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五郎慢慢地往自己的住處走著。街燈昏暗, 屋檐在道路上投下暗影。
清原雪葉……你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突然，他的身后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還伴隨著明顯是喝醉之人的喊叫, 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山口！山口！那么著急回去干嘛——一起去找個好地方玩吧——”
藤田五郎：“……”
聽出了那是今晚參加當年在會津認識的戰(zhàn)友們的聚會的其中一人, 他無奈地站住腳步回過頭去。
果然看見山川大藏面露苦笑, 架著一個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的家伙，慢騰騰地從后面趕上來。
走到藤田五郎面前，山川臉上的苦笑簡直快要變成馬上就會剝落的面具了。他無可奈何地說道：“……這家伙, 一定要喊著去吉原一次……說是什么迄今為止一輩子一事無成，沒有老婆更沒有兒女, 只能把錢都花在這種虛無的地方之類的……攔也攔不住, 簡直——”
藤田五郎默了片刻, 靜靜地說道：“……哪里來的那么多錢去吉原？”
山川頓了一下。
然后臉上的表情奇異地變了變, 仿佛那層苦笑突然剝落了下來，變成了真切的黯然。
他仍然架著那個已經(jīng)開始大聲唱起歌來的醉鬼，輕聲說道：“……聽說, 是得了治不了的病。”
藤田五郎愣了一下。“……什么病？”
山川的目光似乎在黑暗里閃爍了一下。藤田五郎不知道為什么他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也變成了懷抱著一種類似同情和無能為力的歉意之類的情緒。
“……勞咳。”山川最后說道。
藤田五郎：？！
“……啊, 所以一開始才不想把你也叫上的。”短暫的沉默之后，山川仿佛受不了似的干笑了兩聲。
“你們……的沖田君，也是得了這樣的病吧。”他說。
藤田五郎：“……”
“總司……嗎。”他慢慢地吐出這個熟悉的名字, 卻并沒有多說什么。
他沉默了一霎，突然轉(zhuǎn)身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山川一愣。“喂……！你去哪？”
藤田五郎并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答道：“不是要去吉原嗎？那么現(xiàn)在就去吧。”
山川怔了一下, 唇角突然浮現(xiàn)一絲苦笑似的表情。
“……真是拗不過你們這些家伙啊。”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架起那個已經(jīng)唱歌唱得破了音、因而直咳嗽的醉鬼, 追了上去。
外面的街道上燈光昏暗、幾乎是一片沉寂，然而夜間的吉原卻熱鬧非凡，燈火通明。
穿過木質(zhì)的拱形大門，街道兩旁都是掛滿燈籠的店鋪。
山川隨意選了一家門口掛著“真海樓”牌子的游郭，架著那個名叫巖崎的醉漢進了門。
其實巖崎好像并沒有那么醉，只是因為今天看到了以前在會津的舊戰(zhàn)友、又因為自己患了絕癥而感到痛苦失望，才借著三分酒意裝出了十分，借著酒醉這個借口打算說一點自己深埋在心中多年的話、順便縱容自己大著膽子做一點瘋狂的事情吧。
……比如說拉著以前在會津的時候自己就很尊敬的兩個人一起逛花街什么的。
雖然山口二郎……不，藤田五郎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位游刃有余的花街常客，但他卻意外地能夠給人以一種可以安心依靠和信賴之感。即使是在花街這種地方，假如自己鬧出什么糟糕事情來的話，這個人也會阻止自己、或者把場面料理得很好吧。
到了人生的最后關(guān)頭，扔下那些當初束縛自己的東西，做點在別人眼里看起來沒出息的享樂之事……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
至少，山川大藏也好，藤田五郎也好，都是讓他覺得自己即使這樣做也不會被他們兩人輕視的類型。盡管自己的一生就這么一事無成地過去了……這兩個人也會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的吧。
巖崎這么想著，然后——就真的喝醉了。
當他開始靠著那位態(tài)度專業(yè)又老練的游女唱起家鄉(xiāng)的歌曲之時，藤田五郎站起身來。
他沖著山川說了一句“我出門透透氣”，就拉開障子門走了出去。
山川無奈地搖了搖頭，猜測著他也許是因為巖崎的模樣而想到了以前在新選組的那位著名的同伴——沖田總司而感到心緒郁結(jié)。然而巖崎醉成這樣又不能放著不管，所以山川也只能留在房間內(nèi)陪著巖崎一起喝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藝妓在旁邊彈著三味線。
藤田五郎走在和房間內(nèi)相比略顯黑暗的廊下。由于剛才也喝了一些酒，再加上他并沒有刻意提起自己全部的警惕心，所以此刻他的腳步聽上去略嫌凝滯。
他從一整排房間外面走過。這間游郭并不算是生意最好的地方，有些房間里燈還黑著，并沒有游客。
走在木質(zhì)長廊上，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就是從不知哪個房間里傳出來的藝妓彈著三味線吟唱的歌聲。
