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燈引路,紙錢開道,乍看之下宛如喪家出殯,但后方卻抬著喜紅的花轎,不敲鑼打鼓,不嘻笑交談,一路上沉默無聲,喜喪并行,獻女求安,越往北走,越見草木枯黃,獻祭隊伍想是已入秋轉涼,草葉轉黃并不覺得奇怪,直到走入潘莊鎮,才驚覺到古怪!
雖然潘莊鎮的規模不如運貨樞紐的葛沽鎮,但潘莊鎮也是個人丁旺盛的小鎮,可當他們踏進潘莊鎮時,不見接應的百姓,不聞人聲的喧囂,只見滿地的尸骨、成片的荒土,還有零星的鴉群正啄食著尸肉!
“唉呦!我的天啊!”
葛沽鎮民見到潘莊鎮突然變成一座死城,嚇得丟下手邊的事物跑了,有些人還嘴里直嚷著:“去年還好好的,怎么今日全死光了?”
石一行人急忙呼喚止步,但沒人理會,葛沽鎮民全丟下他們四人跑了,茅亦道雖然是個道士,但見到這么多腐敗的人尸,嚇得臉色發白,飄來的腐尸味讓他忍不住跑到一旁嘔吐了起來。
“石大哥,怎么回事?”花轎內的白雪仙察覺到轎子被擱下,又聽聞鎮民慌亂的喊叫聲,擔心是鬼王現身了!
石回答:“潘莊鎮民已全數死亡,尸體已腐敗數日。”
“怎會如此?我要出來嗎?”白雪仙驚問。
“韓洛,你怎么看?”石沒有馬上回應白雪仙的話,反而是先問韓洛的意見,畢竟韓洛比他們較有歷練,還是看韓洛要怎么安排的好。
韓洛瞧望四周,并不感到意外,開口問:“你們還記得郭鎮長的話嗎?”
石點頭,回答:“記得,郭鎮長說過:‘鬼王與尸兵無法靠近京城,因而轉攻南下,一路入侵墓地,壯大尸兵,也威脅百姓獻女供以吸魂,至今已為害百里……’”說到這,石猛然驚覺,“莫非──”
韓洛點頭,“不錯!我們已經進入鬼王·孛羅帖木兒的地盤了,小心為上!”韓洛回頭呼道:“女人,妳出來!已經沒人給妳抬轎子了!”
白雪仙掀開轎簾,走出花轎,撥開鳳冠上的珠簾,驚見滿地的尸骸,嚇得花容失色,下意識地躲在石的身后,自從去過陰間后,白雪仙最怕見鬼,尸體她還不至于會害怕,她怕的是會突然冒出來嚇人卻又打不著的鬼魂!
若不是為了要幫助孟秋,替百姓們解決鬼王作亂之事,她才鼓起勇氣挺身而出,代替孟秋假扮是祭女要引鬼王現身,否則她早就嚇得飛奔老遠了!
“雪仙,別怕!有我在。”
白雪仙聽到石溫柔的安慰,稍微感到放心些。
沒錯啊,有石大哥在,石大哥會保護她的……
“師父啊,我好怕啊……”
嘔吐完的茅亦道也躲在石的身后,突然跑來煞風景的茅亦道,讓石的臉色鐵青,沉聲低吼:“你、給、我、滾!”
韓洛抽出熒惑劍,呼道:“走吧!那鬼王既是在盤山發跡,老巢應該是在那里,我們繼續沿著路往北走,只是這一路上可要小心了!”
白雪仙解下綁在腰上的紅綾戒備,以防突發意外,那是一條用金線繡上“斬鬼驅邪咒”的紅綾,兩端還系上刻有太極紋路的黑白銅珠,白雪仙命名為“破邪紅綾”,這是依茅亦道的建議請孟秋準備,是用來克制陰邪之物,可以傷到殭尸惡鬼的武器,平時綁在腰上也沒人會發覺那是個雙流星軟兵器,而韓洛認為他用熒惑劍就可以了,所以就沒額外準備殺殭尸、除惡鬼的武器。
一行人繼續北行來到白防村,甫一踏入村內,石和韓洛就察覺到不對勁,兩人互使眼色,不動聲色的進入村中。
這白防村的村民雖然無事,卻個個骨瘦如柴,村內人煙稀少,眼看天色漸暗,夜間不便趕路,一行人只好暫宿在村中。
白防村是在潘莊鎮北邊的小村落,因為有個白姓武官在這一帶領兵駐扎,有官兵的防衛保護,使得附近逐漸有百姓留居,形成村落,居民稱為“白防村”,因白防村人口稀少,沒有留宿旅客的客棧,四人只好找上村長,借宿一夜。
白防村的村長是位年逾古稀的老村長,一頭白發,一身布衣,難得有外客到來,老村長撐著年邁的身子,替眾人倒茶水,擺上一盤大餅,為四人接風洗塵。
“實在抱歉得很,小村沒什么好酒好肉可以款待,只能拿些粗食清水接客,還望諸位多多見諒!”
