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兒
我聽見陳然跟我說對不起,因為他為我準備的驚喜沒有了,我的眼淚更加肆無忌憚地奔流而出,對不起?他還跟我說對不起,呵,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如此在意我的一點小小心緒,還對未及時履行的承諾而感到抱歉。雖然不知道他要帶給我的驚喜是什么,但此時此刻,我只愿告訴他,陳然,我的愛人,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比你的安好是更大的驚喜,我已經無法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去共同面對生活的苦難,如何還能要你再為我牽腸掛肚?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而不是你,如今千里之外的我,只能默默祈禱你快些走出這片陰霾,平平安安地回到C市回到我的身邊。
東方的天際漸漸透出魚肚白,院子里已能聽到晨起的鳥兒歡快的鳴叫,我蜷起身體,環抱住雙腿,手里還握著未掛斷的電話,只有“嘟嘟”的忙音在寂靜的臥室里回響。突然感到一絲悲涼和后怕,是不是以后所有的日子,不論陳然遭遇怎樣的大風大浪,我都只能這般遙遙相望?如果他纏綿病榻,我是不是連多一點近身的問候都不可得?若想得再遠一些,當我們日漸老去,有朝一日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個守候在他身旁的人也不可能是我;甚至有關他的一切消息都只能從別人口中得知……我只能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默默地為他流淚悲傷,爾后還得在人前強顏歡笑,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沒有人知道他是我的愛人,而我如果為一個在外人眼里與我沒太大關系的公司老板的命運大喜大悲,只會讓人覺得無比驚訝和怪異。
這般孤獨和凄涼,即使現在想來我也覺得心痛不已。
忽然覺得現實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而時間又似最光滑的磨刀石,只消輕輕一掠,便讓人毫發皆傷。是,我與陳然的心意都無比堅定,可在這般無常歲月日復一日的磨礪中,我們還能夠永遠心如磐石地在現實世界與我們構造的世界的夾縫中求得一個生存么?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我也有些不愿想,甚或不敢想。窗外的天空已漸漸露出本色的灰藍,榕樹的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動,發出細碎的沙沙聲,聽在耳邊卻如粗糙的砂紙反復打磨著我的輾轉心緒,直到刻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溝壑,再難復原。
陳然岳父去世的消息很快在公司里傳開了,郭總自是第一時間趕去N市參加葬禮。老板們都不在公司,一應內外協調事宜直接落在了行政部的頭上,緊張忙碌比平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因記掛著陳然,又無法及時得到他的消息,這幾天我的工作效率明顯受到了影響,連王浩都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趁著午休時間將我叫到辦公室,關切地問道,“最近怎么了,小李,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可我又如何能夠告知他實情,只得敷衍道,“啊,沒事,可能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吧。不好意思,王經理,工作上我會注意。”
“我是關心你,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王浩搖搖頭嘆道,“我知道你一向自律,對自己要求也嚴格,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那幾個報告上的小錯誤,不值一提。”他擺擺手繼續道,“罷了,下午政府那邊有個文秘工作會,讓各公司派秘書參加,我看就你去吧,這文字上的事情還是你們舞文弄墨的才整得明白,正好也當出去走走散散心,省得一天窩在公司里憋出病來。”
我聽得他如此說,知他一心為我好,想想出去走走也確實不錯,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午后的陽光分外明媚,照在人身上泛起細細密密的融光,仿佛衣服的每一條經緯都蓄滿了暖意。我坐在車里,抬頭看看蒼藍的天際,白云悠悠,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中更顯得風情繾綣。有溫熱的風吹過,好像陳然的手輕輕拂過我的臉龐,溫柔而深情。眼角一熱,陳然,你現在在干什么呢?掏出手機,摩挲著那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卻終究無法寫下自己的心語,嘆口氣,重新把手機放回包里。
按照通知的時間我準時到達了政府大樓會場。由于是辦公室組織的會議,規模并不大,小小的會議室里也不過七八十號人,差不多都是各公司或單位的文秘人員。臺上坐著二三人,聽得介紹方知是辦公室副主任和文秘組長,那組長卻似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原來是上次相親遇見的唐海。
哦,對了,喜羊羊不說他是政府辦公室的筆桿子么,沒想到還是文秘組長,看來筆上功夫確實了得。遠遠望去,他仍是穿著一身一絲不茍的西服,白襯衫,藍領帶,文質彬彬,書生意氣,與那日見到的他并無二致。此刻副主任的場面發言已經結束,唐海淡定地接過話筒,稍事整理便不急不徐娓娓道來。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吐詞清晰,條理分明,不過一個小時便將所有事宜交待清楚。
一時會畢,參會人員魚貫而出,我想起上次相親的經歷,覺得沒必要跟唐海打招呼,便隨著人流向外走去。
