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之下，這位狐妖少女死死盯住了袁胤的雙眼。
這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少女那原本和容容有些近似的酒紅瞳色，在此刻變得血紅無比，妖艷萬分，袁胤甚至還能夠從中感受到甜腥之味，恍若出現了無邊無際的血海尸山，在無數直接天際的死人堆之中，有一個恐怖無比的存在怔注視著他。
就在此時，似乎亙古不變的丹田氣海中，星空氣旋抖了抖，傳出道道清涼的氣息涌入袁胤的雙眼于腦海，將他陷入殺戮幻境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唔……”袁胤心神一震，眼前血海尸山消散一空，只剩下那位外貌酷似容容的少女。
“外界人類……？”狐妖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又掃視了一番袁胤手中的劣質版冰霜神器，“認識王成極么？”
隨后她默默搖頭，“不像他的人。”
見袁胤還在愣神，少女冷冰冰的臉上硬生生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她指了指回廊邊的小亭子，對袁胤道：“坐吧……把那個玩具收起來。”
袁胤一個激靈，散去了傲雪斷寒瀾，跟隨著少女，兩人面對面坐下。
狐妖少女并沒有過多廢話，也沒有再用那種恐怖的精神幻境影響袁胤的心智，而是用一種很認真的語調說道：“我的名字是可以讀作涂山戎戎，只不過字形上，不是千面妖容的容，不是榮華富貴的榮，更不是榕樹或者融洽之類的字。”
“而是戎馬邊疆的戎。”
此言剛剛落下，哪怕她并沒有展開精神世界，袁胤也依舊能夠感受到一絲殺戮的氣息——沒錯，這種氣質并不是王富貴等人的高貴氣質可以簡單比擬的，那是長久沉浸在征戰之中才能養成的心靈世界。
袁胤曾經在西西域那些戍守邊關數十年的軍隊老卒上感受到過，這種東西如果對上一般普通人就會有絕對的震懾作用，但無論如何，哪怕是資歷最長久的老兵的氣勢，都沒有像涂山戎戎此刻所帶給他的壓力大。
這是能夠作用于修煉者靈魂的精神威壓，對方是真的殺過很多生靈——而且這種生靈的品相絕非普通種族可比，更別說人類。
這邊，袁胤細細咀嚼著涂山戎戎言辭當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信息，那邊的涂山戎戎卻接著說了下去。
“你的神魂強度很不錯，至少我并沒感受到你的魂魄中有過一絲一毫的異物融合跡象……王成極修煉王權劍意，劍魂臨身都沒有在我的心靈幻境之中撐過十個呼吸。”
王成極……
袁胤聽過這個名字，那不是已經五轉巔峰的道門新秀最強者么？但從少女的說辭理解起來，似乎他曾經在涂山戎戎這里吃過虧，甚至還不止一次？
“無論是人類還是妖類，境界遠比法力強度更重要，徒有法力卻無心境，自然毫無用處。”涂山戎戎輕輕一揮手，從袖口處飛出一套酒具與一壺酒，“混沌之酒，請君一飲。”
兩杯滿上，她先行品了一口，又將另一杯遞給了袁胤。
袁胤的瞳孔深處閃過一絲藍芒——是以他并未遲疑，拿起酒杯，輕酌一口。
辛辣刺鼻的氣息直沖腦門，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但與此同時，一點點灼熱的感覺從小腹往上蔓延，燒遍了整個身軀，又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涼了下來。
冰火兩重，讓袁胤感到一陣神清氣爽，剛剛精在神幻境當中受到的細小心靈隱患都被一掃而空，連丹田氣海都有些異動。
“好酒。”他本不是個喜歡喝酒的人，但是對這種有益修煉的事物自然不會吝嗇評價。
“本就是好酒。”涂山戎戎見此，臉上總算浮現了一絲似乎發自真心的笑容。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過不多時，一抹淺淺的緋紅出現在戎戎的妖紋邊緣。
