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
我坐在自己的車里，看著玥兒上了王浩的車，現在已經下班了，他們要去哪兒呢？
或許只是搭個順風車？可我心里居然如此不是滋味！王浩這小子什么時候和玥兒走這么近了？！
驀地想起幾周前王浩向我推薦玥兒時的情形。
那天早上我剛到辦公室，王浩就滿臉堆笑地來敲我的門。按我對他多年的了解，這小子一旦主動上門點頭哈腰必是有求于人，何況我并不分管行政部，不知是何等要事能勞他大駕一早在這里親自蹲候。
“進來吧，今天是哪陣風把咱們的大總管給吹上門了？”我見他伸著腦袋往里張望，抬頭笑道。
“陳總好，陳總好，看您這話說得，我不就是為老板們服務的嘛，當然得時刻主動上門應卯啊”
“你今天不跟著郭總出去開會，跑我這里來干嘛？”
“去，當然得去，不是還有一個小時嘛！”王浩說著遞過來一根煙，窩著手替我點燃，“我先到陳總您這兒坐坐，看老板們還有什么工作吩咐沒，我現在這腦瓜子啊，估計吃太多了，越來越不好使，忘性特別大，所以得時刻提醒著自己醒著點神，別把老板們交待的事兒忘了�！蓖鹾埔贿叴曛忠贿吅俸傩Φ馈�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吸口煙，笑著點點他道，“別扯那些廢話，拿去應付咱們那些難纏的客戶還差不多，我陳然可不吃這套。說吧，有什么事！”這小子慣常使用顧左右而言他的伎倆，我早已領教過多次。
“還是陳總最了解我”王浩陪著笑，撓撓頭，“這不就為了那職務競聘的事兒嘛，咱們部門有個副經理的位置�！�
“干嘛？你小子有中意的人選？想走后門？”我撣撣手中的煙灰，笑問道。
“哎呀，陳總，你還不知道我嗎？我就嘴皮子油點兒，論個人操守那可是兩袖清風啊，哪敢有什么走后門的心思！”王浩瞪著眼立馬搶白道，“這點兒我可是敢拍胸脯保證的！”
我輕哼一聲，“那就有事說事，少給我繞那么多彎子！”。
“嘿嘿，是這么個情況”王浩舔舔嘴唇，斟酌著道，“這副經理的位置，以前郭總一直就想給我配個能寫的副手，我自己也這么想的。陳總，你知道，我這人就點嘴上功夫，舞文弄墨的事情咱干不了，這行政部的工作就總覺缺條腿似的，不過眼下正好有棵好苗子，我就有心提攜提攜，只是……”他囁喏道，“只是她資歷淺點兒，可能達不到公司的競聘條件，但這個人的確是個人才，我就想，跟老板們說說，看能不能給她破個例？”
王浩小心翼翼地說完，我覷著他的神情，忐忑之余竟有些緊張，啄磨著他剛才的話，“寫手，資歷淺”，腦子里把行政部的人略略一捋，便明白這人八九不離十是玥兒。眉頭不禁一蹙，這王浩，怎么會推薦玥兒？不是說他和張小琦關系匪淺么？而且張小琦比玥兒在各項條件的適配上明顯更占優勢，他若真推薦了玥兒，那張小琦怎么辦？
想到這里，我掐滅了煙頭，凝視著王浩，“你想推薦誰？”
“嗯……”王浩遲疑了一下，“李玥兒”
果然是她！我的臉頰不自覺抽動了一下，仿佛升騰起幾縷不詳的預感，半響過后，平靜地問道，“為什么是她？”
似乎對我的問題早有準備，王浩搓搓手看著我，“嗯，陳總，我知道李玥兒還很年輕，但她真的很不錯，嗯……文筆好，人也很好，咳，咳，”王浩清了清嗓子，仿佛有些尷尬，“這小姑娘雖然年輕，但悟性挺高，文文靜靜的也不多言多語，對大家都客氣，部門里的同事也覺得她還不錯。所以，我也有意栽培栽培她�！蓖鹾普f這話的時候眼神似乎有些迷離，與平日的嬉皮笑臉判若兩人。
我的心里不禁咯噔一聲，強自鎮定道：“你說的這些，與她能否勝任副經理的職位有什么關系么？”
“這……”王浩似乎被我的問題拽了回來，愣了一愣，“啊，她最大的優勢就在于寫作能力很強，這也是行政部目前最需要的；雖然管理能力上可能有所欠缺，但我相信以她的悟性，只要給她機會，她必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中層干部�！�
我卻不置可否。客觀地說，王浩說的這些我都贊同，即便不是因著私下的兄妹關系，我也認為玥兒在工作上是一匹極具潛力的黑馬，假以時日，定能如天馬般展翅騰飛。只是眼下，這個副經理的職位，對她來說，真的算是一個好機會么？她應該算是行政部最年輕的員工了吧？如果她一步到位，其他員工，尤其是張小琦之類會作何想？如果他們不支持她的工作怎么辦？而且，從王浩的推薦中，我始終覺得并不如他所說的那樣單純，他提到玥兒時的恍惚神情，他為玥兒爭取職位時的急切，與平日的細致周全相距甚遠，這不是他的風格，作為凱然的行政部經理，他很少有這樣單線條的時候，協調左右、平衡利益本是他最拿手的長項，這次卻一反常態，不禁讓人匪夷所思，他該不會對玥兒，有其他什么心思吧？
