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今天是節后上班第一天，眾人似乎都還未從春節假期的節日氣氛中回轉過來，加之事情并不多，大家俱都比較懶怠。我卻與眾不同的精神百倍，想著終于可以見到陳然，一別十余天，我第一次前所未有地感到假期的漫長。昨晚陳然抵達C市時已給我發過消息，我竟像一個初戀的少女般在床上輾轉反側，銜著無以言說的甜蜜和激動，直到很晚才朦朧睡去。

    一夜淺眠并未讓我感覺絲毫疲憊，新年新氣象，我特意盤上長發，穿上過年新買的淺灰色羽絨服，內搭白色高領毛衣，整個人看起來沉靜而端莊。淺灰總能恰到好處地襯出我的氣質，是為數不多的我鐘愛的顏色之一。站在鏡子前望著立于眼前的碧人，如此這般精心裝扮不過是為了即將見到的他，難怪古人說“女為悅己者容”，我的心里竟是既羞澀又緊張，帶著期盼與微漾的幸福無數遍地想象著與陳然見面的情景，仿佛是離別多年的故人重逢。我不禁暗笑自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對陳然的思念，竟是到了如此急切而無法自持的地步了？

    到公司時卻遇見了研發部沈經理，沒想到他今天主動與我招呼。因著喜羊羊的緣故，我對他其實頗有好感，便也熱情回應。此刻離得近了，才發現他今天難得地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系一條酒紅色圍巾。大衣面料厚實勻稱，勾勒出他寬闊挺拔的身線。在我的印象里，許是搞技術出身的緣故，他總是鐘情于夾克、開衫一類休閑服飾，甚少有穿著如此中規中矩的正裝的時候。此時穿在身上，倒顯得眉眼炯炯，神清氣朗，我不禁暗自贊嘆。不經意間抬頭，猛然發現他脖子上的圍巾似曾相識，就在我為陳然選購圍巾的同一天，喜羊羊，也購買過同樣一款顏色的圍巾。那個一會兒聲稱送給朋友一會兒聲稱送給父親的小妮子，而今卻在與她淵源頗深的沈經理身上出現了同一款的圍巾，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心下也覺好奇，我試探著問道，“沈經理這圍巾很好看啊，在哪兒買的？”

    “啊，是嗎？”他倒似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在哪買的�！�

    “哦”我了然一笑，“這圍巾很配這衣服，你朋友眼光真好�！�

    沈經理嘿嘿笑著，竟有些羞紅了臉。我知他面淺，也就不再多言。

    誰知上午我竟沒有見到陳然。郭總有事請了半天假，政府的開年工作會便由陳然代去了。心里隱約有些小小失落，工作起來也不似剛才積極主動，只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電腦上敲著今年的工作計劃打發時間。

    中午吃飯的時候，喜羊羊卻似興奮異常。一邊大談特談減肥計劃一邊抱怨自己的發型太過土氣，躍躍欲試秀麗長發重塑自我。我瞅著她手舞足蹈口若懸河，故意笑問道：“大小姐，幾天不見，怎么過個年你像變了個人似的？”

    “嗯？有嗎？”喜羊羊不意被我打斷，轉而湊上前故作神秘道，“那是變漂亮了還是怎樣？”

    我“噗嗤”一聲，啐她道，“你能不能不要這么自戀？！”

    “哪有？！”喜羊羊杏眼圓睜，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不知我在你面前有多自卑！看你這身材，這氣質，再看看我，還有這頭型，嘖嘖嘖，我算是深刻明白了什么叫‘自慚形穢’！”

    “得了，你一天竟瞎說”我一揮手拍掉她故作夸張的雙手，“咱們喜羊羊小姐一向對八卦的興趣遠勝過以貌取人，今天怎么轉性了，開始關注自己的形象了？”轉而眨眨眼道，“這女人啊，一旦開始關注自己的形象，最大的可能就是，戀~愛~了！”我故意拉長聲音說道，盯著她的眼睛盈盈一笑。

