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倒臺，臨城的百姓無不歡悅，甚至不少被錢家荼毒過的人家，還買了鞭炮來慶賀，可見錢家做了多少人神共憤的事。
錢家人被下大獄之際，百姓們更是圍追堵截，爛菜葉子臭雞蛋不停的招呼，還有人扔石子打死了錢家的幾個人。
不過百姓那么多，就算有官差護著，也沒人知道是誰動的手，百姓們相互維護還來不及，自不會出賣。
錢家的罪證太多，根本就沒機會再放出來，知府便也不愿意再浪費人力物力的去排查，完全不顧及曾經與錢家交好的事。
不過錢家家大業大，即便青山幾乎把錢家的錢財都轉移了，還是有不少大件，以及鋪子和宅子，這些東西仍舊讓知府能添不少好處。
“夫人，那些金銀和糧食，已經都給那些愿意作證的人家分發下去了。”紅袖拿著一本小冊子進屋，搞垮了錢家，她是最高興的那個，“剩下的便是一些珠寶首飾和古玩字畫，奴婢讓人先分批存放在幾個莊子里，待錢家的事情淡下去之后，再行處理。”
“嗯，你辦的很好。”宋瑤拿著冊子掃了一眼道：“為何沒有你父兄的名字？”
紅袖神色一暗，搖頭道：“父兄不想要錢家的財務，且……”
“且什么？”宋瑤問道。
“父兄已經聯系了牙行，想要把現在的宅子賣了，離開臨城。”紅袖神色略有些失落。
一旦父兄離開，她日后便想知道他們的去處都不容易。
宋瑤挑了挑眉，便明白張家父子是不想留在這個傷心之地，倒也在情理之中。
“紅袖，你真的不要回去看看嗎？”宋瑤屈指，在桌面上敲擊幾下之后詢問道。
“我有何顏面去見父兄？就讓他們當做我已經死了吧。”紅袖搖頭。
“你父兄日后以何謀生？你真的不牽掛？”見紅袖在自家人的事情上，反而想的不夠長遠，宋瑤只得開口道：“他們沒了功名，便是教書先生也做不得了。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一把子力氣，你要看著他們流落街頭嗎？”
紅袖眼眶一紅，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些問題她自也是擔憂的，可父兄不肯收那筆銀子，日后如何能安身立命？
且張衡的腿出了問題，日后想要娶妻都困難，怕是要老父親更加操勞了，這才是紅袖最放心不下的。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你只管聽我的話就好。”宋瑤不想讓紅袖后悔，便如是道。
紅袖點點頭，她自是想讓父兄的日子更好過些，卻不知道該怎么做。
“官府那邊，定會盡快脫手錢家的產業，你使些銀子，盡可能的多買一些產業下來。”宋瑤這話是對青山吩咐的。
錢家這一倒，可是株連滿門，錢家的產業自然要悉數充公。
但產業不同于金銀，知府即便是想要占為己有也不方便，而且還要低價出售。
不過這其中有多少貓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宋瑤才讓青山要快。
“待買了產業之后，錢家的那些人也不必留了。”宋瑤神色一冷，“這是送給知府的另一份大禮。”
錢家的罪刑決不輕，而且事情鬧的這么大，一旦錢家人都死在大牢中，知府必定沒好果子吃。
不過宋瑤也是為了給錢家的主子一個警醒，先一步去滅口，只怕那些人必定會不安心，說不定還會自露馬腳。
“是。”青山領命。
之前轉移錢家財物之際，倒是也順便搜查了一下，卻只拿到一本錢家的賬冊，連封書信都沒查到。
不過青山并不打算將賬冊交給宋瑤，一則是對于宋瑤無用，二則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
至于官府去查抄，想必也是‘查不到’任何證據的。
青山有事情要忙，宋瑤便帶著紅袖出門。
今日主仆倆只帶了暗衛隨性，且都是戴著斗笠的，倒是叫人看不清她們的容貌，只當是稍微富裕點的人家出身罷了。
而宋瑤的目的地，便是張家。
到了張家門口，紅袖的腳步卻頓住了，雙手緊握在一起，沒有勇氣去敲門。
宋瑤無法體會紅袖此刻的心情，便沒有催促她，而是等了一會不見紅袖有所動作，便上前敲門去了。
粗使婆子很快便過來開門，見是兩個女子，便詢問道：“二位可是有事？”
“聽說這里要賣房子，我和妹子便來看看，若是方便的，能讓我們何主人談幾句嗎？”宋瑤客氣道，塞了一把銅錢過去。
婆子在這里干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上門給塞銀子的，樂呵呵的收下了，打開大門道：“二位小娘子先去小廳里坐一下，我這就去和老爺說一聲。”
“多謝嬸子了。”宋瑤禮貌的道謝，拉著紅袖進了門。
這院子算不上大，只是個二進的宅子，半新不舊的院子里只種了兩棵樹，因為季節的關系，花圃也是空的。
不知是張家父子很少在廳里的緣故，還是張家手頭拮據，廳里沒有燒炭火，倒是有些冷。
“紅袖，一會什么都不用說，只管看看你父兄的態度，再做決定便是。”宋瑤捏了捏紅袖的手，給她勇氣。
紅袖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沒多一會，張家父子便過來了。
因為傷還沒有好，張家父子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尤其是張衡還住著拐杖，每移動一步都緊咬牙關。
這父子倆相互攙扶著，神色都黯然無光。
