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之與馬立忙閃到一邊。見婉如走了,莼之悄悄來到門前,馬立說:“你把窗開著,我在窗上望風。”
“屋里太黑了,你的眼睛能發光嗎?我只取白夫人剛找的那本書看看,不會花很長時間。”
馬立道:“狐貍可以,松鼠不行。”
莼之說:“那我們去取一顆池中發光的石頭來。”
“那叫蔓金苔,傳說產于晉梨國。”
莼之恍然大悟:“好象在《拾遺記》中讀到過,又叫夜明苔。夫人適才拿的會發光的東西就沒聽過了。”
馬立道:“應當是火鼠皮。火鼠生于南荒之外的火山中,恒居火中,遇水則死。揉搓它的皮毛,夜間可發光。我在白漪影寢宮中見過,她有一件以此皮毛制成的火鼠裘。”
“它不是狐貍嗎?本來就有一身毛皮,還要這種裘皮大衣做什么?”
馬立愣住了:“我從未想過這一層。聽說將火鼠裘披在身上,可以入大火中而毫發無傷。我們青丘山有株不晝木,日夜不息地燃燒,不懼風雨,永不熄滅,想來,想來……”
“你覺得白漪影需要入這樹中?”
“可能是的。”
“那,‘流光渡’在那火樹中?”
馬立佩服地說:“施公子的確聰慧過人。我便想不到這層。”
莼之在床下找到了適才杜婉如看過后淚流滿面的書,打開封面一看,吃了一驚,那書從中間挖了一個洞,如同自己藏玉環一樣,里面有張白絹包著根東西。
莼之取出白絹,見里面包著一根金釵。小心查看,似乎并無特別,只是一支做工很精巧的山茶花形狀的金釵。正是阿妍常戴在頭上的那一把,這簪子不是被阿妍拿走了嗎?為什么又會在這里?
展開白絹,絹上仍有兩滴未干的淚痕,滴在一闕手抄的詞上,正是秦觀的《江城子》: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 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 恨悠悠,幾時休?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那字跡十分娟秀,似是女子手書。
莼之把金釵和白絹翻來覆去地看,馬立有點緊張:“快走吧,萬一有人來,怎么說得清楚?”
“好。”莼之又仔細看了一下,確認沒有什么機關,才將金釵包好放回原處。馬立長舒一口氣,奔出屋外將蔓金苔放回池中。抬頭看看月亮:“明日丑時,我們在此處集合。”
第二天一早,玉瑤匆匆過來找莼之:“算兒情形不大好,我想馬上動身去青丘山,你簡單收拾一下,一柱香后我們就啟程。不必帶太多衣服,可能明后天就回來了。”
莼之一驚:“師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想要一株千年靈芝帶上。因為,因為我有個故人,住在青丘山附近。他,他病入膏肓,沒有千年靈芝救不了。”
玉瑤深深看了他一眼,說:“好,我去找白師兄討。記住,一柱香后就走。”
莼之動作迅速地收拾了兩件衣服,拿出彈弓放進包袱里,想起上次使用彈弓,還是和小元、朱碧一起在將軍山,失在古墓里,金甲拾到還給自己的。想想在彈弓上拴了根繩子,貼身掛在胸前。又覺得不知此次能否平安回來,若是彈弓落入狐妖之手,豈不污了。便把彈弓取下,塞到枕頭下面,嘆口氣合上包袱。匆匆走到安泰閣去找阿卉。
“三妹,你的小松鼠呢?”
“你找它干嘛?”
“我,我瞧著它最近輕功練得好,想學幾招,萬一到了青丘宮要逃跑能用得上。”
阿卉哈哈大笑:“二哥,你終于會開玩笑了。我今天醒了就沒看見它,八成上哪玩去了。到底什么事啊?”