    像是沒料到我的話鋒突轉，她不由得一愣，瞬間漲紅了臉，作勢要上前打我，“嘿，玥兒，你個小妮子，說什么吶？！哪有的事，老是亂給我扣帽子！”

    “急什么啊，沒聽過否認等于默認？”我一邊躲著她，一邊笑道，“本來我還不確定的，看你這火急火燎驚慌失措的樣子，我看吶，八九不離十！”

    喜羊羊聽我這一說，干瞪著眼拿我沒轍，一屁股坐下，斜睇著我道，“那我就不動了，我看你又怎么說”

    她的模樣倒把我逗樂了，“我沒說錯吧？是不是談戀愛了？”

    喜羊羊“哼哼”一笑，“想知道嗎？本姑娘偏就不告訴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樣？！”說著露出一臉滿不在乎地神情。

    “喲，咱們喜羊羊大小姐還有點不好意思啊”我哈哈大笑，“你不說，我來說吧，是不是，沈經理�。俊�

    喜羊羊眼皮豁地一跳，本來不屑一顧的表情瞬間愣住，猛地抬頭，正對上我笑意盈盈的眼，不自覺脫口道，“你怎么知道？”

    “哈，終于不打自招了！”我輕拍下手，學著她方才的口氣調侃道“想知道嗎？本姑娘偏就不告訴你，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喜羊羊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打了下自己嘴巴，“老這么沉不住氣！”眨眼間已是換上一副討好笑臉，“好玥兒，你太聰明了，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咱倆啥關系啊，對吧？的確是沈大志”說到沈大志的名字時，喜羊羊竟少有地露出嬌羞模樣，“玥兒，我可都告訴你了，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我和沈大志說好的，暫時還不想讓大家知道，畢竟我和他一個部門的，他面上又是我上司，怕別人說閑話。”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還知道人家是你上司��？我可從來沒覺得你把人家當上司過，倒是你挺像他領導的。”

    “嘿，你個小蹄子，人跟你說正事兒呢，還取笑人家！”喜羊羊眼睛一瞪，“反正你給我保密就是了，本姑娘要是聽到一點風聲，唯你是問！”

    “行，行，我答應還不行嗎？”我笑著安撫她道，“可你們這總不可能瞞一輩子吧？”

    “等結婚的時候我們會公之于眾的~”喜羊羊又開始花癡地作神往狀。

    “喲！都談婚論嫁啦？！”我差點沒被一口湯嗆著，“你們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哪兒快啦？！我和他一同工作都要四年啦，天天朝夕相對的，人家可是早看上本姑娘了，不過本姑娘一直沒答應而已；”喜羊羊往嘴里送了一口飯，不屑一顧道，“你不知道沈大志臉皮厚著吶，這不過年都追到我家里來了，又是給我爸媽買禮物，又是請我們全家吃飯，你想不到吧，人居然還把存折房本都給咱爸媽過目了，嘖嘖嘖，平時看他悶聲不吭埋頭實驗，沒想到心眼兒多著吶，三兩下就把我老爸老媽搞定了。唉，我那兩老頭老太太好收買了，本來就天天催著我相親結婚，這下可好，主動送上門個女婿，還夸他事業有成人也老實說我跟他在一起肯定吃不了虧！兩人一拍即合就把我給賣了，唉，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他們的親閨女啊。算了，你知道我耳根子軟，經不住這沈大志死纏爛打，再說了，看他也老大不小孤零零一個人，怪可憐的，本姑娘心好，就當作做好事，收了他唄！”

    饒是喜羊羊說得輕描淡寫，我也能感覺到她和沈大志之間，怎可能是一點同情心泛濫而起的結合。喜羊羊這姑娘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但真對待感情時卻是挑剔而認真的。此刻從她嘴里得到確認，我真是由衷地為這兩人感到高興。想起早上系著喜羊羊送的圍巾的沈經理，估計那身甚少穿著的大衣也是專為這圍巾所配，心下便覺感動不已。有一個人，愿意為你放棄自己的喜好，愿意為你去改變，這真不是容易的事情。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一個人真做到了這點，那除了因為愛你，再沒有其他的原因。