婆子倒是個細心的人，給父子倆的椅子上都放了軟墊，這才張羅著去泡茶。
“這位小娘子想看看房子，就請自便吧。我們父子二人有傷在身，著實不方便，待看好了再談價格。”張學志面色灰敗的道。
“不急。”宋瑤打量著父子二人，見他們氣色不好，又一副生無可戀的姿態，卻有書生氣息和正氣，心里也安心了一些。
張學志到底是有些閱歷之人，聽宋瑤這般說，不由得抬起頭來。
可宋瑤和紅袖都戴著圍帽，張學志看不清她們的容貌，只能看個大概的輪廓。
饒是這樣，張學志的目光還是在紅袖身上多停留了一會，濃濃的悲傷充斥著，不由得紅了眼眶。
“小娘子不是來買房子的吧？”張學志沒有心力繞彎子，便道：“小娘子有事不妨直言。”
“我們姐妹是來房子的，但也想和張老爺你們說說話。”宋瑤嘆息一聲道：“不瞞張老爺，我們姐妹倆也是錢府的受害者，可家族卻容不下我們姐妹，覺得我們有辱門楣。若非母親拼死相護，怕是早已成為孤魂野鬼。”
宋瑤語氣哀傷，雖沒有明說什么，可一句受害者，便足以讓張家父子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女子，除了被人踐踏了，還有什么事能讓家族覺得是有辱門楣呢？
“錢家那些畜生，活該有今日的下場！”張衡怒罵一聲，眼睛泛紅。
張學志并未說話，而是看著宋瑤，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實不相瞞，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后，我們姐妹也無顏活在這世上。可母親以性命相護，我們只得偷生于世。”宋瑤作勢按壓了眼角一下，這才繼續道：“可家中父兄卻不肯再接納我們，若非母親偷偷的塞給我們銀子，怕是連安身之地都沒有。”
“別人容不下你們姐妹便也是了，可你們的父兄為何容不得？發生這樣的事并非你們的錯，難道他們寧愿看著自己的親人受了屈辱，卻還要逼死你們？”張衡氣的站起身來，怒道：“走，我這就去你們家問一問，逼死自己的親人，他們良心何安！就不會后悔嗎？”
“衡兒！”張學志喚住了張衡，視線又朝紅袖的方向看去，眼神很是復雜。
“父親！”自從知道母親與小妹如何慘死之后，張衡的心便被恨意填滿，即便錢家倒臺也沒能讓他的心得到救贖，“父親難道忘記了母親與小妹如何慘死的？當初咱們不在家中，沒辦法保護她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可這兩位小娘子的遭遇與她們相同，父親就不想為她們做點什么嗎？”
“住口！”張學志喝了一聲，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之后，便停下了腳步，看著紅袖半晌才問道：“姑娘，能否請你摘下圍帽？”
紅袖身子一僵，雙手指甲陷入皮肉而不自知。
宋瑤也是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紅袖這幅裝扮，還是被張學志發現端倪。
不過父子倆的反應，倒是讓宋瑤覺得這次來是對的。
“父親這是在做什么？”張衡不解也不滿。
要知道女子的容貌，本就不該讓外男看到的。
何況是受了屈辱的女子，想要隱藏還來不及，怎么能愿意讓人看到自己的真容。
張學志卻不理會張衡，等了一會還不見紅袖有反應，便試探的喊了一聲，“紅袖……”
這一聲呼喚，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紅袖的身子更是顫抖起來。
自從出事之后，紅袖只有在夢里才能聽到來自親人的呼喚，此刻心情復雜的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張衡在愣了一會后，猛地轉頭看向紅袖，眼中的不可置信很快被狂喜所淹沒。
方才礙于規矩，張衡一直沒有留意二人，他會出現也是怕父親一人接待女子不方便。
可張學志一向是沉穩之人，絕不會胡亂開口。
即便一年多不見，可紅袖的身形和面部輪廓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張衡細看自是能發現。
“小妹，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太好了！”張衡到底是年少，覺得對方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便顧不得那么多，拄著拐杖便急急的朝紅袖的方向走去。
可張衡的腿有傷，屁股被打的開花也沒有修養過來，自是很少走路，此刻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是個殘廢。
“啊！”張衡才走了不到兩步路，身子便向前摔倒，疼的他慘叫一聲。
紅袖見狀，忙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張衡身邊，急忙扶住他的手臂，擔憂的詢問道：“哥，你沒事吧？張嬸兒，快去請大夫，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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