之前掩蓋身形的時候并未注意，而現在聽來，涂山戎戎的口音夾雜著些許金鐵之聲，整個人就好似一柄殺戮無數的神柄利刃，僅僅是坐在那里，就能讓袁胤感知到鋒銳氣息加身，讓皮膚刺得生疼。
酒過一旬，涂山戎戎的言語也略微豐富了起來。
“這個小世界之中的絕大部份生靈都是現實歷史的投影，他們只是單純的傀儡，沒有自主魂魄，是絕對無法抵擋我的精神侵蝕……這也是我能將你的身份認出來的原因。”
“所以，事到如今，你大可以說說你的身份。”涂山戎戎的纖纖玉指敲了敲酒杯，發出叮咚的聲音，“至于考核任務，你放心，我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并非參加考試。”
袁胤略微沉默，稍微飲了一口酒，道：“天紀517屆符真靈院轉校生，姓袁名胤。”
不知為何，他決定相信戎戎。當下，袁胤選擇了將一部分并不十分關鍵的信息告訴了涂山戎戎——包括隱藏陣營的選項，還有他此時存在于涂山的原因。
前者有必要共享，后者即使現在不說，涂山戎戎遲早也要詢問。
不如趁早道出，增強信任。
“原來如此……隱藏陣營么。”涂山戎戎再次盛滿了酒杯，“這么說，你的確不是王成極的屬下了。”
“我……能否問一句，關于這個，有什么必要么么？”袁胤有些奇怪。
他曾經從陣營選項之中獲知涂山戎戎的陣營選擇是【殺死顏如玉或者律箋文】，與王成極的【毀滅涂山】并不相沖突。
而且，既然涂山戎戎自己承認，她的目的不是為了完成考核，那么她的任務目標也相當于不存在，那為何如此執著于自己是否是王成極一方的人？
“這里是涂山，雖然是虛擬的，但也是涂山。”涂山戎戎笑了笑，“王成極想在這里做實驗，比如怎樣破壞人和妖的和諧，并且破壞更加久遠的輪回約定。”
一說到“涂山”與“人妖和諧”，袁胤即刻恍然，正當他要問什么是“輪回約定”的時候，涂山戎戎突然擺了擺手。
她拿起酒杯，站起身來道，看著門廊外的太陽。
“我曾經隨著涂山之主，在混沌邊境對抗著扭曲的敵人。”
“幾十年，或者一百年？可能吧，我有點記不清了……只知道這么多年來，我殺了很多很多的怪異生物，黑色的狐貍，渾身液滴的妖龍，爛作一團的怪異肉塊，飄忽不定的人形？可能都有吧。”
“為此，我燃燒過壽元，爆發過真靈，也因此讓自己的修為永遠都固定在了相當于人類道者的四轉境界，永生永世不得寸金……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是涂山之主要求我和其他妖、其他人一起保護這個世界，所以我這么做了。”
涂山戎戎不管袁胤能不能聽懂，只是慢慢地講著。
而袁胤也靜靜地聽著。
“征戰外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混沌侵蝕著身體內的秩序。在世界之外待久了，不論人類還是妖類都會在精神和肉體上變成一團不知所謂的物質。妖類的恢復能力比人類強，所以我和大部分兄弟姐妹都沖在前面，但是你們人類道士比我們聰明得多，對混沌的傷害也比我們大，所以常常是妖類在保護人類。”
“大家在外面都是一個團體的，沒有誰臨陣脫逃，也沒有誰死戰不退。”
說到這里，她笑了笑。
“最近幾十年時間，混沌偃旗息鼓，也因此在世界之內，為了避免恐慌，涂山之主與道盟之主聯手封鎖了消息，借此機會讓人類道者用各種方式傳承自己的道統，并且讓妖類休養生息……但沒想到，有人想刻意破壞這種來之不易的和平。”
“如今的安逸，是人類和妖類共同爭取而來的；和平幾十年，居然有部分人類忘卻了戰火燃燒的根源所在，將矛頭對向了世界之內。”
“我并不知道這種思想是怎么來的。”
“我只知道，容祖在我出生之時，曾經告訴我——竭盡所能，去履行你誕生之初就應該背負的責任與義務。”
“這也是我這么多年來，一直在雅雅大人身邊死戰不退的最終信念。”
涂山戎戎轉過頭來，看著袁胤，抱拳道：
“涂山妖盟軍部中將，涂山戎戎，見過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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