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倩影獨行。夤夜之時,石獨自一人在酒肆后方的庭園散步,夜半不眠,四處閑逛,石這么做已有多日,為的就是要制造自己落單的時候,好引淫賊上門。
石扮成胡女在酒肆彈琴,本來是要引冒牌貨現身,卻不料事與愿違,來捧場的多是喜好琴曲之人,雖然偶有垂涎“美色”的粗漢企圖擄人,事后被韓洛查明只是當地的惡霸,不像是冒名“食尸鬼”的淫賊。韓洛眼看只是讓石在酒肆彈琴是無法引賊現身,便要石在夜半時分,到庭園獨自閑晃,若是發生狀況,石就趁機將人給擒住,再交由韓洛盤問。因此在抓住冒牌貨之前,石不能輕易曝露男扮女裝的身份,以免功虧一簣。
石時常這樣夜半游走,因為子時之后就有“夜禁”,不能在街道上行走,石只能在這座小庭園內來回走動,雖然韓洛的要求讓他百般不情愿,但為了盡快抓住冒牌貨,趕快結束穿女裝的生活,石只好妥協,他只要求韓洛保護好白雪仙的安全。
就在石閉目沉思之時,突然驚覺口鼻被人蒙布,石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正要發作反擊,想起應該是人類用來迷昏人的蒙汗藥,莫非是冒牌貨動手了?便照著韓洛之前的指示,身子一軟,假裝暈倒。
后方的蒙面黑衣人眼見得手,急忙托住,將石裝進一只大布袋中,扛在肩上將人帶走。
石本打算沿路記下路線,沒料到會被裝入布袋之中,心想若不是他當初“自告奮勇”,恐怕今日被擄的就是白雪仙,石不愿讓白雪仙涉險,強忍被別人碰觸的不適,決定見機行事。
石在布袋中感覺到黑衣人扛著他奔跑一會,偶有停下腳步,應是打探情況,最后聽到黑衣人與另一位男子交談,果然這黑衣人只是負責抓人而已,真正的主謀另有他人──原來是有同伙!
石感覺到他被放下,袋口松開,便閉目裝昏,他被抱到柔軟的床上安放,隨后黑衣人告退,房內只剩下另一名男子。
那人坐在床沿,伸手輕撫石的臉頰、撥弄石的發絲,被人類這么冒犯,石氣得想跳起身、動手殺人,但仍拼命忍下怒意,眼睛微睜,假裝清醒過來,愣眼發問:“你、你是誰?”
石見到眼前這位男人衣飾華麗,房內擺設也顯得奢華,似乎是個有錢的公子哥,男人見到胡姬醒來,急忙收手,開口說明:“美人莫要驚慌,本公子是城東的大戶人家,仰慕美人多時,只是一直苦無機會與美人交談,今夜派人擄來,實是不得已,但絕不會傷害美人,只是希望能有個與美人談話的機會,好表明心意。”
“你究竟是誰?”石坐起身,不理會男人抓他來的目的,只想趕快知道這男人的身份。
“嗯,美人真是心急,不過本公子想納美人為妾,自然也是要讓美人知曉夫君的名字。本公子姓馬,名扶波,是萊州城內三大富首之一,只要美人跟了我,以后就不必這么辛苦、成天拋頭露面的,有什么事都讓夫君來替妳解決……”
石得知這人的身份后,不想再聽他講其他的閑話,出聲打斷:“且慢!你這樣擄我而來,除了迷藥,可有對我下了降術?”