“老村長您太客氣了,是我們突然到來,能得老村長的收留已是萬般感激,這些大餅清水的,我們吃得慣,多謝老村長的招待!”說完,白雪仙向老村長欠身施禮,看得老村長連連點頭,很是滿意,伸手招呼,“請坐!家無妻小,孤苦伶仃,今夜能有幾位年輕人來與老朽聊話,令老朽十分地高興!”
四人坐在草席上,一整天趕路下來,茅亦道已是饑腸轆轆,拿起碗來,一飲而盡,隨后伸手拿了幾個大餅嚼了起來。
白雪仙也捧起小碗,正欲喝水解渴時,瞥見一旁的韓洛舉碗要飲,卻又放下碗來,滴水未沾,也不拿餅吃,此舉讓白雪仙心生懷疑,一路同行下來,她記得韓洛會有這樣的舉動,肯定飲食有問題!但又不便當場說破,因此白雪仙忍住饑渴,放下碗來,開口向老村長問:“老村長,您不吃嗎?”
在四人入座之時,老村長也坐在凳子上,先是彎腰拾起一旁的煙斗,填入煙草,點火后抽吸幾口,吐出陣陣白煙,燈火搖曳,屋內昏黃,老村長聽到白雪仙的問話,微微搖頭,回道:“老朽已吃過,這些餅食是給你們吃的,快請吃,別客氣!”
石拱手詢問:“請問老村長,為何村民都身形削瘦?莫非莊稼有異狀?”
老村長先是感慨地嘆口氣,抽著煙斗,吞吐云霧,緩緩向眾人解釋原由。
“唉!自從那盤山鬼王出現后,勢力逐漸擴散,鄰近盤山的村莊早已是惡鬼飄蕩、殭尸橫行,個個無法住人。離盤山較遠的村莊,白天雖無事,但到了晚上,城外郊野就會出現殭尸、惡鬼攻擊傷人,起初百姓還能趁著白天耕作、采集食物飲水,到了夜晚就躲在城內避禍。”
“后來鬼王開條件要百姓獻女供以淫樂吸魂,起初官府、僧侶、道士、俠客都有試圖要鏟除鬼王,卻都無功而返、無可奈何,最后大伙不得已,只好接受鬼王的條件,鬼王也算信守承諾,只要乖乖獻女,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晚別在郊外游蕩,就不至于會被惡鬼、殭尸傷害。”
“唉!原本還相安無事,日子還算過得去,可自從鬼王攻打京城失敗后,就操控惡鬼、殭尸往南侵略,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猝不及防,許多人來不及逃跑,就被殭尸活活咬死……”
說到這,老村長一手掀開衣裳,露出肚皮上怵目驚心的傷疤,“約莫數月前,老朽我帶著幾位村民到北邊的‘寶坻’與人交易換貨,突然城門發生一陣騷動,竟有一群殭尸在大白天襲擊而來!許多人被咬傷啃死,我在逃跑途中,也不幸被殭尸抓傷,幸得村民的相助,老朽這才有命逃回來!”
老村長放開手,將肚子遮掩回去,嘆息一聲,拿起煙斗,又抽了幾口,吞吐出數道煙霧出來。
茅亦道的嘴里還是不停地嚼著大餅,眼看其他人不吃,忍不住又多拿幾塊來吃,但與其他三人一同沉默不語,靜靜地聽著老村長敘說著過往的經歷。
吸了幾口煙,老村長又是一聲長嘆,隨即開口續道:“死人若是尸變,因身體僵硬,行動緩慢,故稱為‘殭尸’。若活人被殭尸弄傷,就會中了尸毒,一旦尸毒蔓延全身,就會失去自我,變成‘活尸’。幸虧是大伙不停地用糯米水幫我袪除尸毒,否則,老朽也早成了一具活尸啰!”
老村長吸了一口煙,又繼續說著:“可惜城墻擋得了殭尸,卻擋不住‘食尸鬼’!”
“食尸鬼?”聞聲,白雪仙偷瞧韓洛一眼,韓洛的眼神飄來,低聲回應:“看我干么?”
老村長點頭,“嗯,原以為大伙躲在城內就能阻擋殭尸,貼上符咒就能驅逐惡鬼,可沒想到鬼王除了操控殭尸惡鬼,竟還有‘食尸鬼’!那食尸鬼似人非人,雙眼如銅鈴那般大,在暗處還會像火炬那樣發亮,鼻孔朝天,血盆大口,滿嘴利牙,嗜吃鮮肉,若是見到活物,還會發出咯咯咯的冷笑聲!”