“相逢去，去相逢。哭哭笑笑皆無蹤。末了野風與秋風，一期一會別離中。”
藤田五郎不由得在轉(zhuǎn)角處停下了腳步。
“一期一會……嗎。”他低低地重復(fù)了一遍。
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淡淡的一線苦笑。
下一刻，他臉上的苦笑就倏然凝固在唇角！
因為在他面前幾步遠的那個轉(zhuǎn)角處，突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下一刻那里就竄出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外面披著的和服似乎是敞開的——因為他（或者她？）跑起來的姿態(tài)就像一只飛翔的青鳥，寬大的衣袖和敞開的衣擺在奔跑間向后舒展、劃出流暢優(yōu)美的弧線，像鳥兒振翼一般。
那個人影跑出來的時候，似乎因為眼角的余光掃到了他的存在而下意識地腳下一頓，但一霎之后，那個人忽然改變了狂奔的方向，轉(zhuǎn)而向他這邊沖過來！
藤田五郎：？！
那個人影沖得太快了，他剛剛來得及退后一步打算避開對方，那個人就已經(jīng)沖到了他面前！
雖然沒有帶刀，藤田五郎也閃電般地作出了反應(yīng)。他一抬右臂，橫肘打算將那個人當胸隔開，不讓對方靠近自己，同時左手——
不，他的左手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就愕然地頓住了。
因為他橫過去的右臂碰觸到了——某種柔軟之物。
確切地說，是渾圓的、富有彈性的、軟綿綿的物體。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
藤田五郎雖然平時沉默無口，卻并不代表他在這方面是毫無任何知識的笨蛋。更何況那種奇妙的、軟綿綿又富有彈性的質(zhì)感，他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體會到過——他可是也有過接吻經(jīng)驗的人，再說在那些時刻里，那個女人靠得那樣的近，身體幾乎與他的相貼——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什么都感覺不到吧？！
他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
雖然他的理智并沒完全炸碎，還在一團混亂的腦海中頑強地工作著，提醒他要辨明這個突然撞到他身上來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打算做什么，又為什么要在吉原游郭的長廊上狂奔，但是——
那個女人完全不給他任何冷靜訊問或處理事態(tài)的空間。
雖然說一開始他的手肘撞到了她的胸口完全是不幸的偶發(fā)巧合事件，然而她似乎一點都沒被這件事所影響似的，低低啊了一聲之后幾乎是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居然不退反進，雙臂一張就環(huán)抱住他的身體，并且以一種強大得完全不像是女人會有的氣場——以及力量——推著他的身體往后連連退了好幾步，直到他的后背咚的一聲撞上了旁邊一個房間半開半合的障子門。
藤田五郎：！！！
后背傳來的細微疼痛一瞬間仿佛洗掉了他的窘迫之情，滌清了他混亂的頭腦。他立刻抬起手來要攫住對方的雙肩、借此把對方推開，然而在他的手觸及對方肩頭的一瞬間，那個始終低垂著臉、悶著頭一口氣用力地把他往后退的女人突然再度用力，箝住他的腰間強行推著他的身體轉(zhuǎn)了個半圈、從障子門中間的縫隙里跌跌撞撞地退進了那個黑暗的房間，然后——
居然頭一低、悶頭往他的胸前狠狠一撞！
藤田五郎原本就因為這一連串的狀況有些立足不穩(wěn)，而且身在吉原的游郭中，自己又已經(jīng)不是當初新選組那種四處樹敵、需要無時無刻都緊繃神經(jīng)的危險處境，所以起初并沒能立刻反應(yīng)過來。但當他剛要站穩(wěn)重心的時候，那個人影竟然就作出了下一擊——用頭當胸給他的狠撞讓他再也把持不穩(wěn)重心，他向后踉蹌了兩步，咚地一聲仰面摔倒在榻榻米上。
藤田五郎：！！！
這種被突襲而完全喪失了主動性的情形，在他而言是極為罕見的，簡直類似于崩人設(shè)。可是誰會想到這種已經(jīng)太平了的時世里，在吉原的游郭中還能出現(xiàn)這種被突襲的情形呢？
藤田五郎的臉一瞬間就因為自己的失策和那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進攻而漲得通紅。他立刻雙肘支撐在榻榻米上支起上半身，翻身想要坐起來——
結(jié)果下一刻那個女人居然一抬腿就跨到他身上，騎坐在他腰間，剛好把他的一切動作都禁錮住；然！后！開！始！脫！衣！服！
藤田五郎：！？
他睜大了雙眼，逆著光在黑暗里想看清是什么女人膽敢這么大膽——即使是在吉原的游郭里，一個游女隨隨便便對不屬于自己的客人做出這種事也是不常見的行為；然而那個女人的整張臉幾乎都隱沒在黑暗里，只有她背后半開著的障子門的縫隙間投進來的月光，在她微側(cè)的、弧線美好的下頜上投下一痕銀白色的光暈。
她飛快地脫掉了自己身上那件深色的振袖和服，然后把那件和服反過來、使內(nèi)襯的那一側(cè)向外，又很快把它團成一團、隨手拋向一旁的墻角。
緊接著，她就伸手颼颼幾下干脆利落地扯掉了自己插戴的滿頭發(fā)簪和飾物，同樣隨手把它們丟向墻角；繼而扯松自己的衣領(lǐng)，向著他俯下身來。
藤田五郎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