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不可考,數(shù)十年時間過去,當(dāng)年那老者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為米家定下此穴,不是我們看著墓地風(fēng)水推衍一番便能得出結(jié)果的。于是眾人也未再多糾結(jié)這個問題,稍作議論之后,便跟著米鼎城來到了第三座墳地處。
今日首要大事還是給米家另選良穴。
第三座墳地位于一座小山脊,不過山脊并非常見的那種一條山脊突兀延伸遠方,而是三個前端呈現(xiàn)橢圓形的山脊朝一個方向延伸。
“此為小寶蓋,墳地在此下穴,可保佑子孫資財茂盛、巨富亦是不再話下!”
才剛看到這處吉穴,先前那個通曉紫薇星斗之術(shù)的黃姓年輕人便第一個站了出來,侃侃而談,解釋一番之后,直接下了結(jié)論,“此穴已貴不可言,我看米家此次遷墳,就應(yīng)該遷到此處!”
他這話雖然說的滿,但卻得到了眾人附和,就連方才對他怒目而視的劉姓老者也未出聲反駁。
我也四下看了一眼,不由跟著點頭,這里的確是處佳穴,而且眼前這山脈地勢在風(fēng)水學(xué)中頗為著名。《玉髓真經(jīng)》里對便對這種地形有過介紹。此間地形在風(fēng)水學(xué)上叫做小寶蓋,又叫小富星,墳地若是定在此處,則子孫富貴,雖說不能封侯拜相,卻勝在財源廣進,福澤綿長,堪稱極佳之穴。
黃姓年輕人做出定論之后,神色之間愈加飛揚,張口又道,“米家當(dāng)下已是港島巨富,俗話講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偌大家業(yè)子孫若能守住已經(jīng)頗為不易,此地風(fēng)水雖不是那種貴不可言的真龍穴,但對米家來說,相求富貴綿長,此地卻是最佳之選!”
先前米鼎城說過,誰能先定下吉穴,并講明其中道理,得到認可,便可取走那三樣珍寶。黃姓年輕人口沫橫飛的說完,臉上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喜意。
此時一旁道士模樣的老者卻搖了搖頭,“黃小友此言差矣。這吉穴的確是個富貴綿延的格局,但保守有余,進取不足。俗話講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若是在祖墳的選擇上都這般保守,家業(yè)又如何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更何況,米家如今可選之穴還有兩處,盡皆吉穴,為何不看了那兩處再做定奪?”
黃姓風(fēng)水師似欲反駁,不過張了張口,卻沒多說什么,只是表明另外兩處吉穴可以一看,但不管另兩處吉穴多好,他的意見已經(jīng)定下來了,就選此處。
米鼎城倒是不置可否,笑著勉勵那黃姓風(fēng)水師一番,說是定然會認真考慮此處,然后便起身,帶著眾人往剩下的兩塊墓地去了。
我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這第一處風(fēng)水的確不錯,但卻沒有黃姓年輕人說的那么簡單,想得富貴綿延,僅僅一個小寶蓋龍還不足夠。不過此時我也不忙多說,看完那兩處風(fēng)水之后,才好做出沉穩(wěn)選擇。
這第一個備選之地,已被那姓黃的年輕人搶了先,其他人想圖謀那三樣珍寶,只能從余下兩處風(fēng)水中謀取。所以眾人摩拳擦掌,一路上都頗為興奮。
接下來,一眾人等很快便看過了其他兩塊備選目的,這余下兩處風(fēng)水也無甚可疑之處,到場的風(fēng)水師幾乎全都認了出來。一處數(shù)個峰尖沖涌,乃是飛蛾佳穴;另一處在一座小山上,此山上方陡平,余勢不竭,是為朝天芴。
相龍之法里,飛蛾是吉穴,先富而后貴;而那朝天芴格局,更是貴不可言,乃是兒孫朱紫朝天的大貴命格!
如此一來,一眾風(fēng)水師反而都沉默下來。
應(yīng)該說剩下的三塊墳地風(fēng)水都不錯,小寶蓋可保佑子孫富貴,飛蛾佳穴先富后貴,而朝天芴更是封侯拜相的真龍穴。
單論風(fēng)水,自是朝天芴最佳,這一點毋庸置疑,但還是那句話,吉穴還需貴格撐。結(jié)合米家的情況,究竟改選哪一處,誰也不能完全說出個道理。
“依老道來看,還得是這最后一處,朝天芴!”方才反駁黃姓風(fēng)水師的那道袍老者率先開口,“米家如今已是巨富之家,然而富終不及貴。既然如此,米家不妨更往高處看!”
“據(jù)老道所知,米老恰有有兩子,風(fēng)華正茂,為何不將祖墳遷到此處,送后輩平步入青云?”
