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參云沒想到宋文竹真的安排了一個女孩和他見面。
之前每次談起,她也不過只是拿著照片給他看。一般這個時候,他也只是一笑了之,畢竟他也不覺得她會來真的。
如果說之前都是紙上談兵的話,那么這次就是真槍實彈上前線了。
“這位是張老師的外甥女,叫余璐。”宋文竹介紹。
“你好。”杜參云禮貌地問好。
“璐璐啊,這就是我家兒子杜參云了。”宋文竹才認識余璐兩天,就已經親昵地叫她璐璐了。
“你們兩個可是華師大的校友,有可能之前就認識呢。”宋文竹說。
沒想到余璐還真的附和說:“我大一的時候,據說因為數科院的合唱團里女生太少了,就拉了幾個教育學院的頂上。記得學長當時在樂隊里負責的是鋼琴伴奏吧,彈的是John·Pond·Ordway的《DreamingofHomeandMother》。”
杜參云一想,還真有這回事:“你就是被叫過來幫忙合唱的學妹?”
宋文竹和張老師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來回的轉著。
余璐笑著搖搖頭:“我是站在你身后負責拉小提琴的。”
宋文竹一聽,眼睛都亮了:“參云啊,那你應該認識璐璐的呀。”
“抱歉…我沒有印象了。”杜參云說。
“沒關系,當時學長你好像很忙,只匆匆過來排練過一次,之后就上臺了…不過,就排練了一次,還能演奏得那么好。”余璐靦腆地說。
“是大家配合得好。”杜參云說。
“不記得不要緊,這不是現在就認識了嘛。說明你們真的是很有緣分的。”張老師趁機說道。
“是啊。”宋文竹也說。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宋文竹看準時機,便只好先開口打破僵局:“璐璐啊,出了拉小提琴,你還喜歡做些什么?平時有什么愛好呢?”
“平時喜歡研究茶道和做陶藝,偶爾聽聽音樂會。還有,就是對圍棋挺感興趣的。”余璐說。
“你也喜歡圍棋啊,我們家參云也喜歡,什么時候你們倆切磋切磋。”宋文竹說。
杜參云在大學里是圍棋社的,中學的時候還得過獎。
“不知道學長是幾段,我比較笨,只是在家擺弄擺弄,上不了臺面。”余璐說。
“比較笨不要緊,什么時候來我們家,讓參云給你指導指導。”宋文竹說。
“有興趣就好。我也只是業余的。”杜參云說。
他算是知道母親的意圖了,但是出于禮貌,他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趁著余璐和張老師去洗手間,他才把先前壓抑下來的話說出來。
“媽,我已經有江寓了,為什么還要把我叫過來吃飯?”杜參云皺著眉。
“吃頓飯又怎么了,多交個朋友不好嗎?”宋文竹問道。
“交朋友我當然是無所謂,可你這是多交個普通朋友的意思嗎?”杜參云說。
“你就先把她當普通朋友那樣相處就好了啊,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的嘛。再說了,你又沒訂婚、沒結婚,男未婚女未嫁,怎么就不能再多一點選擇了?”宋文竹說。
“您是在鼓吹什么‘自由戀愛’的新思想?意思是我可以不對現在的另一半保持忠誠嗎?”
“‘自由戀愛’?是,的確是,你們這一代跟我們以前相比,確實是‘自由’多了。可是,參云,你要認清現實。社會大背景下,兩個人的婚姻可以由此牽扯出多少人?你們想要的、真正的、純粹的‘自由戀愛’是不可能達到的。它充其量只是一個口號罷了。在感情中,你確實需要保持忠誠,可是你的忠誠度要視另一半的情況而定。你以為你娶的只是你杜參云的妻子,可她遠遠不止這一個社會角色呀。她也是我的兒媳婦,是我孫子的母親…難道對此,我就不能行使一點點的選擇權嗎?你的妻子,將來還要接替我的位置,在整個家庭的親眷朋友中不斷周旋聯系,擔起她的責任。就算不是長江后浪推前浪,也不能退后這么多啊。說起來,我們家也是小有頭臉的,讓別人知道我的兒媳婦是個高中文憑、大學都沒讀過的公交車司機,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讓你父親的臉面往哪兒放呢?”
杜參云語塞,他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見他的神情有些松動,宋文竹再接再厲:“我看江寓也是個很驕傲的孩子。你以為,她嫁進我們家來,就真的會開心嗎?你以為,家里的親戚朋友會對她沒有一點非議嗎?一口唾沫淹不死人,但是多了呢?為什么從古至今,沒有多少人去反對‘門當戶對’四個字,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還會不明白嗎?”
