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然
分手二字還未說出口,小娟母親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更顯痛苦凄厲,“小娟,不好了!你爸出車禍送進醫院了!現在還在搶救,嗚嗚,怎么辦啊,女兒,怎么辦啊……!!”
“媽,你說什么?!爸怎么了?!”小娟對著電話慌亂地喊到。
“嗚嗚,女兒,你爸被車撞了!怎么辦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叫我怎么活啊……!”
我看見小娟突然就愣在了當下,淚水像怎么也擦不干一般汩汩噴涌而出,拿著電話的手仿佛僵住了,連手機從中滑落亦似不覺。我眼皮豁地一跳,一把抓過電話,說道,“媽,我是陳然,爸怎么出車禍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見那頭老是哭著不是個事兒,忙大聲叫道,“媽!媽!我現在和小娟在一起,你先別哭,先告訴我,究竟怎么回事?!”
“陳然,嗚嗚”小娟的母親此時方才回了些神,斷斷續續抽泣道,“今天上午我和你爸出去買菜,過馬路的時候,這老頭子總是急,眼看著斑馬線的綠燈快結束了,我讓他多等兩分鐘都等不得,非得趕著最后那幾秒鐘過街,然后,然后,不知哪里飛出來輛車,就把,就把他給撞了!”小娟的母親說著又嗚咽起來,“陳然,我就看著你爸,直直地在我面前被撞飛出去,菜落了一地,流了那么多血,嗚嗚,那么多血,……”
聽小娟母親如是這般描述,我的心中也不由得一陣刀絞,但明白此刻定是不能亂了心神,忙問道,“媽,爸現在在哪兒?情況怎么樣?那肇事的車輛抓住了嗎?”
“你爸現在在第一人民醫院,剛推進急救室,那肇事的司機沒跑,現在也在醫院這邊。”
聽得找到肇事的人車,我稍稍心安,忙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媽,你先別急,吉人自有天象,爸不會有事的。我和小娟馬上訂最近的航班回N市,爸現在還在急救室里,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我叫二姨一家先過醫院陪你。”聽得電話那頭小娟母親仍就嚶嚶哭泣,我復又道,“媽!你聽我說,你別哭,我和小娟今天就能夠到N市,現在就你一人在那邊,你一定要撐住,等我們回去,一切有我們,好嗎?!”
小娟的母親這才止住了哭泣,“好,好,陳然,我明白。孩子,你們快點回來,快點回來……”
答應著掛斷電話,顧不得身旁小娟木然的表情,我立馬撥通N市二姨家的電話,讓他們先去醫院陪著母親。隨即又吩咐咨詢公司的同事訂了兩張最快飛往N市的機票,一切安排妥當,方才回過頭拍拍小娟的肩說道,“先別急,啊?咱們趕緊回家拿證件去機場吧。”
小娟紅著眼看我迅速地安排完一切事宜,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哇”地一聲倒在我懷里號啕大哭,“陳然!我好害怕!萬一爸……,我好害怕!我現在心里好亂,我該怎么辦……”
望著懷中小娟瑟瑟發抖的身影,我忽然也覺得疲憊萬分,短短幾個小時,飛來橫禍把一切都已打亂。可生死攸關之際,我又如何還能再想兒女情長,心下不禁黯然,“沒事,小娟,爸肯定沒事的,一切有我在,別怕”緊一緊她的肩,我嘆口氣,掰正她的肩膀,正色道,“別哭了,啊?打起精神來,咱們走吧,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呢。”
小娟這才止住哭聲,點點頭,從我懷里坐起,一邊掏出紙巾擦著眼淚,“嗯,你說得對,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去處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們快走吧。”
此時已臨近晌午,太陽在雨停之后微微探出了頭,卻期期艾艾總躲在層疊的云層后面,懶懶散散地發著虛弱的光。山林靜謐,時有鴉雀飛過,叫聲凄異,讓人心中一凜。我望著松柏拱翠下的一空寺,灰瓦白墻間終是透著置身世外的孤敗與寥落,猛地想起去年自己抽到的簽文,再聯想到今日發生的種種,心中似有一塊大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仿佛人世滄桑都在短短半年時間內悉數體驗,無數的意外不斷地沖撞著我的神經和毅力,卻終究落得個渺渺茫茫不知所蹤。
一時竟也有些手足無措,我望著身邊雙眼紅腫的小娟,方才還欲開口分手的我,此時如何還能繼續這個話題。世事變化不過瞬息,我終究還是沒能對她說出那兩個字,真讓人覺得諷刺和無力。而一紙婚約,十年相守,此刻仍就將我與她捆綁在一起共同去面對人世的風霜雨雪,我與玥兒,在這樣的生死親情面前,終究是不得不退居其次了。