眼皮豁的一抬，我竟一下坐直了身子，倒把王浩唬了一跳。我也顧不了許多，正色道，“好了，你說的我明白了，李玥兒這小姑娘我知道。你找機會也把她的情況跟郭總匯報一下吧。另外，你也得多考慮考慮她本人以及部門內其他同事的意見，一切等正式收到報名申請表再說吧�！闭f完便打發他出去了。
之后的事情便一如所料，玥兒果然有她的顧慮，而王浩的想法也就此落了空，玥兒在權衡再三后終于還是放棄了這個副經理的職位。得知她的決定后，我竟有一絲慶幸和輕松。
可此刻，看著玥兒對著王浩笑靨如花而后者卻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我的氣竟不打一處來，怎么會這樣？王浩，他憑什么？
他憑什么對玥兒那樣？難道就因為他推薦了玥兒貌似給了她一個莫大的人情？而玥兒，為什么又要對王浩那樣笑，即便是感謝他的好意有必要如此謙卑么，要知道，玥兒幾乎都沒對我那樣笑過！
這真讓我懊惱！
而他們現在又是去哪兒？我該打個電話問一下么？我好想打電話問一下�？晌抑皇谦h兒的大哥不是么，有什么資格對她的行蹤指手畫腳？更何況，我害怕，如果玥兒對我隱瞞她和王浩此刻在一起的事實，我該怎么辦？我實在想象不出！與其如此，倒不如不聞不問，還可以找個借口安慰自己。
車庫里光線昏暗，偶爾一輛車開過，刺眼的燈束卷起晦悶的空氣，和著嗆人的汽油味，讓人身心極度不適。我煩躁地掏出手機，翻出玥兒的名字，摩挲了好久，終究還是沒有打過去。
唉！
我重重地嘆口氣，嘴角漾起一絲苦笑，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這樣的事實讓我覺得無奈和悲哀。
電話鈴聲卻在此時突然響起，我不禁心頭一震，仿佛有一縷希望的光在我腦海里閃現，卻見亮得刺眼的屏幕上豁然跳動著“小娟”的名字，心底竟然涌出無盡失落，我閉上眼穩定幾秒心神，接起電話。
“喂，小娟”
“陳然，春節你什么時候可以走？爸媽想我們回Ｎ市過年”
我明白小娟口中的“爸媽”自然不是指我的父母，想了想便道：“行，應該可以提前幾天，也有很久沒回N市了，該回去看看爸媽了。”
“那你爸媽跟我們一起回去么？”
“應該要吧，不然他們老倆口能去哪？”我喟然道，結婚這么多年，小娟仍然管我父母叫“你爸媽”，唉，算了，懶得跟她計較了。
“行，那你記得早點訂機票，春節票特緊。我就直接訂我和你爸媽的了”
答應著掛斷電話，我竟有些無所適從。自元旦與小娟在C市相聚后，我們的關系雖有所緩和，但終究難再回到過去的模樣�；蛟S我與她都明白，夫妻這么多年，婚姻早已進入了疲態。而眼下兩地分居的日子更讓彼此可能的互動鞭長莫及，這種形式重于實質的婚姻時不時地也會給我帶來一種沮喪和漠然，時間久了，我又開始習慣了這種沮喪和漠然。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婚姻狀態，可為何現在我竟沒了去改變的心情？
掏出一支煙點上，煙頭的微光在幽暗的車庫里明滅不定，恰似我此刻紛紛雜雜的心情。望著不遠處王浩的車位上空空如也，車輪開出去留下的痕跡大剌剌地在地面上對著我張牙舞爪，腦子里竟然冒出一個可鄙的念頭，我是不是可以以此為借口給玥兒打個電話？
她是行政部的員工不是么？行政部本來就是為老板張羅這些日常事務的不是么？所以我讓她給我訂張機票是非常正常的不是么？
至少，可以讓我知道她現在在哪里，是不是仍就和王浩在一起。
呵，呵~
陳然，你是不是瘋了？
你在想什么呢？你能這樣做嗎？讓玥兒幫你訂一張你和妻子“雙雙把家還”的機票？還有比你更無恥的么？
我真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猛吸了一口煙，我覺得自己快要崩到一個極限了。
不能再想了，我在心里對自己說。玥兒是我的小妹，她有她的自由，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么，不管她選擇怎樣的路，怎樣的人，我做大哥的都應該支持與祝福，這才是大哥的本份，知道么？
是了，大哥的本份，大哥的本份，卻也是大哥的悲哀啊……
我搖頭苦笑，轉身扔掉煙頭，發動汽車，像一個快要溺亡的人無比渴望外面的新鮮空氣一般，一腳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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