宋文竹一連串的疑問、反問,語勢充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層層遞進,讓杜參云無可辯駁。
她說的很有道理,那些家里走親訪友、各種亂七八糟的瑣碎事、人情事,一直都是母親在忙,他和父親從來都沒有插手干涉過,更可以說是幫不上任何的忙。如果江寓嫁進來,以后這些事情自然都得落到她的頭上。
可是,以她的性格,未必能夠像母親一樣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還有江寓的學歷職業…
他的表兄妹中,大多是教師醫生律師工程師這些,都是相當體面的職業。
這也是一道難題。
可他不想輕易放棄江寓。
他現在還能記得,當時她假冒家長,闖進他的辦公室,他的心門就像被一頭小鹿撞了。
那一眼驚艷的感覺,他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們年少初識,又有幸再次相遇。
他承認自己是個俗人,他既為兒時的情誼所牽絆,又沉淪于江寓的美貌。
瞥見余璐回來了,宋文竹低聲快速說:“晚上,我和張老師先走。你負責送余璐回家。”
…
…
季成原本沒有想要回季川那兒,他有自己的房子,是云姨的一通電話把他叫回去的。
進了門,過了玄關,走到客廳,就發現季川正坐在地上。
那畫面,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藍色的遙控小轎車撞在了他的拖鞋上,他抬起頭,繞開,走到他的面前。
小時候那一次,他生氣地把那遙控車直接拎了起來,結果季川當時就崩潰了。
慢慢地,他才摸清他的脾性。
“上午…過得怎么樣?”
“不太好。”
“說說看。”他蹲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我把最喜歡的漫畫書和遙控車展示給她看,然后她太累睡了一會兒。后來我們就開始吃午餐,她說不習慣用刀叉,我就幫她切好了牛排。可是…還沒有吃完,她就離開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季成看到了季川手上戴著他的那塊手表,還有他們今天穿了同樣的墨綠色的絲質襯衫,上面的兩顆扣子都是敞開著的。
一模一樣的打扮,就連發型也差不多。
于是,心下便有了答案。
“你之前不是也說了嗎,江寓不是一般的女孩。和她的相處方式,確實是有些不一樣的。”他說道。
“那我應該怎么做?我對她已經足夠真誠。”季川不解地說。
“用你的方式,屬于季川的方式。”季成伸手把那塊手表小心摘下來,“不習慣戴這個,就不要戴。你不是覺得戴著硌得難受嗎?”
“我的方式?”他挫敗地搖搖頭,灰色的眼眸一片灰暗,如同陰天,“我是一個沒有創造力的人,是上帝的殘次品。”
他看著一邊的遙控車:“我注定要靠模仿別人而生,就像寄居蟹一樣,將自己的身體寄居在其他生物堅硬的殼里。”他抬起頭,直視季成的眼睛,“沒有你,就沒有我。沒有季成,就不會有季川出現。”
寄居蟹由于沒有堅硬的甲殼,腹部柔軟卷曲,因此極易受到其他動物的傷害。所以,寄居蟹只能寄居在一些螺類動物死后留下的空殼里,以保護它們柔軟的身體。
“季川,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擁有什么樣的人格,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這是一個超出我能力范圍的問題。”
季成摩挲著那塊銀光閃閃的表,看著他這個沒有血緣關系卻羈絆太深的弟弟,說:“相信我,你只是與眾不同而已。那個問題,遲早會有人替你解答。”
“今晚……”
“我要去看碟片了。”沒等季成說完,季川笨拙地站了起來。
他的運動細胞相當不發達,站起來的時候扶著一邊的沙發還是搖搖晃晃的。
“小川的情緒怎么樣?”云姨從后面走過來。
“放心吧云姨,對他這病,陪他折騰了那么多年,我也算得上半個醫生了。”季成站起來,回答。
“那位江小姐……真的有用嗎?會不會更加刺激到他?”云姨遲疑地問。
季成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他也不確定,找到江寓,對她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有分寸。”
…
電視上正在播放莎翁的戲劇,這也算是季川的一個愛好。
所以,他給他買了很多碟片,讓他可以反反復復地看,消磨無聊的時間。
“《哈姆雷特》?”季成走進季川的房間。
里面的床非常低矮,他正坐在地上,靠在床尾。
“嗯。”他回答,目不轉睛。
電視中,兩個丑角正在為奧菲莉婭掘墓,同時插科打諢,互開玩笑。
這是《哈姆雷特》的第五幕,第一場在墓地的戲。
小丑乙被小丑甲叫去約翰的酒店里倒酒去了,剩他繼續邊唱邊掘:“年輕時候最愛偷情,覺得那事很有趣味;規規矩矩學做好人,在我看來太無意義。”
哈姆雷特:“這家伙難道對于他的工作一點沒有什么感覺,在掘墳的時候還會唱歌嗎?”
霍拉旭:“他做慣了這種事,所以不以為意。”
哈姆雷特:“正是,不大勞動的手,它的感覺要比較靈敏一些。”
那小丑甲擲起一骷髏,唱:“誰料如今歲月潛移,老景催人急于星火,兩腿挺直,一命歸西,世上原來不曾有我。”
…
“這個對你來說太深奧了,我推薦一部電影給你看怎么樣?”季成的眼光從電視上收回。
得不到什么回應,季成耐心地等,直到這一幕結束,季川才按下了暫停鍵,抬起頭問他:“什么電影?”
“《莫扎特與鯨魚》,一對阿斯伯格綜合征患者的…”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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