“食尸鬼雖長得體瘦如柴,卻腹部腫脹,渾身綠皮,赤發散亂,十指細長,指甲尖銳如爪,以四肢伏地行走,奔跑起來卻健步如飛,還能爬上城墻,攀附屋檐,從窗口闖入夜襲,啃食活人!”
說到這,老村長無奈地感慨長嘆,又抽了幾口煙,繼續說著:“那食尸鬼可比殭尸、惡鬼還要來得可怕!我曾聽說過有戶人家,丈夫外出砍柴,入夜尚未歸來,屋內只有身懷六甲的豐腴妻子,那妻子在夜間點燈縫衣,期待娃兒誕生之后、一家三口的生活。”
老村長停頓一下,又抽吸幾口,令整個房間彌漫著煙霧,“突然妻子聽聞異響,循聲望去,驚見一只食尸鬼闖入!那妻子嚇得尖叫一聲,還未得及逃,就被食尸鬼一把抓住,扯倒在地,手上利爪一揮,就把孕婦開膛剖肚,掏取腹中的胎兒,像嚼果子那樣嘖嘖嘖地啃食了起來!”
“啊!”白雪仙聽得瞠目結舌,嚇得靠在石的身旁顫抖著,無法置信竟會有如此駭人聽聞的事!
石發覺白雪仙在害怕,輕輕地拍了幾下,示意白雪仙不用害怕,有他在。
老村長繼續說下去:“那孕婦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雖被開膛剖肚,卻尚未斷氣,眼睜睜看著食尸鬼啃食她的親生骨肉!先是啃掉腦袋,再折斷四肢咀嚼……很快地,胎體吃完了,最后,食尸鬼也慢慢將她啃食殆盡……”
“當丈夫夜歸回來,驚見屋內妻子慘死!內臟被掏空,雙眼被挖去,臉頰肉、唇肉、舌頭、雙乳、腹肉、臂肉、腿肉……全都被撕扯不見,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來!整個人幾乎只剩下一具骷髏骨!屋內滿地的鮮血,孕妻死狀凄慘,那丈夫看得崩潰嘶吼,拿起柴刀往外沖去,發瘋似地吼叫著,嘴里直嚷著要血刃兇手!”
“丈夫跑出屋外,叫聲戛然而止,萬萬沒想到自家門口竟被多只食尸鬼包圍!丈夫還未得及反應,食尸鬼雙眼閃爍,已群起撲上,男人慘叫一聲后,就只剩下啃食的喀喀聲響……”
聽到老村長轉述一段慘絕人寰的恐怖血案,白雪仙嚇得直發抖,忍不住抓著石的手臂蜷縮顫抖,石發覺白雪仙的身體竟然靠在他的手臂上,而且怎么好像有“軟軟的東西”擠著他?
且慢!他記得曾在書上看過,在女人害怕的時候,最是恐慌無助,若能趁此機會展現男子氣慨,讓女人感到安心,就能擄獲佳人的芳心!
想到這,石正要伸手輕拍安慰時,發覺左手臂也被抓住,竟是茅亦道這煞風景的臭小子!
“師父啊,我好怕啊……”
茅亦道也嚇得抓著石的手臂,讓石的臉色鐵青,沉聲低吼:“你、別、碰、我!”
白雪仙見到韓洛的臉色平靜,絲毫不見恐懼,正想開口詢問時,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差點忘了這家伙吃過人尸啊!
難怪韓洛聽到這種恐怖的事,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白雪仙嚇得猛往石身上靠去,若不是石戴著兜帽,微遮面容,早就被人看到他已滿臉通紅了!
“咯咯咯咯咯咯咯……”
就在此時,老村長低下頭,發出咯咯咯的冷笑,嘴里嘀咕著:“嬰胎柔軟多汁、女人柔嫩肥美……這樣的美妙滋味吃過之后,實在令食尸鬼難忘,難忘啊……”
“嘎──”
老村長突然大吼一聲,嘴裂開來,張牙舞爪對眾人猛然撲去,韓洛的反應極快,立即起身抽出赤劍,將老村長由上至下砍成兩半!
“呀啊啊啊啊啊──!”白雪仙和茅亦道嚇得尖叫,這時,茅亦道突然感到腹部翻攪,讓他倒地抱肚,痛得呻-吟,頭還莫名的昏沉,根本無力作戰御敵。
石起身往窗外望去,白雪仙驚魂未定,問:“韓洛,你、你為何要殺了老村長?”
韓洛沒有回答,反而是石呼喚著:“雪仙,妳過來看。”
白雪仙走到窗邊瞧去,見到窗外的村民紛紛圍來,還有貓狗、幼童,但全都皮肉不全!還有好幾個內臟外露、腸子垂擺著,分明已是行尸走肉,原來白防村也早已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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