“被你發現了。昨天我在園中看書,它調皮撕了我一頁,我想帶著那本書在路上讀。”
“喔,這個小家伙越來越調皮了。昨天撕的現在肯定不知扔哪去了。哪本書?我再去幫你找一本帶上。”
莼之本想以此借口找到馬立,現在阿卉這樣一說,大喜道:“《果老星宗》。我想讀這本。”
“好,你等著,我去取。”…
阿卉匆匆向藏書室跑去,莼之心想,白沐陽才能養出阿卉、玉琪這樣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姑娘。又想起朱碧,不知她究竟如何了,朱墨能不能找到解藥?自己本事實在太小,什么也不能做。
正想著,小松鼠自樹上躍下,莼之大喜:“太好了,你在這兒,玉瑤師姐說一柱香后就啟程。”
馬立道:“一會我躲在你的行李中隨你們出莊便可。”
莼之道:“那,阿卉不見了你,該多傷心。”
馬立嘆口氣:“于她而言,我不過是個小寵物,傷心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這園中松鼠何止百只,她大可以再抓一只玩。”
“你能不能再奪魂一次,比如烏鵲什么的?”
“上次在花澗集是不得已而為之,再來一次,我真的要魂飛魄散了。烏鵲是鵲山獨有,青丘是沒有的,無法掩人耳目,而青丘宮中也有松鼠。”
莼之想了想問道:“原來那只小松鼠真的還活著嗎?”
馬立沉默。
莼之見阿卉遠遠捧著本書過來了,嘆口氣:“你去我房間吧,我一會就來。”
馬立嗯了一聲,從樹上竄走了。
眾人來送玉瑤和莼之,天寶聽得烏鵲在邊上嘰嘰喳喳地說:“青丘王狡詐兇狠,這二人定是有去無回。”
天寶想起白漪影殺猿二、猿三的情形,不由打了個寒戰。走到莼之身邊,低聲道:“二弟,那青丘山我去過,青丘王異常狡詐兇狠,不如,你找個借口不要去了吧。”
“君子一諾千金,我已答應了玉瑤師姐,怎可出爾反爾?”
天寶心想,二弟真是個書呆子:“若是你不能活著回來,什么諾不諾的,有意義嗎?”
莼之拍拍天寶肩膀:“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天寶道:“我過去救過一只叫瑤卿的狐仙,她留在青丘宮了,若你有危險,試試找她幫忙吧。”
“好的。”莼之心頭一動,想起倚仙閣的瑤卿姑娘,聽老鴇說,也是被一個和尚抓走的,那日在臨安的茶樓,一群歌女要往瑤卿身上潑糞,也是說她是狐貍精……
抬頭看看婉如,她和平日一樣,面上掛著淺笑,仿佛昨夜什么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過去沖她行了一禮:“白夫人,朱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被我連累才誤服烏金丸,若這幾日她回到了莊中,或是我回不來了,還請您備上她最愛吃滴酥鮑螺和香糖果子兩味點心,以助她早日養好身子。”
眾人都有些傷感,阿卉突然跑來,遞給玉瑤一塊白絹:“瑤姑姑,我畫了張畫兒,是算哥哥以前的模樣兒,你帶上吧。”
玉瑤眼圈一紅,接過白絹:“阿卉真乖。”
“你辦完了事兒,早點帶莼之哥哥回來啊。”
“我答應你,一定將他安全帶回。”
“莼之哥哥,我沒什么好送你的,我有幾粒松子糖,本想留著過年吃的,送你。我幫你放到包袱里吧。”
莼之嚇了一跳,那小松鼠就躲在包袱里,怎可讓她去翻包袱:“包袱一拆就亂了,耽誤時間,糖我取一粒現在吃,其余的,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吃好不好?”
阿卉道:“也好!那你快點兒回來瞧我。”張開手心,露出幾粒糖果。
鵲莊之人包括阿卉平日都是以松子黃菇為主食,其余吃食很少,這幾粒松子糖,是阿卉最珍貴的東西之一了。莼之見這小小女童真情流露,心下感動,接過一粒糖塞入口中。
阿卉瞇著眼睛問:“甜嗎?”
莼之點點頭。阿卉笑了。
玉瑤與丈夫說了幾句,跨上馬匹,揮手與眾人告別,帶著莼之向青丘山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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