大樓外綠樹成蔭,遍植各色花卉。正是四月暮春時節,佳木欣欣向榮,名花迎風吐香,一團團,一簇族嫣紅似火,耀花了人眼。回廊兩邊種植的櫻花樹和梨樹此刻正是含芳納蕊,遠遠望去仿佛花海一般,偶有風吹過,便似雨點紛紛墜落,飄散到廊里,積上薄薄的一層,踏上去似踩在軟緩的地毯上,連腳上都帶香。無數的鳥兒棲在樹上滴瀝啼囀,鳴叫得很是歡快,襯得背后巍嚴的政府大樓也多了幾分蓬勃生氣。春光霽霽,落英繽紛,我竟一時看得有些癡了,不自覺踏上花園里的石板路,只想更近距離地置身這鬧市里難得一見的五彩繽紛中。
突然腳下一滯,我心中大叫不好,低頭一看,果不其然,高跟鞋的鞋跟陷在了石板路的夾縫里。我輕輕挪一挪,鞋跟紋絲不動,加大一些力氣,卻發現只腳能拔出,那縫卻如量身訂做一般,牢牢卡住我的鞋子。舉目四望,來往人群均在大道上匆匆穿梭,偶有幾道目光投射過來,卻也很快事不關己地收回了去。我兀自立在花園中間保持著這般欲走還留的怪異姿勢,暗暗埋怨自己為何貪戀美景而置自己于如此尷尬的境地。心下一急,便狠心一拔,沒想到重心不穩,腳下一歪,身體竟直直朝旁邊倒去,眼見身旁并無可依扶之物,我不禁兩眼一閉,暗道一聲“慘了”,腦海里浮現出自己摔得七零八落出丑到家的樣子。
“小心!”伴隨著一聲輕呼,一雙溫暖的手牢牢扶住我快要著地的身體。我倉惶地回過頭,卻見唐海不知何時已立在我身后,正一臉笑意地望著我。他的身旁,散落了一地的紙張,想是慌忙出手扶我不慎掉落的緣故。有一瞬間的怔愣,發現自己的手臂還抓在他手里,傾斜的身體似被他環住一般,頓時羞紅了臉,忙站直身子,對他道,“啊,唐海,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又見著地上散落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字跡,想必是什么重要的材料,而適才的動靜已引得不遠處有人循聲張望,不覺大窘,忙蹲下身子幫他撿拾,卻因著方才崴了腳,一陣疼痛襲來,不由得“哎喲”一聲,坐到了地上。
“哎,哎,你慢點兒!”唐海來不及扶我,見狀不禁嘆道,“急什么嘛,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會兒慢慢撿就是了。”說著蹲下身,查看了下我的腳,“你怎么樣,能走嗎?”
我眉頭一皺,無奈地搖了搖頭,尷尬道,“鞋子卡住了。”
“哦”唐海這才注意到我的高跟鞋,他想了想,對我道,“你等等啊”,只見他把掉在地上的材料撿起攢好,墊到我身下示意我坐上去,回頭說道,“地上涼,你先將就著坐一下。我來把鞋子拔出來。”
一時有些驚訝,沒想到他是這么細心的一個人,心下一陣感激,忙道,“謝謝你啊,唐海”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只啄磨著如何將鞋拔出而又不傷到鞋面。看了半晌,他找來一根小樹枝,一手提著鞋,一手用樹枝從石板縫里慢慢往外挑,幾次三番后終于完整地將鞋拔了出來。
我撐起來穿上鞋,一面向他道謝,一面又想到自己之前明知是他卻故意不打招呼,不覺有些赧然,忙對他道,“唐海,謝謝你,耽擱你太久時間了,你快忙去吧,我也先回去了。”
“你的腳都腫了,你確定自己能回去么?”唐海卻不顧我言語間的推辭,看看我的腳踝,說道,“你等我一下,我把車開過來,送你回去。”
他這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青紫,腫得老高,稍一用力便扯得生疼,可與唐海的相識本就尷尬,眼下已經給人添了麻煩,如何還能夠再讓他送我回去,忙推辭道,“不用,不用,唐海,我沒事,我出去叫輛車就可以了。”
他這才抬頭望著我,默了半晌,突然自失地一笑,“小李,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咱們好歹也是老鄉,我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回去?”不待我多說,便轉身走向花園旁的停車場,“你在這里等我,我馬上開車過來。別推辭了”
我不禁語塞,猶豫間唐海已將車開到了我跟前,事已至此,我只得依言上了車。
唐海本想讓我去看醫生,可這點小傷哪需要費那么大的周折,何況還是與唐海一道,在我的極力推辭下,他終于作罷,可也仍在路邊藥店給我買了紅花油,并叮囑我記得按時上藥。
我雖表面應承,心里卻很是躊躇。我明白因為彼此是相親認識的緣故,唐海與我的接觸終歸帶了那么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滋味。而我當初不留余地的拒絕,又豈能料到與他還會有再次見面的機會。今天卻生生領受了他對我的幫助,實在無法再板起臉拂了對方的好意。此刻只得接過紅花油,尷尬地笑笑,“謝謝了,唐海。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那,我先回去了。”說完便欲轉身進小區。
“小李”唐海卻再次叫住了我,似有些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望著我開口道,“這次能給我你的電話么?
我不禁愣住了,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唐海的要求并不過分,尤其是在剛領受了他好意的情況下,可我的苦衷又誰人能知。正猶豫著怎么拒絕,只聽得唐海又道,“小李,說實話,我要想知道你的電話并不困難,從我師兄那里便可拿到,可我仍然希望是你本人來告訴我。”頓了頓,他繼續道,“雖然我們是相親認識的,但我們也是老鄉,不論你怎么想,我覺得這也算一種緣分,就當多交個朋友,留個電話,有什么事情聯系聯系,需要幫忙的時候打個電話,我想還是可以的。你覺得呢?”
他的聲音很溫和,沒有絲毫咄咄逼人的姿態;他的請求也再合理不過,讓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望著他坦然真誠的眼神,我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或許留個電話也不算什么吧,就像他說的,一個朋友,一個老鄉,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角色罷了。默然良久,咬咬嘴唇,我終于抬起頭看向他,說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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