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穆青蒼白的臉,楚念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任由她氣息越發微弱,世人皆道蘇六娘無情,可現如今成了楚念的人卻是心下一陣慌亂,“都依你,都這樣了還敢貧嘴,你敢閉上眼睛信不信我虐待你的尸體?”
穆青瞇著眼睛看她:“你就是這么對待恩人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最先趕到的是得到消息的阿婳,許長青緊隨其后,二人一到,就將緊緊抱著穆青的楚念拉開。
“郡主先從旁等候,我等需先給穆娘子止血。”
眼見著穆青合上了雙眸,阿婳也著急,這位穆娘子有多照顧自家娘子她也是清楚,無論是在宮里在宮外,穆青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給楚念說話的,更何況那可是鎮遠侯府,雖說罪魁禍首是沈阮,可到底穆娘子是死在楚念的懷里的。
許長青也是面色鐵青,直到阿婳手忙腳亂的堵住了穆青的傷口,他才抬頭嚴肅道:“沈大人可借廂房一用?”
“自是可以,來人!幫許太醫將穆娘子送到廂房去!許太醫,穆娘子可有性命之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許長青的身上,楚念亦然,卻望見許長青染著些許無力的神色,頓時心下一沉。
前世她為了避嫌,很少與誰真正交心,也沒有人肯與以滿腹謀略名滿京城的蘇六娘交心,她兩世孤身一人,這一世更是以復仇為目標,幾乎忽視了身邊之人,更是將所有人都當作她復仇的利器。
直至穆青在那鋒利的刀刃刺入她身體之前擋在她面前,穆青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刻,楚念才意識到,就算上一世一直擋在自己身前的父兄已然去世,這一世,自己的身前仍然有人替她遮擋著刀光劍雨。
她在乎楚元郎,是因為他的次次維護;他在乎梅香和朱媽媽,是因為她們始終將她放在第一位;她當然也在乎穆青,從第二次見面,她就打心眼兒里欣賞這個不拘小節的鎮遠侯獨女。
她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目送著穆青被送入了廂房,跟進去的人都被許長青趕了出來,楚念才立在廂房的門口,渾身發涼。
明修站在她身邊,伸出手,又收了回來。
便見她雙手握拳,明艷的水眸染上一絲狠色,她轉身,路過沈暮身邊,帶起一陣呼嘯的風,緊接著,便聽一聲巨響,原本被沈阮撞得面目全非的墻頓時坍塌,又是一拳,沈阮的身子從廢墟之中飛了出來,狠狠的砸在一旁的假山之上,原本昏迷著的沈阮也痛得睜開了雙眼,便望見楚念那張泛著冷意的臉,心下微涼之際,便見楚念那染了血的手掌再次狠狠推了過來。
“楚……啊!”
一聲尖叫過后,沈阮的身形再次倒飛,撞倒了兩座矮墻,才堪堪停下,楚念還欲上前,便聽身后傳來沈暮貌似急切的聲音。
“三娘!手下留情!舍妹也不過是一時沖動……”
楚念側眸冷冷的看著沈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大人的小心思,莫當他人看不懂,沖動?倘若你今日不特意搞出這等動靜,沈二娘會有機會沖動?”
沈暮啞口無言,卻目光微寒,緊接著,是一聲大笑,他目光轉向一旁的明修道:“倘若不是如此,下官豈能明白,這么多年來被當作笑話的太子殿下,竟從未是癡傻之輩?”
卻不過片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只見楚念一雙寒眸近在咫尺,她手中染了穆青之血的匕首,正抵在沈暮的喉間,鮮血已經干涸,此刻的匕首之上,帶著絲絲逼人的冷意。
楚念身上的殺氣幾乎將沈暮整個包裹著,直叫沈暮發不出聲音。
“你敢說出去,我能讓你死得更早一點。”
事到如今,楚念總算明白了沈暮的心思,他不過是想借早就發狂的沈阮之手來刺殺她,因為之前接二連三的刺殺事件,陳老一直被武林中人惦記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而葉遠是如今庭川最關鍵之人,絕不能出事,她必定會將身邊的護衛都交給陳老和葉遠,自己身邊卻防衛薄弱。
沈暮正是料到這一點,更是將沈阮放出之前就開始著手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忙著給沈暮找不痛快,自然是沒能注意到突然被放出來的沈阮,況且誰又能想到,沈暮搞這么大陣仗,竟然是為了方便沈阮刺殺于她呢?
而她身邊又只有明修一人,倘若她真出什么事兒,也不怕明修一直不出手,倘若明修出手,那所有人都知道,曾經的傻子太子,其實一直只是在裝傻罷了。
這計劃簡直天衣無縫,但他卻沒能料到,突然沖出來的穆青,如今穆青性命垂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穆青身上,倒是沒人注意突然變聰明的明修了。
沈暮垂眼看著自己項間那柄寒刃,沉默不言,這時,有細密的雨點傾盆而落,寒刃之上的血跡被雨水沖刷,漸漸露出倒影著的楚念的臉。這張臉有多美呢?杏眼,挺鼻,紅唇,尖下巴,一雙水眸含著冰,唯獨沒有從前蘇念看向他時的含情默默……
沈公子終于恢復了他如眼睜睜望著蘇念跳下懸崖時的一派從容之色,匕首幾乎嵌入血肉,他卻仍舊臨危不懼,淺笑著抬頭,那雙無數次午夜夢回于楚念腦海中的冰冷的眼毫不畏懼的與楚念對峙著:“太子殿下與郡主是覺得,今日下官死于非命,二位就可以安然無恙的走出這偌大的沈府了嗎?”
