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南塘前的幾間田舍沒有和平時一樣點亮燈火。
昏暗中,老乞丐面對質疑,支吾半天,才拿出一副無所畏懼的口氣,說:“哼,我敢只身追尋到這里來,還會怕那個兇煞不成?區區一點兇煞之氣,如果是別人沾染上必死無疑,我卻有的是辦法化解。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多少達官顯貴捧著滿盒的財寶請我去望氣化煞,我都不肯輕易答應呢!”
王妧沒有察覺到任何殺氣。
“你膽子不小。”她的語氣不像呵斥,反而帶著一點點稱許,似乎已經漸漸相信了老乞丐的話。
老乞丐呵呵一笑,順勢吹噓:“那是!我這把年紀,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從來沒怕過什么兇煞神怪。因為我的能耐比膽子更大。什么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這天地正氣,都能為我所用。如果天下間有人能制服方塘底下的兇煞,那個人非我莫屬。”
他挺直了僂背,捏著破碗的左手搭在拄著竹拐的右手上,比夜色更暗的身影透出一股信心十足的架勢。
王妧又說:“既然如此,池塘就在屋外,你把那兇煞打撈起來,我就信你。”
老乞丐聽不出這話是對方的本意還是反話,也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因此沒有即刻回答。
“你怎么不去?”王妧催促道。
其實,老乞丐早已準備好行動的借口。雖然他的目標不如他預料的那般耳軟輕信,但他仍有很大的把握說服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
他按照計劃,搖頭晃腦,故弄玄虛。
“那位教我望氣之術的方士神通廣大,能夠預見一切。他千叮萬囑,我所學會的諸多秘法異術,不得在凡人面前施展,以免泄露天機。”
王妧忍住指出對方正在胡說八道的沖動。
“你連兇煞都不怕,卻怕泄露什么天機。兇煞出現在我家門口的池塘里難道不是一種天機嗎?你直接告訴我,不也是在泄露天機嗎?”她一本正經反駁道。
老乞丐被這番話繞昏了頭,舉起破碗指了一下窗邊的人影。
突如其來的動作差點叫王妧抽出袖中的匕首。
隔壁的屋子也傳來窸窣的聲響。
老乞丐懵然不知,照常開口:“嗐!你這鄉野的娃娃,懂得什么!我是為了你們的安危著想,才想以我一人之力對付兇煞。你不感激我倒也罷了,還說三道四的。你就不怕我撂手不管啦?”
他走了一步后手,準備唬住他的目標。
呼吸之間,王妧抓住一點頭緒。
“你想讓我們一家人離開這里?”
“哼,沒錯。兇煞近在枕邊,誰能睡得安穩?我大發善心來告訴你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小心被兇煞纏上,性命不保。”老乞丐從前用這種連嚇帶騙的套話糊弄過不少人,已經得心應手。
王妧卻未上當,繼續試探:“兇煞為什么會纏著我們一家?難道兇煞也和惡人一樣只知道欺凌弱小?”
老乞丐噘起嘴來,伸手撓了撓腦門。不知為何,他不想敷衍這個問題。
“唉,我也不能說你錯了。這世道就是這樣。老頭子我也想過幾年安穩日子,可惜沒這個命。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但凡總之,除了我,沒人樂意冒著生命危險來提醒你們。像我這種學過真本事的人才有機會和兇煞斗一斗,至于你們凡人,還是自認倒霉吧。所謂惹不起、躲得起。你們聽我的,趕緊離開這里,別等大禍臨頭,后悔也來不及了。”
王妧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姜樂。
她已不像從前一樣舌尖口快。
“看來,你確實是一番好心。”她從窗邊的座位上起身,“我們家別的東西沒有,砍柴刀倒有兩把。鄰里也有熱心腸的好獵手。多幾個人和你一起對付兇煞,也能多幾分勝算。”
老乞丐聽出目標已經完全相信他的話,心里有些得意。只要他再扯些兇煞害人的慘狀,他的目標一定會被嚇得逃之夭夭。
“對付兇煞,可不是人多就能管用的。你把鄰里親朋牽扯進來,只會害死更多人。害人害己,怎么能行?”
王妧并不答話。
火折子在她手里竄起一簇火苗,迅速點亮了一盞油燈。
老乞丐猛地被火光晃了一下眼睛,不由有些心慌。
“我不會放任兇煞為害,也有決心除掉兇煞。你若肯幫我,我感激不盡。”王妧手里舉著油燈,面向老乞丐。這時,她才看清了老乞丐的臉。
“你、你、你”老乞丐像是變成了結巴,目光中透出一股異常清澈的神氣,“不可能”
“不可能?你覺得我做不到?還是你不想幫我?”王妧不解道。
老乞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你不是杜家的人。”
王妧卻說:“我是不是杜家的人不重要。兇煞害死的人不計其數,并非專門針對杜家下手,不是嗎?你們奉命行兇,難道個個都像你一樣兩頭糊弄?”
“你說得沒錯”老乞丐吐字不清,抿緊嘴唇,表面做出一副心虧的模樣,實際出其不意,抬起竹拐刺向燈盞。
王妧失手打翻燈盞,屋內一下陷入黑暗。
老乞丐趁機轉身沖向屋外,跑動時腿腳利索、毫不不便。
王妧低頭看一眼熄滅的燈芯,再抬頭時,老乞丐已被絆倒在籬笆前一群亂跑亂飛的雞鴨中、隨即又被一個高大的人影壓制了手腳。
“你們抓我做什么!你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老乞丐嘴里不住叫喚,卻發現自己絕無掙脫束縛的可能,語氣突然帶上了絕望,“我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竟栽在一個臭丫頭手里”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便不受控制地欺向地面,沾了一臉雞鴨掉落的雜毛和排泄的穢物,變得更加骯臟。
老乞丐這才住了口。
王妧和其他躲藏在各處的人很快聚集到俘虜四周。
和先到的殺手不同,后來的殺手沒有過人的武藝,只是一個比同齡人稍微強健一些的老頭。
當然,平庸的殺手更符合曲恬最初的設想。
“確定是我們要等的人嗎?”
曲恬問得含糊,王妧卻聽得明白。
王妧朝曲恬點點頭,說:“我還有問題要問他。”
曲恬同意了。
王妧走到老乞丐面前,低下身子。
她問:“你本來是為虎作倀,卻假惺惺騙我說你是來救人的。你用這種辦法騙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你數得過來嗎?”
“呸!”老乞丐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你不相信我會放過杜家的兩個女兒?”
“你是一個殺手。殺手會放下手里的刀嗎?”王妧問完,自己卻愣住了。
除了壓著老乞丐的阮嘯,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老乞丐用鼻子發出一聲苦笑。他側著臉,努力轉動眼珠去看問話的人的臉。
“我這點本事,怎么可能當上殺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散人。你說我見風使舵也罷,說我招搖撞騙也罷,我不跟你計較,但你不能說我昧了良心。折在我手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我趙伏龍從來不做欺凌弱小的缺德事。”
王妧沉思片刻,讓阮嘯放開倒地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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