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一具身穿柳葉鐵甲的無頭鬼魂,渾身散發懾人的寒氣與詭譎的靈光。靈光是靈魂能量所散發出的光芒,而靈光的亮度能顯示出靈力的強度,靈光的顏色能透露出靈體的性情與狀況,強大的神祇仙佛所散發出的靈光多為金黃色,而這無頭鬼魂的靈光是綠色的,顯示出這無頭鬼魂懷有強大的憎恨與惡念,也就是所謂的“厲鬼”。
這厲鬼被五彩繩索捆住,動彈不得,他越是掙扎,彩繩收縮得越緊,還不時閃爍著繩中蘊含的五行法力的光芒,那法光對鬼魂來說如同火焰烙身,令他痛得難受,最后他無力掙脫,跪在地上,斷頸處向著夜空,從氣管內發出悲憤嘶吼的鳴叫聲,那鳴叫聲低沉得有如地鳴,如水波般陣陣傳響八方,響徹整片樹林,這低沉的悲鳴聲讓人聽得毛發皆豎。
現場一片狼藉,殘破不堪,一位全身傷痕累累的道士,以一把桃木劍插地撐住疲憊不堪的身子,他為了捕獲這害人的厲鬼,施展出一身的修為與法寶,戰至精疲力盡才得已捕獲,這場人與鬼的惡戰,林中的活物早已被嚇得逃離樹林,此時樹間只聽得鬼魂的悲鳴聲和道士的喘息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道士望著眼前的厲鬼,喘幾口氣,向厲鬼指責道:“你……縱有天大的委屈和冤枉,也不該害人性命、吸魂攝魄,我翟知法身為‘茅山九子’之一,有責任驅鬼降魔、斬妖殺怪,還百姓一個安寧!算你運氣不好,鬼魂一旦踏入我的‘九宮八卦縛鬼陣’,休想掙脫!不過也算你運氣不錯,遇上的是本道,本道生性仁慈,即便是作惡的厲鬼,我也不會打散魂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故而本道決定將你的魂魄封入天燈之中,開壇渡你入幽冥,讓閻羅王來審判你的罪!決定你該受的罰!”
語畢,翟知法深吸口氣,強撐疲累虛弱的身子,揮舞木劍、腳踏罡步,作法要將無頭厲鬼收入天燈、強制遣送至陰間,那厲鬼見了,驚慌急呼:“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錯了,但求道長大發慈悲!既然要將我強遣入幽冥,還請幫我尋回我失落的頭顱!”
厲鬼高聲呼喊,令翟知法停下動作,疑惑問:“頭顱?”翟知法望見厲鬼的斷頸,恍然點頭道:“也是,你既無頭,表示是被他人所殺,死后還要忍受斷頭之痛,莫怪乎你心中會懷有怨恨……”
厲鬼點點身子,仿做點頭之意,應聲認同,滿腹委屈的姿態,向翟知法訴苦著:“是啊、是啊,世人都說死了就感覺不到痛苦,殊不知死前承受的痛苦,死后變成鬼卻還是會持續感受到……”說到這,厲鬼感慨一聲,一面回想著生前情景,一面述說著:“唉!我生前是位將軍,奉命鎮守山西大同,那時正是皇帝昏庸、奸佞當道、民不聊生、賊寇作亂的時代,我忠于皇室,率領兵馬四處平亂。一日,我接到皇帝急詔,惟恐皇上有難,為求快速,我留下軍隊給下屬看管,只帶著幾名親信騎快馬趕去皇城,殊不知竟被奸人所害,中了埋伏!我被幾十名壯漢亂刀砍死,還被割下頭顱……當我發現我已成了鬼魂時,卻覺得脖子痛得難受,我的頭魂竟然跟我的身魂是分開的!無論我做什么都無法止痛,我也尋不著我的頭顱。”
厲鬼難過地嘆口氣,續道:“后來我在一次情緒失控時,不慎吸攝到其他的鬼魂,才發覺吸取魂魄、納為己有可以暫時止痛,因此我才會四處吸魂,并非有意害人。故還請道長大發慈悲,幫我尋回頭顱接回,除去我的斷頭之痛,這樣我就不必去傷人吸魂,我也愿意聽從道長的指示,回歸幽冥,受閻王審判,還世間寧靜!”