他話音才剛落,一旁便有人表示了不同意見,紛紛諫言道,“依老夫看卻是不妥!米家如今已得大富,能穩(wěn)中求進方是最好,真要是將祖墳遷到此地,若是撐不起這個命格,豈不是百害而無一利?”
“是啊,在下也是這么看法,道德有云,‘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米家如今得了先祖庇佑,已經(jīng)大富,若是再人心不足,恐怕不妥!依老道看,不妨選個徐徐圖之的路子,那個飛蛾吉穴,正是先富后貴的格局,更適合作為新墳地!”
這老者倒是個穩(wěn)妥之人,那飛蛾相比之下,暗合中庸之道,不保守,也不冒進,似乎的確更為合適。
只是此時我卻皺了皺眉頭,這三處風(fēng)水并非表面這么簡單。依我看來,那小寶蓋和飛蛾穴雖然不錯,但遠沒有這些人想的那么完美,其中頗有瑕疵之處。但最后那個朝天芴格局,卻著實頗妙,說是真龍穴有些過了,但的的確確是一處絕佳吉穴。
可如此一來,我心里更加奇怪了。這幾處盡為吉穴,當(dāng)年那老乞丐選其中最佳一處告知米父便罷,何必拖拖拉拉連說四個,還囑托米父一定要牢記呢?
這非常不合理。
一眾人辯論許久,卻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后眼見天色不早,還是米鼎城站出來,勸著眾人先回了酒店,說是在飯席上再議也不遲。
眾人自無異議,隨著米鼎城一道回了先前酒店。
回到酒店之后,米鼎城安排好晚宴,眾人的心思卻都不在飯桌上,一個個或是凝神細思,或是交頭輕談。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身著西服的老者匆匆跑了進來,湊到米鼎城身旁,悄聲說了句什么。
米鼎城面色瞬間便是一喜,連忙站起身,對著眾人說道,“諸位,此次尋龍宴,米某不光請了諸位大師,還特意邀請了梁天心梁大師,此時他已在酒店之外,馬上便到!”
聞得此言,在場之人盡皆一驚,然后匆忙起身,也顧不得討論風(fēng)水,慌忙正色迎接。
我也是微微一怔,略一思索之后,便快速從身上拿出墨易珠,趁著沒人注意,直接換了容貌。
今日我本意是找梁天心問責(zé)當(dāng)年之事,自然不需隱匿身形,但見了米鼎城拿出的艾葉之后,我便改了主意,此時還是先不要跟梁天心起沖突最好。待拿到那七星艾葉之后,再找他麻煩不遲。
很快,一個褐衣老者便出現(xiàn)在了門口,我抬頭一看,果真是當(dāng)年一面之緣的養(yǎng)鬼派太上長老梁天心。
人的名樹的影,梁天心甫一出現(xiàn),在場所有風(fēng)水師齊齊出聲迎接,恭謹之至。
而梁天心面色生冷,并未理會眾人,甚至身上的天師氣息也未收斂,帶著一股極重的威壓,踱步走了進來,毫不客氣的在上首坐下。
囿于身份,在場的風(fēng)水師很多,卻無人敢過去主動跟梁天心搭話,還是米鼎城略帶討好的第一個開口,對梁天心笑著說道,“梁大師今日能出席米某的尋龍宴,著實讓寒舍蓬蓽生輝。”
梁天心淡淡搖頭,“米先生相邀,梁某自然得來走一趟。”
“不敢不敢。”米鼎城連連擺手,慌忙又告罪道,“梁大師乃我港島玄學(xué)魁首,米某本不該冒昧叨擾大師清修,實在此番祖墳遷移之事,關(guān)乎我米家生死,這才厚顏相邀,梁大師萬請勿怪。”
梁天心又是淡淡搖頭,“風(fēng)水一道不論修為,我是吃這行飯的,看盡世間風(fēng)水,方能更近大道。米先生相邀,算不得叨擾。”
這老家伙雖然面色清冷,但言語之間,也算是給盡了米鼎城面子。
米鼎城自然也覺臉上有光,笑著又道,“其實梁大師不必親自前來,先前我已讓下人將幾處墳地的詳細照片給您送了過去,梁大師能看一眼給在下傳個話,米某便感激不盡了。誰知大師竟會親自跑一趟,這實在是……實在是……折煞米某了。”
他紅光滿面的說了一大通,梁天心卻是有些不耐了,擺擺手道,“食祿消災(zāi)罷了,米先生送了重金,我自然得來一趟,無須這般客氣。況且,我對米先生今日許下的那片七星艾葉頗感興趣,這次過來,可是要將其取走的。”
“七星艾葉?”米鼎城面色微怔,不過很快便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道,“梁大師說的是那片綠色葉子吧?”