    “哎，玥兒，跟我說說，你怎么發現是沈大志的？”喜羊羊終是好奇。

    “還記得我們一起買的圍巾么？”我微微一笑，“今天早上我碰見沈經理了�！�

    “哎喲！”喜羊羊一拍腦袋，“我這真是百密一疏啊！”隨即咬咬牙道，“都怪這沈大志，我讓他不用老戴著那圍巾，他非說節后第一天上班，這紅圍巾怎么也得戴上，好圖個一年都紅紅火火大吉大利，一個大男人還迷信，真老土！果不其然被你發現了！”轉念又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你知道也沒啥，本也不打算瞞你，不過我回去得好好教育教育那廝了，老做些異于常人的事兒，指不定什么時候出我洋相呢！”

    我笑聽著喜羊羊的碎碎念，看著她自言自語對沈經理一副又恨又愛的樣子，像極了熱戀男女的斤斤計較卻又不經意間向世人宣告對彼此的所有權，那樣的無所掛礙光明正大真是讓人好生羨慕。轉念想到陳然，我口口聲聲喚他陳大哥，卻又常常想要更多，可明明知道這更多我又如何要得起，他于我究竟算什么，我與他又究竟算什么，無聲嘆口氣，只覺別人都是花好月圓，獨留自己寂寞空庭。

    陳然

    本想著今天一早就可以見到玥兒，沒料到郭凱一個請假的消息，我只得代替他去政府開會。這小子有什么急不得的事情呢，上班第一天就請假。

    下午謎底揭曉，這小子竟是說到做到，真要和他那小女朋友結婚了！原來上午竟是到女方學校送請帖去了。他那小女朋友還沒畢業吧？這郭凱做事也真夠驚世駭俗的，連半年都不愿等，直接就訂了三月結婚。用他的話說，這叫為愛沖動一回又何妨。聞言我也只能搖頭感嘆，愛情的確是個神奇的東西。

    給我請帖的時候郭凱再次叮囑道，“兄弟，我可是提前一個月就發了貼子了啊，就在C市，富臨酒店，老地方，你到時一定得把嫂子給我請到，還是上次那話，我要好好敬她杯酒感謝感謝她，順便讓我家那個跟她好好學學，既然嫁給我了就得全心全意支持男人工作，再三天兩頭地為沒陪她沒哄她之類的發脾氣我可就不依了！”

    “得了吧你！就只在咱跟前吹吹”我笑哂道，“你是有那膽子還會這么快把人家娶回家？生怕人跑了似的。要我說，人小姑娘可是愛你愛得不行，你看現在的年輕女孩天天喊著從精神到經濟完全獨立，誰還整天圍著男人轉啊，現在已經二十一世紀了，你這大男子主義省省吧！”

    “嘿，陳然，你還是不是兄弟啊，怎么老胳膊肘往外拐呢？”郭凱忿忿不平道，“總之，我結婚時你可得給我把場子撐足了，我家那個，她那一堆朋友同學啊，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嘿，你是沒見著，插科打諢喝灑猜拳比咱們還溜呢，到時你就知道厲害了！”說完對我擠擠眼，“你的任務就是確保你兄弟我能夠被清醒地送入洞房，不至于灌得不省人事誤了春宵一刻~”

    這小子，總是這么沒正經。我指著門口笑罵道，“你這色狼，還不滾蛋！”

    郭凱嘻笑著離開，我拿起桌上的請帖，“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燙金字樣在大紅緞面上醒目而耀眼，讓我想起多年前和小娟的婚禮。盡管那時手頭并不寬裕，但因著小娟極力主張一輩子就一次的婚禮怎么樣也得隆重難忘，我的父母硬是咬咬牙賣了老家一處房子為我湊足了錢成全了小娟的心愿。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與小娟在紅塵俗世的煙熏火燎中早已失去了當初對婚姻的憧憬與期待，那喜帖上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似乎也都沒能變成現實，時光漫漫，終是在歲月的搖晃中輕輕蕩啊蕩，蕩啊蕩，便蕩走了多少琴瑟在御、永結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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