斷頭將軍的語氣誠懇,話說完后,努力彎下腰,用胸膛代替額頭,向翟知法不停地磕拜,翟知法愣眼望著前方不停磕拜的無頭鬼魂,得知斷頭將軍之所以作惡的冤屈,不免心軟,現在強送入幽冥,這斷頭將軍在陰間還是會受斷頭之痛所折磨,難怪會情緒憤慨、心性偏激。
翟知法會拜入茅山派,不是為了斬妖除魔,而是為了消弭災厄,在他降妖驅鬼的經驗當中,許多為惡的妖魔鬼怪,大多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他們無法解決,傷人也是為了謀求生存。因此在他解決的妖鬼作亂之事中,都沒一個妖鬼被殺害,若是有冤情,他就申張正義,讓受害的妖鬼得以安心離去;若是刻意為害,他就鎮壓妖怪消磨戾氣、送鬼魂入幽冥審判,讓他們無法在陽間害人。
翟知法想了想,聽這斷頭將軍的遭遇,似乎生前是名忠心耿耿的將領,幫他尋回頭顱也是一件善舉,因此便點頭答應:“好吧!本道就答應幫你這個忙!”斷頭將軍聽了,吃力地挺回身子,但仍跪在地上,連連向翟知法感激致謝:“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翟知法揮手道:“不必言謝,想來你也是滿腹苦衷,不得已而為之,尋回你的頭顱便可解去這場災禍,你也可以安心到陰間報到,不過往后你不得再害人吸魂,知道嗎?”
聽到翟知法不準他吸魂,斷頭將軍有些驚慌,急道:“若是斷頭之痛興起,我該如何?這種痛可忍不下啊!”
翟知法覺得斷頭將軍的擔憂不無道理,思索片刻,想到一法,卻又面露疑慮,猶豫許久,才下定決心,伸手解下腰際上的玉蟾墜飾,向斷頭將軍解釋著:“玉,能使生者避邪、為死者護尸,蟬又有羽化重生之涵意,故漢代之時,常使死尸口含玉蟬,助死者脫胎換骨、早得重生。而日主陽,月主陰,在人間的妖魔鬼怪盡受太陰主宰,蟾蜍為月宮守護、嫦娥化身。此玉蟾本是我降妖驅鬼的一件法寶,待會我將你的魂魄封入這只玉蟾中,往后若你感到斷頭之痛,可透過玉蟾為媒,引取些許太陰-精華吸納止痛,待尋著你的頭顱后,我會幫助縫回尸身,使你頭魂與身魂合一,從此就不會再受斷頭之痛所苦,但你須即刻回歸陰間,不得滯留在陽間擾民害人,知道嗎?”
得知有解決之法,斷頭將軍歡心感激,連連向翟知法致謝,翟知法撤去五行彩繩后,斷頭將軍乖乖照著翟知法的指示被封入玉蟾墜飾之中,翟知法詢問頭顱的下落,那玉蟾隱隱傳來斷頭將軍的答話,說頭顱似乎被奸人帶去太原,翟知法聽了,即刻動身前往太原打聽。
翟知法言而有信,歷經數月尋訪,不但得知斷頭將軍生前的身份,還尋得斷頭將軍的頭顱,那頭顱早已變成一具枯骨,經翟知法的施法與斷頭將軍的感應確認,翟知法便將頭顱骨帶回斷頭將軍遺體所在的天津盤山,翟知法依斷頭將軍的指示尋得曝尸位置,翻出穿著鎧甲、但已骸骨散亂的遺體,將其排列成形,接著放出玉蟾中的斷頭將軍,施法使其身首合一,也使得斷頭將軍的頭顱接上,顯露出斷頭將軍的相貌來。
翟知法累得氣喘噓噓,但仍硬撐著身子,要施法將鬼將軍的魂魄送入幽冥,那鬼將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接著摸摸自己的雙頰,確定身首相連,原本謙卑的姿態瞬間變得張狂,目露兇光,相貌猙獰,咯咯咯地仰天大笑,翟知法眼見鬼將軍的態度大變,驚覺自己被鬼將軍利用,鑄成大錯!即便拼死相斗,仍阻止不了暗中過度吸攝太陰-精華修練而力量增長的鬼將軍,最后,翟知法力竭難支,不幸被鬼將軍殺害,魂魄還被鬼將軍吸食殆盡……
自那時候起,盤山鬼王的惡名,迅速傳播開來……
茅亦道坐在床上,難過地向石三人述說鬼王的由來與三師兄不幸慘死的事。
“我爹是茅山派的掌門茅君盈,我爹只收了九名弟子,江湖稱為‘茅山九子’,我排行第九,是年紀最小、也是我爹的關門弟子,其他八位師兄的年歲都比我大得多,很早就離開茅山四處闖蕩,不過都會固定在我爹壽辰時回茅山祝壽,就算趕不回來,也會捎個信通知。”
