱奏疏。
薛海娘踱至右側(cè)屏風(fēng)后,那屏風(fēng)后置著茶幾,她早在來時便已將茶具擱在那兒,就連炭火也燃得正旺,紫砂鎏金茶壺也已裝著茶葉,將早已備好的水倒入茶壺內(nèi),再將茶壺?cái)R在坑上。
一盞茶未到,薛海娘便將茶壺取下,將茶水倒入事先早已洗凈的茶盞。
端著茶盞款步而出。
“請皇上品茗。”薛海娘將茶盞擱在案幾上,垂首道。
南久禧微掀眼瞼,亙古未變的眸掠過一絲訝異,“一盞茶未到……”
薛海娘盈盈淺笑,“請皇上品茗。”
南久禧執(zhí)起茶盞輕抿一口,而后又緩緩擱下,“德老,你且先退下。”
德安略顯驚愕地瞅了一眼薛海娘,一時間也捉摸不透這喜怒無常的天子,如今心里頭藏著怎樣的心思。
他雖是瞧著南久禧成年,登上大位,可南久禧隱晦的心思實(shí)是不易叫人窺探。
“是。”德安默了一陣,終是躬身告退。
“你且上來伺候朕研墨。”南久禧睨了一眼杵在侯在屏風(fēng)旁的人兒,啼笑皆非道:“你若是不頂替德老的位置給朕研墨,朕還如何批閱奏疏?”
薛海娘微怔,隨即惶恐顫聲道:“奴婢恐有干政之嫌……”
南久禧抬眸睨了一眼跪在丹墀下的纖弱人兒,許是殿內(nèi)炭火燃得正旺,她穿得極是單薄,如今整個人蜷在一處俯著身軀,更是顯得她羸弱嬌小。
“德老他半輩子都在給朕研墨,若如你所言,他豈非早該推出午門斬首示眾。”南久禧嗤笑一聲,唇角微不可見上揚(yáng)。
薛海娘曉得若再推脫只怕惹得南久禧不悅,再者她原就不曾想過悖逆南久禧的意愿,前世十余年夫妻同處,她豈會不知他素來不喜旁人悖逆。
起身,走上丹墀,走至南久禧右側(cè),輕握著墨錠,皓腕微微施力。
她前世時常給南久禧研墨,南久禧也常夸贊她研得一手好墨。
如今,仍是站在這與記憶中無差的勤政殿,仍是立于他的右側(cè),場景好似與記憶中堪堪重疊了一般。
“你且瞧瞧朕寫得如何?”
恍然間,耳畔一道醇和低啞的聲線傳入,彼時,薛海娘尚且聽不出其中夾雜的意味。
“奴婢豈敢直視與政務(wù)相干之物……”薛海娘忙擱下墨錠,她原是以為南久禧喚她瞧他方才執(zhí)筆所寫下的批文。
“你倒是正眼瞧瞧,朕喚你瞧的是何物再拒絕不遲——”他醇和低啞的聲線好似夾雜著一絲笑意。
薛海娘只覺著好似有一道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似的,斂下心神,微掀眼瞼瞅向那案幾。
質(zhì)地上乘的素白宣紙上,濃稠的墨以行云流水的筆鋒呈現(xiàn)在宣紙上。
綿延不絕的峰、凹凸不平的壑、山峰頂端以水墨勾勒出郁郁蔥蔥的參天古樹,仔細(xì)一瞧,那粗礦枝干上似是倚著一背影清瘦單薄的人兒。再往上,一輪圓盤高懸于空。
“皇上的畫工真真是妙不可言。”薛海娘一聲贊嘆脫口而出。
從方才研墨至今,不過區(qū)區(qū)一炷香功夫,可一炷香功夫內(nèi),這南久禧卻可悄無聲息地作出這一副山水之畫。
雖不能與宮中畫師精益求精的山水畫媲美,可區(qū)區(qū)一炷香尚且如此,若予他數(shù)日光陰……
薛海娘不由咋舌。
“自登基以來,朕已是許久未曾作畫——”南久禧摩挲著指骨扳指,微闔著眸倚在太師椅上。
“皇上政務(wù)繁忙,自是無暇作畫。”薛海娘附和著道。
他微睜眼,狹長鷹眸此刻卻醞釀著薛海娘說不清道不明的眸華。薄唇輕啟,“比起你今日阿諛奉承,刻意迎合的模樣。朕倒是喜歡初見時你的口無遮攔。”
雖也稱不上口無遮攔,可比起今日她的口不對心,謹(jǐn)小慎微,那日可真真稱得上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皇上可還記得,您與奴婢初見之時是什么時候嗎?”薛海娘倒是生了些調(diào)侃的心思,瀲滟鳳眸氤氳著些許狡黠,她繼而又道:“不算秀女覲見之日——”
黝黑瞳仁眸華微閃,南久禧沉吟一二,方才道:“那日重華殿庭前,朕與一素衫女子有過一面之緣,可朕不想,那素衫女子還未與朕見著,急著便跑,好似在避洪水猛獸一般……后來,朕僅憑著記憶中那素色倩影苦尋著,再后來方才有了朕錯認(rèn)才人蘇氏一事。若朕不曾認(rèn)錯,那日重華殿前避朕如洪水猛獸之人便是薛姑娘你。”
薛海娘聽此,見機(jī)俯身跪在南久禧跟前,娓娓道來,“那才人蘇氏一心攀附,那一日她躲在暗處恰巧目睹事情經(jīng)過,這才生了欺君罔上的心思,如今她已已經(jīng)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處,皇上又何須再懲處那無過之人……”
“無過之人?”南久禧甚是不解。
薛海娘不禁冷笑。只可嘆梁白柔念念不忘,可眼前這冷酷薄情的帝王卻已是將她拋之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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