突然感到特別哀傷,前路漫漫,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無論是心靈還是現實的距離。
心中一慟,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不遲疑,發動汽車,直向山下奔去。
登機之前我本想給玥兒打個電話,可眼下這情形三言兩語又如何能說得清楚,時間倉促,我只得借口上洗手間偷偷給玥兒發了條消息,“玥兒,我這邊臨時有急事暫無法趕回C市,回程時間待定,你要照顧好自己,等我回去。”末了,想了想,還是在短信末尾添上四個字,“不用回信”
看著屏幕上“已發送”的短信提示,我的眼眶竟有些濕潤。此刻玥兒應該已經收到短信了吧,她看到這樣潦草簡短的字句又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尤其是最后四個字,“不用回信”,呵,不用回信,多么礙眼的字句,直直扎向她內心最敏感的那一塊。我非得這么說嗎?我不斷地反問自己,可我不想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找借口,面對眼下這般狀況,甚或接下去可能還有的更多的狀況,我實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想起離開C市前一晚她依偎在我懷里的幸福與滿足,那樣依依不舍的守候和期待,誰成想等來的卻是這般語焉不詳含混模糊的無聲方塊。我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無能,若不是這場車禍,此刻我應該已和小娟分辨明白,或許已在計劃著明日的歸程,可現在卻與我的妻子一道,朝著離玥兒更遠的地方奔去。欲說還休,欲辯難辯,我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有苦難言!閉上雙眼,一時心如刀絞。我在人來人往的候機廳的角落里,望著寬闊的停機坪上無數架飛機起降穿梭,忽覺這造化弄人,竟像這透明無瑕的落地窗玻璃,我眼睜睜地看著外面的世界行云流水,卻如何也跨不過這一步天涯走到它們的身旁。
默然站立良久,待小娟的電話催促我登機時間已至,我才稍事收斂心神,回到她的身邊與她一同登上飛往N市的航班。
到達N市已是傍晚時分,我們顧不得吃飯便打車直奔醫院。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小娟在N市的親戚悉數到場,我看見她的母親表情木然地枯坐在最靠近急救室的長凳上,她的身旁,是早已涼掉的原封不動的盒飯。二姨緊緊地拽著她的手,不時溫言勸慰。姨父和其他叔伯見我們二人到達,急忙迎上前來,眼里俱都是焦急和擔憂。
我一一招呼過,忙問道,“爸現在情況怎么樣了?人出來了么?”
“唉”,眾人俱都搖頭,“都進去七個多小時了。”
小娟聽得如此,眼角已是一酸,淚又要溢出。忙輕輕擦了,坐到母親身邊,“媽,我和陳然回來了。”說著摟過她的肩,抵著她的額頭道,“媽,沒事的,爸一定會沒事的……”
“女兒,你沒看見你爸那個樣子,我一閉上眼,就看到,那一灘血……,我好害怕……”母親說著眼淚又要流出來。
我心下不忍,見狀緊走幾步,蹲在小娟母親身前,握著她和小娟的手道,“媽,沒事的,爸身體那么好,他一定能挺過這一關的,你要對醫生有信心,更要對爸有信心。”
正說著,急救室的燈熄了,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所有人一擁而上,焦急和擔憂溢于言表。空氣里似乎有難以言說的壓抑,我看見醫生護士面色沉重,心里陡地升起不祥的預感,只強自鎮定著問道,“醫生,我爸怎么樣?”
默了半晌,那領頭的醫生終于摘下口罩,望著一堆人期盼而緊張的眼神,斂斂嘴,說道,“病人被正面撞擊,失血過多,加之年事已高……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不禁心下一沉,胸口似被重物擊中一般切切一痛,兀自穩住心神才稍稍站穩。身旁小娟母親還來不及開口便已暈倒,小娟聞言再也忍不住倒在我的肩頭號啕大哭。我一手扶著小娟,一手撐著身旁的椅背,望著眼前忙亂的眾人,叫喊聲,哭泣聲,響作一團,我卻似靈魂抽離了身體,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木然地對著身邊晃動的人影凌亂和醫院里忽明忽暗的燈光慘白,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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