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武鴉兒握著掃帚站直身子，看著一個男人遞來的信，染著血的信紙干枯薄脆，似乎存放了幾十年。
武鴉兒擔(dān)心自己伸手，信會承受不住碎掉。
拿著信的男人把內(nèi)容講來。
“跟我們猜測的差不多，遇到山賊就是在竇縣境內(nèi)。”
“山賊出現(xiàn)的很突然，嬸子她們被劫走，男人們都被殺死，小齊受了重傷逃出來。”
“他撐著去竇縣找官府官兵求援，卻被說禍亂民心滋事要抓起來。”
“小齊逃了出來，因為傷重不治死在一間驛站里。”
“他一路都留下了線索方便我們尋找，在驛站給馬夫這封信，讓他等著人來買。”
武鴉兒抬起頭看說話的人：“大鐘，小齊在竇縣去官府求援的時候，他有沒有表明身份？”
被喚作大鐘的男人低頭看信：“小齊說山賊來的突然而且奇怪，所以他去官府時謹(jǐn)慎暫時隱瞞了身份。”
但還是要被抓。
“小齊信寫的不多，話顛三倒四，他受傷太重了。”大鐘再次遞信，“我看不出太多訊息，你再看看。”
武鴉兒沒有接：“不用看了，他說的很清楚了，這山賊與竇縣官兵是有關(guān)系的。”
山賊出現(xiàn)的很突然，能將小齊這些兵丁出身的都?xì)⑺溃ス俑畧笥猩劫\會被抓起來，那個突遇難事的小兵用受傷后混亂的神智敏銳的將詭異關(guān)鍵點描述下來。
“那么看來竇縣官兵被山賊所殺也是有很大的隱情。”大鐘道，“只是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到竇縣，找到了小齊的蹤跡和留下的信就急著送回來。”
“那邊留了人去找出事的地方，再繼續(xù)打探消息。”另一個男人道。
距離遙遠(yuǎn)，他們在那邊人生地不熟，消息應(yīng)該會很慢才能傳來。
武鴉兒道：“不用，召集人馬，我們親自去竇縣。”
大鐘點頭應(yīng)聲是。
身后有男人便準(zhǔn)備開口商議帶多少人，什么時候走，這邊留誰等等事，還沒開口就被大鐘轉(zhuǎn)身推著向外走。
他哎哎要說話，大鐘牛眼一瞪咽了回去，其他的男人也都閉上嘴跟著走出來，大家才開口：“大鐘，什么都還沒說呢。”
大鐘神情木然：“還有什么要說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自始至終他們都在說小齊，沒有半句提武鴉兒的母親和妻子，因為根本不用提了。
被兇惡的山賊劫掠的女人會是什么下場人人都知道，時間又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
武鴉兒的母親和妻子必然已經(jīng)死了。
大家心里也都是下意識的知道這個，所以才無法開口提起。
大家神情悲凄，有人喃喃：“鴉兒從小受苦，他娘更苦，快要十年沒見，現(xiàn)在終于能接來團(tuán)聚享福，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說出來，他的眼圈都紅了。
“我們應(yīng)該留下來，安慰他。”另一個男人喃喃。
大鐘嗓子沙啞：“這種事不可能安慰，沒有辦法安慰，就讓他一個人痛哭吧。”
男人們默然。
被大鐘推出來的男人用力的一吸鼻子，抑制悲傷讓他的臉變的猙獰：“是什么都不用說了，召集我們最好的兵士，挑選最快最強(qiáng)壯的馬匹，帶上最鋒利的兵器，就像我們?nèi)ヌて叫倥说耐跬ツ菢樱⒖恬R上去踏平竇縣。”
寒風(fēng)冬雪被人群的奔走叫罵馬匹的嘶鳴揚蹄踩碎發(fā)出更加尖利的呼嘯。