說完,他一臉懊惱的拍了下手,繼續(xù)道,“早知道梁大師對這片葉子感興趣,我先前就一塊給您送過去了……不過也沒關(guān)系,米某手里還另有一片,梁大師稍等,我這就讓人把那片葉子取過來。”
“還有一片?”梁天心先是一愣,繼而微露喜意,點頭道,“有兩片那就更好了,今日梁某要將這兩片葉子全都取走。”
米鼎城面色微微一變,為難說道,“梁大師既然開口了,在下自然不敢推辭,只是先前米某已經(jīng)許諾,今日誰幫在下拿定主意,就將那葉子相贈,此時卻也不好……”
他還沒說完,梁天心便不在乎的擺擺手,“梁某自然不會行那強取豪奪之事,米先生的許諾不必更改,梁某助你平定這遷墳一事便是。”
米鼎城本就存著拉梁天心上賊船的心思,聞言自是大喜,忙不住的點頭,“梁大師能出手那自然再好不過,全港風(fēng)水界,梁大師那可是公認的魁首,有梁大師出手,那兩片葉子,自然落不到別人手中。”
說完,他還生怕梁天心反悔一般,忙說起正題,繼續(xù)道,“今日天色已經(jīng)晚了,梁大師不如在寒舍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米某就為大師引路,去那三處候選之地具體查勘一番如何?”
梁天心卻又搖搖頭,“實地查勘卻是不必了,早先你送來的那些圖片,我已然看過,那三處風(fēng)水也約莫有了心得。”
“大師已經(jīng)看過了?”米鼎城又是一喜,“那依梁大師所見,米某祖墳應(yīng)遷往何處?”
梁天心此時卻不忙回答,反而轉(zhuǎn)頭看著身前的一眾風(fēng)水師,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方才進門之前,我便聽到諸位議論,說那三處風(fēng)水如何如何。我本以為諸位也算港島風(fēng)水界內(nèi)有名姓的人物,卻不曾想,梁某聽了半天,諸位口中所講,盡是粗鄙之言!”
原本梁天心來了之后,這些風(fēng)水師們就已經(jīng)屏氣凝神,不敢言語,此番猝然聽到他的抨擊,眾人更是面色羞赧,無一人敢出聲辯駁。
以梁天心的身份,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人的反應(yīng),只是站起身來,踱步往前,忽又開口問道,“何為風(fēng)水?”
不等有人回答,梁天心便自問自答道,“江轉(zhuǎn)河旋,是為風(fēng)水;石立池現(xiàn),亦為風(fēng)水。自古以來,我華夏陰宅風(fēng)水便講究‘龍穴砂水’四字,選定陰宅,不光要尋龍點穴,更要觀砂辨水。諸位方才盡在討論龍脈何來,為何無人辨明砂水?”
聞聽此言,一眾風(fēng)水師都是面面相覷,片刻之后,才有一人支吾說道,“梁真人……非是我等不知辨明砂水,實在是砂水一道,博大精深,以我等修為,卻是不足以辨明。更何況砂水一道對風(fēng)水影響不大,是以少有精研者……”
“糊涂!”他話還沒說話,梁天心便是一聲呵斥。
“枉我港島向來號稱風(fēng)水之都,沒想到現(xiàn)在這些后輩,心思竟如此荒謬!”
聽他呵斥,在場數(shù)十位風(fēng)水師,上到白發(fā)老者,下到毛頭小伙,無一人敢出聲,所有人都恭謹?shù)穆犞?br />
梁天心搖搖頭,似是對這些后輩風(fēng)水師極為不滿,半晌之后,才繼續(xù)道,“龍脈主天下大運,但卻絕非一成不變。可山川河岳千百年也不會改變,為何龍脈風(fēng)水卻不時會生出變化?”
“龍脈風(fēng)水之變,便在于砂水二字。譬如黃河,眾位可曾見過黃河之砂萬年不動?黃河自那太古發(fā)來,河砂一路東行入海,動的不光是河中砂石,更是我華夏龍脈氣運。”
“又如我華夏龍脈,自古以來,主龍自昆侖起,至北境綿延,尤其冀州之域,堯舜禹三代圣人立極。而在唐宋以后,龍氣南移,至明代,鐘于中都鳳陽……千百年來,昆侖未曾動,龍脈為何卻有偏移?關(guān)鍵便是這砂水二字。”
“龍脈定天下大運,而砂水卻定龍脈變更。”
聽著梁天心侃侃而談,我對他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觀,本來只以為他是心狠手辣的養(yǎng)鬼派長老,卻不曾想,在這風(fēng)水一途上,他竟有如此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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