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她有些費事地挪到他身旁。
傅斯年用盡余力甩開她靠近的手,語氣沒什么溫度,“不勞顧小姐費心。”
“你別這樣。”
顧清歌攀上他的胳膊,“是不是胃又疼了?”
他大概是在夢中。
如若不然,怎么從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關心?
“阿年。”
這聲呼喚,將他帶到了熱戀那會兒。
傅斯年就在這恍惚間,倒在了顧清歌的肩頭。
陸廷軒這邊,已經安排了Sunny主廚陸續端上拿手的特色菜。
“傅斯年,現在連兒子都不要了。下個車這么慢?”
“陸隊長,你再苛刻,也管不著讓人和自己媳婦,好好溫存會吧?”
權相宇剝好蝦殼,將蝦背的黑線扔掉后,他蘸好醋遞給傅子期,慢條斯理地吐槽道。
基于桌上還有孩子,所以自動收回“打一炮要是快的話,斯年這能力也不行啊。”的葷段子。
“他都離婚了,哪里來的媳婦?”
陸廷軒想起三年前的事情,就氣不打一處來。
“哎?”權相宇剝蝦的手指,空了空手套上的油污,“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爸爸和媽媽才沒有離婚。”
傅子期將權相宇想要說的話搶了過去,“我見過爸爸媽媽的紅色的本本。”
“沒離婚?”
陸廷軒對于這信息,有點震驚。
“對啊。”
權相宇給傅子期的米飯上夾了塊紅燒魚,“我干兒子不是給你說了么。”
“怎么可能?”
當年,他分明見到兩個人的離婚公證。
唐清婉被傅家凈身出戶,所以才有了后來車禍的悲劇。
“怎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權相宇眼底閃過一絲波動,“離婚是假的。”
“你知道斯年這家伙,什么都愛往自己身上背。當年你跟唐清婉的事沸沸揚揚,為了不讓傅老爺子傷害唐清婉,斯年才弄了個假離婚證。”
看到陸廷軒還處在震驚的狀態,權相宇幽幽地說:“斯年知道,你倆沒有發生什么。”
“他就是個醋罐子,剛剛連自己兒子的醋都吃。你認識唐清婉時間比他長,他自然看你各種不順眼。”
“不過你現在跟顧悱煙連孩子都有了,斯年也沒必要提防你。”
陸廷軒聽完權相宇的長篇大論,沉默著一張臉,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他許久沒有吸過煙,剛點上一根,就聽到不遠處熟悉的小奶音呼救的聲音。
陸廷軒走過去,扣了扣車窗。
“廷軒。”顧清歌急切地抓著他的胳膊,“阿年胃病復發,暈了過去。”
“你快開車送他去醫院。”
這張臉,前些日子,他在餐廳遇見過。
那會兒,傅斯年還唯恐他將清婉的事情說出去,特地先來店里封他的口。
他當時還跟悱煙調侃傅斯年是因傷心欲絕,找了個替身。
如今,他把過去的認知,判定可笑。
川城誰人不知,傅斯年愛唐清婉,疼到骨子里,都怕酥了。
“清婉。”
陸廷軒先安定顧清歌的情緒,“你先別急,我去跟相宇要一下車鑰匙。”
再關上車門的霎那,陸廷軒接著問:“阿七還在我們店,要跟著一起去醫院嗎?”
“不用。阿七還沒吃飯,讓他先跟著相宇。”
顧清歌潤了潤嗓子。
“先別跟阿七說他爸爸胃病犯了,就說我們臨時有些事,晚一點來接他。”
“好。”
權相宇遞給陸廷軒鑰匙時,眼里裝得盡是些不懷好意。
陸廷軒上車后,倒也沒多說。
午后的川城,氣溫達到了三十六攝氏度。
路旁林蔭道上的知了纏綿不絕地抵抗著熱意。
當年,終究是他害了她。
“清婉。”
駕駛座的陸廷軒打破了一路的靜寂,“我翻了整座川城,尋了你三年。”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
他已是顧悱煙的丈夫,且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還有即將出世的兒子。
顧清歌沒有回復。
方才為了阿年,她情急之下如過去,叫著他廷軒。
陸廷軒,這位叱咤整座川城市局刑警隊大隊長。憑借多年對案件敏感的嗅覺,怎么斷不出她是誰。
“清婉。”
在栯李路口,陸廷軒猛然剎車,他憤恨握緊拳頭砸著方向盤,“這三年,你去哪了?”
“陸隊長。”
陸隊長,陸隊長,陸隊長。
她叫得有多么生疏。
她定是恨他怨他的。
枉費他在市刑警隊多年,竟救不出心愛的姑娘。
這些年,他在顧悱煙面前逢場作戲,慢慢也分不清何為真哪處是假。
“若是沒有傅斯年,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
這是這么多年,陸廷軒一直想問唐清婉的話。
他在隊里,代號“白狼”。
白狼嗜血,也最專情。
陸廷軒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他趕到冷庫,清婉滿身是血冰冷地躺在那兒。
根本顧不得什么繁褥的門風禮節,他把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部脫下,緊緊地裹著毫無知覺的她。
好容易等她面色發紫的醒來,她急著從他懷里掙脫,“陸廷軒,趁人之危,有意思嗎?”