仿佛看見落下山崖之前沈暮那張清冷的臉,楚念胸口燃起滔天怒焰,這怒焰化作父兄與蘇家上百亡魂無聲的悲鳴,溢上嘴角,卻只化作一聲冷笑。
“沈大人以為巧舌如簧至此,我就不敢對沈大人出手了嗎?”
沈暮側眸看著一旁不動聲色的明修,“太子殿下覺得呢?”
明修面色一沉,“念兒,暫且放過他。”
此時楚念也察覺到不遠處假山之后有人隱匿,便是收回放在沈暮脖子上的匕首,飛身而至,將被打得滿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的沈阮一把丟在地上,仍舊厲色,卻沒了方才的殺氣:“沈大人覺得,沈二娘害了我友人,害了鎮遠侯府穆娘子,此事該如何平息?”
沈暮冷淡的看了一眼宛若死狗一般趴在自己腳下的親妹,目光帶著幾分勝券在握掃過明修與楚念,“沈阮害穆娘子陷入如此境地,當按法就地斬殺,若楚三娘還是不解氣,便將人帶回去,任由你處置。”
雨水落下來的時候,沈阮就已經清醒了一半兒,潮濕之中迷迷糊糊睜開雙眼,便聽見沈暮的話,頓時心下一涼,“哥……哥哥?”
楚念松開了鉗住沈阮的手,好笑的看著這對兄妹——一個蠢到無以復加,一個冷血無情到可以拋棄親生妹妹,還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不過倘若今日穆青真的有什么事兒,沈暮別想這么輕易就脫了干系。
明修脫下外袍走下臺階,目光掃過雨中正默默對視的兄妹倆,薄唇微勾道:“戲要看,但莫要著涼。”
楚念抬眸目光掃過他,面色如常,卻先一步躲過他的遮蔽走到了屋檐下,明修眸中一暗,緊隨而去。
待二人皆是立在了屋檐之下,那方才傳來沈阮的嘶吼聲,“哥哥!你怎么能這么對我!你忘了父親母親去世之前所說……”
“我該好好照顧妹妹是嗎?”沈暮冷然一笑:“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我寵著你,縱容你,最后你給我的是什么?除了無盡的禍端還有什么?”
大雨之下沈阮染血的臉帶著幾分扭曲,卻說不出話兒來。的確,她是因著沈暮的縱容才有膽子如此猖獗,可……她所做之事,不都是沈暮默許的嗎?現如今,他才來問她的罪,甚至還將她親手推給楚念那個賤人!
天知道楚念那毒婦會對她做出什么樣殘忍的事來,他沈暮怎么能忍心!
“沈暮,你當真無情無義道貌岸然!多虧蘇念死得早,不然……不對!蘇念就是死在你手上,你沾染著蘇家上百條生命的血,親手將未婚妻一家推入深淵,又來算計自己親生妹妹,你簡直是地獄中的鬼!比惡毒的鬼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聽著沈阮撐著最后一絲戾氣脫口而出的咆哮,沈暮面色越發陰沉,直到最后,他伸手,狠狠的將沈阮無力的身子提了起來,“對,我就是你口中那惡毒的鬼,反正如今你哥哥在你這親妹的眼中也是一無是處,我不介意親手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給穆家解氣!”
沈阮滿眼愕然,“沈暮……”
若說她方才還抱著一絲僥幸,畢竟血濃于水,沈暮不會做出這等使人心寒膽戰之事,可現如今,看著沈暮大雨瓢潑之中那雙發紅的、帶著仇恨的眼,仿若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揪住了沈阮的心臟。
那殺氣,哥哥是真的想殺了她……
屋檐下的二人目光冷然看著雨中兄妹二人這出大戲,明修面帶疑慮看向假山之后,聲音不自覺的放低了幾分,“念兒,躲著的是誰?”
楚念頷首,“是三公主。”
明修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方才楚念飛身至假山旁將沈阮的身子帶回來,自然是窺得那躲藏著的人的衣角,也早已知曉那是何人,卻沒與他說,想來是無關緊要的人,或者說是無法滅口之人。
若是三公主明月……此人暫時動不得,只能從良妃處下手了。
他思慮良多,轉眸間,卻望見楚念心不在焉的模樣,眸中一暗:“穆青會沒事的。”
楚念冷淡的點了點頭,身子不經意間挪遠了些,這等疏離刺痛了明修的眼,他皺著眉頭道:“你分明知曉當時的情況,倘若孤……”
“殿下不必說了,殿下的命自然是比楚念的重要。”楚念一雙眸子冷淡的望向庭院之中的兄妹。
她當然明白,倘若當時他挺身而出替她擋了那一刀,淮南王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一個聰明的儲君,太后與王家亦然,況且她若反應再快一些,全然可以擋下不會武的沈阮的一刀。可替她擋刀的,卻是離她更遠的穆青,兩相對比之下,是人皆是覺得不平衡。
曾以為只是泛泛之交、普通友人的穆青肯為她舍棄性命,可曾以為最了解她的人,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果然,大業之下倘若摻雜了情感,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了。
這時,一聲高呼自沈家門口傳來:
“沈狗!你把本王的青兒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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