馬扶波皺眉驚道:“什么?降術?夫君我知道這樣暗中擄來的手段并不光彩,但美人要信我,夫君我是十分愛著妳的……”
眼見馬扶波又要岔開話題,石又插話問:“擄我過來的黑衣人是你的什么人?還用藥將我迷昏帶來……莫非你就是江湖謠傳會擄女奸-淫的‘食尸鬼’?”石說完,假裝害怕,馬扶波聽到“食尸鬼”三個字,先是露出驚愕的神色,隨后急忙搖手澄清:“不、不、不!美人誤會了,夫君我只是個普通的商人,可不是什么江湖惡鬼,那黑衣人只是受我的委托辦事而已,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夫君我不會武功,更不會什么降術、蠱術、毒術這種害人的邪法……”
“哦?”石確認這人并非是冒牌貨,右手輕揮,對著馬扶波施出“醉夢咒”,馬扶波的話還未說完,就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隨后倒在床沿上昏睡。
石想起適才所受的冒犯,心里頭有股沖動想殺了這個無禮之徒,這時也才明白為何白雪仙會討厭好色之徒,自從他扮了女裝后,才發覺被男人用色瞇瞇的眼神打量瞧望,這種感覺真是讓人無比的反感作嘔,暗念自己以后對待女子要更加客氣拘謹,別像這些好色之徒一樣惹人生厭。
石舉手要施術殺人時,又想到此人若死,恐怕會引人懷疑,要是被官府盤問可就麻煩了,他們還不知道要待在萊州多久?眼下不宜聲張,只好打消念頭,不去計較,放過馬扶波一馬,施法遁回酒樓。
隔日一早,石向韓洛說了昨晚的事,韓洛立刻前去查明,確定城東的確有座馬家宅院,所言不差,韓洛想起他們在萊州已經半月有余,卻還是沒能引出冒牌貨現身,除了石在酒肆內彈琴引人,韓洛也不時與白雪仙四處打探,也還是沒有任何關于冒牌貨的消息。韓洛心想這個冒牌貨也挺會藏匿的,又或許早已不在萊州了?但眼下毫無半點線索,不知如何追查,只好再繼續守株待兔,期望冒牌貨能早點現身,早點解決這場折騰。
在韓洛與白雪仙外出探查之時,石照往常那樣在酒肆內彈琴,只要有他出場演奏,酒肆內必定是高朋滿座,沒座位的客人,便站在一旁聆聽曲樂,待胡姬演奏完畢便會打賞離去。
有了之前人潮爆滿的經驗,掌柜和酒保已將酒肆內的空間擺設更動過,也將人潮動線劃設分明,使得先前的人滿為患狀況,降低了不少。
此時石正彈奏著《滄海龍吟》,曲調淸冷和緩,其勢飄忽悠蕩,猶如蒼龍出云入海,浪濤龍吟,使得在場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連酒保都沒發覺有位白衣青年悄悄走近酒肆內。
白衣青年的衣飾獨特,一頂長冠,一襲深衣,前有蔽膝,腰系龍紋玉佩,又套著一件交領外袍,頗有東周戰國時期的文人裝束風格,雖潔白簡仆,但細看那衣料上的繡紋卻是十分地精致,有蟠龍、有飛鳳,其身形勾勒出對稱的曲線美感,顯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白衣青年面如冠玉,臉帶微笑,佇立在旁靜心聆聽著曲樂。
倏忽,琴聲驟止,眾人不明所以,只見臺上的胡姬向酒保伸手招了招,向酒保附耳低言,便起身捧琴,快步離開。
酒保站在臺上張手,呼道:“各位客倌!抱歉得很!今日胡姬姑娘突感身體不適,故今日的演奏暫停,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眾人雖感到掃興,但想起胡姬一人獨挑大梁,每日彈奏琴曲,怕是累壞了,也不好意思責怪酒肆,紛紛打賞離去。
酒保上前攔住正欲離去的白衣青年,在他耳邊說了點話,白衣青年笑了一下,向酒保點頭致謝,隨后邁步離開。
此時遠在南方杭州的小草,手上拿著一只木匣,神色慌張,快步穿梭回廊,匆匆忙忙的要將信件交給蘇怡。
宅院建得太大就是有這個缺點,小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于趕來澡堂,守在澡堂外的仆人見到來者是小草,也不攔阻,任由小草進入澡堂。
小草穿過幾道帷幔,隱約見到正在浴池內泡澡的蘇怡身影,這才驚覺到這樣冒然闖入實在不妥,正欲退回時,蘇怡早已察覺到小草的到來,略帶戲謔的語氣說:“敢闖入澡堂打擾本公子沐浴,膽子不小,是有何要事?”