說到這,茅亦道皺起眉頭,搖頭幾下,面露憂愁,續道:“最近這幾年不知為何,似乎跟之前的地牛翻身有關,使得妖鬼之事頻傳,接二連三冒出好幾個強悍的妖魔鬼怪為害人間,先是得知三師兄被盤山鬼王害死,接著又得到四師兄被西湖蛇妖害死……我本欲動身前往杭州西湖替四師兄報仇,卻不料到達杭州時,得知蛇妖已被西安天仙所除,接著我又趕來天津要為三師兄報仇,好不容易尋到鬼王,不想這鬼王竟如此強悍,我又所學不精,根本不是鬼王的對手,兩三下我就被他打成重傷,若不是我及時服下我爹的救命藥丸,在逃跑時屢屢施放我爹豢養的鬼僮代我受害,恐怕我早已被鬼王殺害了……”
說到這,茅亦道難過得嘆口氣,又握緊右拳搥了自己幾下,暗罵自己以前總是玩心甚重,性格又冒失,常搞丟行李和法寶。八位師兄都各有專精的茅山道術,像是三師兄翟如法擅長布陣捉縛、四師兄湯智之擅長操御鬼僮,而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擅長,連咒語都還記不清楚,符箓還有時會畫錯,這樣學藝不精的他,得知師兄遇難的消息,想也沒想就偷了爹的法寶悄悄溜下茅山,妄想除蛇妖、殺鬼王變成大英雄,還能替二位師兄報仇,想不到首次上陣,竟是敗得如此凄慘,對上鬼王,他根本毫無勝算……
想到這,茅亦道抬起頭望向已戴上兜帽遮掩面貌、回避在旁的男子,快步上前,在斗篷男子的身旁跪下,哀求道:“想不到我茅亦道竟有幸被西安天仙所救!還望神仙大人能大展神威,除掉鬼王,為我三師兄報仇、替死去的百姓們報仇,也還世間一個安寧!”
說完,茅亦道正要向斗篷男子跪拜,石見狀連連退步避開,矢口否認,“別拜!你認錯人了,我只是個路過的旅人。”
茅亦道抬起頭來,堅信道:“不!你是神仙!是當初在西安現蹤的一品上仙,也是之前除掉西湖蛇妖的神仙!金發赤眼,我沒有認錯,爹曾說過我有仙緣,會遇上神仙,今日一見,果然驗證,還請神仙大人大發慈悲,救救百姓吧!”說完,茅亦道向石連磕三個響頭,看得石轉身想走,茅亦道一個心急,撲倒在石的腳邊,緊緊抓著石的左腳不放,石驚覺腳竟被凡人抓住,動怒斥道:“你──做什么?放手!”
“我不放!我要神仙幫忙殺鬼王,順便收我為徒吧!”
“你這是威脅我?怎有如此死皮賴臉的拜托之法?”石頭一次遇到有人這樣拜師的方法,這跟天書上說的完全不同,一時之間傻愣住,不知該如何是好,白雪仙也嚇得目瞪口呆,而韓洛在旁賊笑著,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沒有要出手幫石解圍的意思。
茅亦道搖頭,急忙辯解:“不是!草民不敢,我真的很想學仙術,若是神仙肯教我幾招,我一定能打敗鬼王的!”
“你……我不是神仙,別亂叫,快放手!”說著,石揮動左腳,想甩掉茅亦道,但茅亦道卻緊抓著不放,還大聲嚷著:“不放啊!除非神仙答應收我為徒啊!”
“你別叫這么大聲!何況那有人這樣拜師的?”石擔心茅亦道的喊聲會引來旁人,若是害得他的身份與行蹤曝光,那可就糟了!
“我、我沒拜過師啊!我爹就是茅山派掌門,我還在襁褓時期,我爹就已經給我辦了入門儀式,我從小就跟著我爹學習茅山道術,我沒學過拜師的方法,不知道要怎么拜啊?”
“那你為何要抓著我的腳?快放手!”石又揮腳幾下,但仍擺脫不了茅亦道。
茅亦道趴在地上答話:“我二師兄曾經說過男人如果看見喜歡的姑娘,就要跑去對她表白心意!若是姑娘想跑,就趴在地上抓著她的腳不放,大聲哭嚷,我二師兄說女孩子家就是臉皮薄,經不起旁人指指點點,所以死皮賴臉纏著不放就能娶到媳婦兒!我想拜師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看到神仙你要走,一時情急就……”茅亦道支唔一會,接著放聲大喊。
“師父啊──!”
“給我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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