大片的雪花被撕裂，讓到處都是土墩子的城鎮(zhèn)一瞬間被掩蓋遮天蔽日。
城鎮(zhèn)里變得喧囂，小院子里比先前還安靜，掃帚扔在地上被雪覆蓋。
簡陋的門窗關(guān)的嚴(yán)密，幾盆炭火熏烤著屋子，讓它變得溫暖干燥，武鴉兒躺在床上將頭埋在散發(fā)著香氣的被褥里。
這熏香是從匈奴貴族手中搶來的，因為香料稀少極其珍貴，據(jù)說大夏京城的達(dá)官貴人們也很少能擁有。
似乎過了很久又只是短短一瞬間，武鴉兒坐起來，年輕人的眼有些發(fā)紅，但并沒有淚水，只是膚色更加蒼白，枕頭被褥上也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盡管如此武鴉兒還是伸出修長的手將枕頭被褥仔細(xì)的撫平，直到嶄新如初。
武鴉兒再看了眼室內(nèi)，窗邊陶瓶里插了一只彎彎的老梅枝，其上花苞點點，想必不久就能盛開，他走過去將陶瓶里的水倒掉，從一旁的小水甕里舀了一瓢新的倒進(jìn)去，再將梅枝插回去。
做完這件事，武鴉兒轉(zhuǎn)身走出了屋子，踩著雪花一步一個腳印向喧囂的城鎮(zhèn)中而去。
大雪覆蓋了整個北方，簡陋的營房里四面透風(fēng)，燃燒的火盆如同蠟燭一般微弱。
一個裹著大斗篷帽子蓋住頭臉的人坐在火盆邊，用鐵釬子專注的翻烤一個泥團(tuán)。
有年輕的兵丁走進(jìn)來帶著寒風(fēng)。
“好香。”他嗅了嗅說道，“項南你在烤什么？”
他坐在對面伸手烤火。
項南抬起頭：“麻雀。”
年輕的兵丁看著火盆里的泥團(tuán)笑了：“你還會吃這個。”
項南掀起斗篷，將泥團(tuán)挑出來用鐵釬子敲打，彎彎的嘴角滿是笑意：“我哥交給我的，小時候他常帶我爬墻出去玩，冬天的時候在谷倉那邊捉麻雀，吃飽了回去，罰跪祠堂的時候不會餓。”
兵丁哈哈笑了：“你哥真是聰明。”
項南點頭，眼里都是笑意：“他是很聰明。”
泥團(tuán)已經(jīng)砸開，噴香的麻雀肉被撕開遞給兵丁，兵丁接過塞進(jìn)嘴里含糊：“你哥現(xiàn)在做什么？是不是當(dāng)官了？”
項南慢慢的嚼著麻雀肉：“他，十歲的時候過世了。”
兵丁驚訝，差點被細(xì)小的麻雀肉噎住：“怎么？”
項南對他微微一笑：“他定了一門親事，去新娘家做客。”
雖然才十歲，富貴人家聯(lián)姻早多的是，兵丁不以為怪，聽項南繼續(xù)說。
項南說的很簡單：“新娘發(fā)了痘，他被傳上，跟著新娘一起去了。”
原來是痘瘡病，兵丁嘆口氣，不管是貧兒還是富家子，痘神娘娘都一視同仁啊，這種事只能道一聲節(jié)哀。
項南笑了笑：“還好，我哥也不孤單，有妻子成親作伴可以入祖墳，不用孤墳一座在荒郊野地，將來還會過繼一個子侄，香火也不會斷。”
聽起來是挺好的…..兵丁張口結(jié)舌，要說恭喜嗎？
有人此時進(jìn)來解了圍。
“項南，你的家信。”他喊道，將一個包袱遞過來。
年輕的兵丁終于找到新的話題，羨慕道：“項南，你的家信真多。”
天南海北四面八方，要準(zhǔn)確的及時的將信送到手里，需要驛站的關(guān)系需要金錢，缺一不可，離家在外的人不是誰都常常收到家信的，一年半載互相沒有音訊是常有的事。
項南看著遞過來的包袱，彎彎的嘴角下沉：“是啊，我家里人很惦記我。”
他伸手接過拆開，家信寫的很簡單，跟預(yù)料中一樣，要他立刻回家，迎接他的新娘進(jìn)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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