她誤會他了!
他嘴拙,不知如何向她解釋,冰庫莫名被上了鎖,所以他無法帶她出去。
“孩子!”她絕望地看著雙手的鮮血,拼命地錘著他的胸膛,尖叫著:“陸廷軒,你還我孩子!”
第一次,陸廷軒這樣硬朗的男子,感受到眼淚溫度的滾燙。
等她發泄夠了。
傅斯年破門而入。
分明就是看到衣不蔽體的他們紅了眼,偏偏還要故作大度的模樣。
傅斯年當年的話,陸廷軒記不清了。
可唐清婉的面如死灰那看不到熠熠生輝的眼睛,他卻永永遠遠忘不掉。
后來,陸廷軒送唐清婉去醫院。
他忙完手里的案子,來病房看到的不再是那個會哭會笑靈氣的小姑娘。
護工正喂著麻木臥在病床的唐清婉,陸廷軒推門進來,唐清婉也毫無表情。
“讓我來吧。”
陸廷軒穿著制服,一身英氣。小護工被他雕刻的容貌,羞紅了臉。
從小護工手里接過米粥,“清婉。若是沒有傅斯年,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聽到傅斯年的名字,唐清婉終于有了些反應。
還未等她開口,傅斯年抱著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推門而入。
隨后就是爛俗的求婚橋段。
陸廷軒看著小姑娘臉上重露歡顏,黯然地從房間退出。
他只要她幸福就夠了。
可是,他親手送出去的成全,竟成了讓她痛苦的源泉。
五年前,自以為他不說破,便可以守得住她的清譽。
那份有名無實的陷害,在三年前的她與傅斯年的盛世婚禮上呈現。
過往來賓,無一不看著唐清婉的笑話。
唐氏股市暴跌,傅氏老總傅琰東公開將唐清婉逐出傅家。
唐清婉成了川城名媛的恥辱,也成了人人過節喊打的老鼠。
在之后,她差點被兩名歹徒侵—犯。他再化不開,她心里的結。
三年前,九月十四日。川城特大暴雨。
他們一隊經過數天的摸排偵查,終于抓獲在外逃竄的主犯。
也是這一天,陸廷軒徹底丟了心愛的姑娘。
無論他怎么查,卷宗材料被江家和唐家藏著,還有傅家從中做梗。
唐清婉消失在川城整整三年。
他心灰意冷地與顧悱煙草草結了婚。
江宇澤在Sunny求婚時,陸廷軒望到過去的笑容在她的臉上重新綻放。
他想,唐清婉就算沒有傅斯年,也會有江宇澤,總歸,都不會是他。
他也有妻有女還有子,歲月里的遺憾也好,不甘也好,跟誰的余生不都是一樣過。
直到,數十分鐘前,顧清歌抓著他,用過去熟悉的小奶音呼喚著他,“廷軒。”
他才知道,余生不該如此草率。
他總也該為自己,搏一把。
回憶到此,陸廷軒苦笑地搖了搖頭,“這川城,不再有‘陸隊長’了。”
“清婉。你走了之后,我就把警隊的工作辭了。”
他繼續補充著。
顧清歌愣了數十秒,“你沒必要這樣。”
她記得年少時,那個少年意氣揚發地拍著胸膛,他要成為保護川城市民安危的大英雄。
后來也果真如他所說,他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入最好的國內最好的公安大學。他破了許多案件,年紀輕輕就調到市局做刑警隊長。
“清婉。這三年,你過得怎么樣?”
陸廷軒緊握的拳頭,青筋凸起,血液在渾身各處流竄,似乎要爆了。
“日子平淡白如水,沒什么好談的。”
“你跟傅斯年……”
陸廷軒透過后視鏡,已經昏迷的倒在顧清歌肩頭的那個男人。就快要把“沒有離婚”的消息,告訴了她。
可女人冷冷清清地搶先說道,“我跟他,不會有可能了。”
顧清歌閉著眼,許久后又緩緩開口,“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分不清他是不是拿我當替身去刺激江宇澤。”
若有意隱瞞第一個消息,那么第二條、第三條、甚至第N條都會以此想要隱瞞。
陸廷軒順著喉嚨,將傅斯年知道顧清歌就是唐清婉的消息,咽回肚里。
“清婉。”
“現在我叫顧清歌。”女人眉宇間凝結成川,“廷軒。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身份。”
“你瞞著身份,想要做什么?”陸廷軒側過身子,“若是有需要幫助的——”
“不用。”
顧清歌瞳孔的寒光冷冽,拒絕陸廷軒后,她咬著牙根,“喪子之痛,你承受不起。”
五年前的冰庫,沈晨曦是主謀,顧悱煙是幫兇。
她還是唐清婉的時候,何錯之有?
是錯不該愛上傅斯年,還是錯不該被陸廷軒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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