小草緊張得渾身緊繃,低頭回話:“是、是有封急信,但裝在木匣內,鎖住了,上頭只寫著要火速交給公子……小草擔心該不會是皇城有事?所以才急忙要拿給公子你,絕不是刻意闖入冒犯……”
蘇怡聽出端倪,“嗯?拿進來!”小草正要邁步時,又想起一件事,伸出的腳又縮回,低頭害羞的回道:“可是、可是公子你在沐浴,小草這樣闖進去實在不妥……”
蘇怡笑了一下,并不在乎,“又不是沒見過,害臊什么?快拿進來!”
小草緊張得心頭噗通噗通的跳,暗想會不會她走近浴池時,突然被公子一把抓住,然后拉進浴池之中,接著一陣激情,來段魚水之歡……就跟市井小販偷偷摸摸兜售的小書的內容一樣啊!
啊──!想到就覺得好興奮啊!公子不要,不要停啊公子!
小草已經滿臉通紅,但又回神搖頭,暗罵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怎么可以對主子蘇怡有非份之想?應該是蘇怡對她有非份之想才對!可是偏偏蘇怡對她沒有非份之想,反而是她對蘇怡有非份之想……
“不是叫妳拿進來嗎?怎么還不拿過來?”
小草聽到蘇怡的催促聲,趕緊回神應聲,躡手躡腳的掀開簾幕,見到散發的蘇怡坐躺在浴池邊,美得連小草這個真女人都相形見絀,自嘆不如,但蘇怡的身材精實,顯是個練家子,并非只是個空有皮相的文弱書生,既有美貌、又有身材,難怪蘇怡會是江湖第一美男子!此時裸身沐浴,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樣,看得小草都忍不住流下口水了!
這池水是引流溫泉水的,洗過之后,肌膚會特別地細致嫩滑,此時又是秋季時分,泉水霧氣氤氳,水面又灑有蘇怡喜愛的香草花瓣熏香,腰身以下浸于泉水之中,隱隱約約,倒也不至于誤見尷尬之處,但小草仍別過頭,不敢直視蘇怡,慢慢地伸手將木匣遞過去,同時心里又期待著:會不會被拉過去?會不會被拉過去?會不會被拉過去?……
“公、公子,給你。”
蘇怡見到那只木匣,原本悠閑自在的神情立時斂起,接過木匣后,揮手示意,小草羞紅著臉,又夾帶著失望的神色,匆忙離開。
蘇怡捏住木匣的鎖頭,先是往外提起,稍微左轉幾度,又往下一壓,右轉半圈,聽到“喀!”的一聲,這才打開了木匣,取出里頭的紙卷。
蘇怡攤開紙卷,閱讀信中的內容,先是睜眼吃驚,接著連笑數聲,笑道:“有趣、有趣,看來我得親自前往一趟!”
白衣青年照著酒保的傳話,假意離去,實際上是繞路到云峰酒肆的后方,確定四下無人,輕敲后門三下,門便開啟,酒保趕緊帶人進去。
白衣青年跟著酒保前往胡姬的住處,酒保一路走來四處張望,確定沒被其他的客人瞧見,輕敲胡姬的房門,小聲說著:“胡姬姑娘,人我給妳帶來了。”說完,酒保招手示意,白衣青年使個眼色遞給他一錠銀子,酒保立刻意會過來,笑得合不攏嘴,拼命點頭說是,便退開離去。
白衣青年站在房門外輕聲道:“姑娘,小生進來了。”房內傳來一聲應允,白衣青年才伸手推開門,走入房間后,將門關上,轉身走向眼前的胡姬。
白衣青年先是向胡姬拱手行禮,開口道:“今日能得美人垂青,約得私下相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白衣青年的嗓音溫潤柔和,聽來如沐春風,宛如歌語,只是略帶南方腔調,白衣青年的話還未說完,卻被石出聲打斷:“你不必再裝了!”
白衣青年面露驚訝,困惑問道:“姑娘何出此言?”
石在白衣青年的面前也不偽裝女子的姿態,直言道:“即便你極力隱藏,也還是藏不住你身上的神龍之息,云龍和風龍的人形姿態我都見過,那么你就是剩下的九大神龍中的‘夢龍’!”
被一語道破身份,白衣青年先是一愣,接著一笑,神情姿態也不再拘謹,點頭應話:“石狐果然好眼力……不錯!在下便是九大神龍之一的‘夢龍’,俗名‘楚令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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