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杜婉如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莼之離莊的。
清早,阿妍取了特制的草料去喂馬,卻不見了黑馬,在莊里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阿妍和阿卉自幼精心伺養黑馬,阿妍心知除了自己,莊中只有阿卉能指揮得動黑馬,跑去問阿卉,阿卉初時不肯說,阿妍氣極找來母親,阿卉才吞吞吐吐說了原委。
阿妍自幼住在莊中,總是覺得不自由,聽到莼之騎了黑馬獨自出莊的消息,與其說心痛黑馬,不如說嫉妒他能出去,因此心情不好,沒好氣地說:“你讓青玄騎黑叔去中都?娘去臨安都舍不得騎。何況外面那么亂,根本不安全。”
阿卉伶牙俐齒回道:“如果你要失憶了,也會想回家看看娘吧?不安全也是要看的。”
杜婉如嘆口氣:“阿妍,算了。外面是不太平,莼之這孩子,有黑馬陪著,會安全許多,何況現下莊中……希望他能平安回來。”卻不再說下去,莊中如何。
阿卉見婉如并未批評自己,沖阿妍得意地做了個鬼臉。
阿妍在母親那里碰了釘子,氣沖沖地到園子里去練功,但精神不集中,總歸練不成。于是坐在一株松樹下,強迫自己入定,卻聽得頭上烏鵲嘰嘰喳喳叫得好不熱鬧,抓起一把小石子,煩燥地沖頭頂拋出去,一群烏鵲轟地飛起,四處散開。
阿妍又抓起一把石子,正要沖著旁邊幾株樹拋去,突然見天寶拎著什么,畏畏縮縮地走過來。
阿妍正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年紀,不是不知道天寶熱切的目光表達了什么樣的意思。她自幼觀察父母的生活,覺得母親不甚快活,母親那么美麗文雅,父親卻是個不靠譜的人,嘻皮笑臉,滿嘴胡言亂語,無非會種點奇花異草和草藥,會替人治病,雖然他對母親十分好,但他長相土肥圓,母親嫁給他,實是委屈之極。早就下決心,決不接受父母的安排,嫁給他們認為正確的人。
她知道父母給自己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陌上花家的大公子花陸離,也聽說花陸離人材武功俱佳,雖然知道嫁給他并不委屈自己,但這門親事是父母定的,她還是從心底覺得深深的厭惡。環境所限,她身邊并無青年男子,唯一一個對自己有著熱切好感的就是天寶了,這又讓她覺得十分傷自尊,此時見天寶一付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哼了一聲,將手中石子一拋,轉身就走。
天寶正是到藏書室來給莼之送水的,這天他突然想起來,雖然莼之天天都吃了東西,但并沒有喝水。他一直在藏書室用功不回房睡,想來是為了躲自己。心中又羞愧又后悔,希望通過自己送水遞食物,能和莼之重歸于好。也盼他不將實情說出。
內心深處,天寶還十分恐懼,莼之再不回臥房睡覺,莊里的人很快會發現異樣,這樣不用問,也不用莼之說一句,所有人都會知道是自己傷了玉瑤。自己無論如何解釋,可能都難逃厄運。當時將玉瑤一劍穿心,只一瞬間他就清醒了,低著看時,那柄沾滿鮮血的利劍,正被自己牢牢握在手里。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天寶把劍塞到了玉琪手里,而自己迅速地躺到了遠處。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對玉琪怎么樣的。沒想到莼之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開始不理自己了。
但天寶又覺得莼之有些過份:自己是為了救莼之,不是有心的,根本別無選擇。自己,還是個好人。
此時見阿妍對自己的表情,雖然與平時并無兩樣,天寶的心卻一陣狂跳,總覺得,阿妍已經知道了真相,不僅知道了自己捅傷了玉瑤,而且知道自己誣陷了玉琪。見阿妍走開,舒了口氣,低著頭慢慢向前走。
阿妍走了兩步,突然停住腳步,猛地回頭:“青云,你過來。”
她的頭發一甩,天寶幾乎聞到了空氣中傳來的香味,過去阿妍如果主動叫自己,天寶能高興好幾天,此時,天寶卻覺得身上熱一陣涼一陣,仿佛心頭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阿妍小姐,你叫我?”天寶硬著頭皮問道。心中盤算,如果阿妍問玉瑤的事,一概推說不知。
誰知阿妍并沒有問玉瑤的事,而是問:“你有多久沒見過青玄了?”
天寶猶豫了一下:“昨天傍晚我還見過他。”
“晚上他沒回房睡?”
“他……這幾天在用功讀書,一直睡在藏書室。”
“他根本不在藏書室,他昨晚騎了我的黑馬出莊去了!”
天寶大吃一驚,半晌沒說話,轉念一想,若是莼之走了,對自己實是天大的好事,又想,莼之多半是因為無法原諒自己,但又不想揭發自己,也不愿留下來面對大家的質詢,才一走了之。
在天寶短暫的人生經歷中,奔波勞碌的時間占大多數,在鵲莊生活的這些日子,實是他一生中最安寧幸福的時光,雖然他偷聽到幾個大人的談話,擔心過自己真是曼陀公子,要被血祭九鼎,但內心仍存希望,覺得這根本不可能,自己怎么會是什么身份尊貴的人?再說了,自己和莼之一樣,可以碰云瞳而沒事,那就證明,自己和他一樣,是華陽觀中的道童轉世。因此,要他主動離開鵲莊絕不可能。推己及人,他覺得莼之做出這樣的決定,又重新在外漂泊,十分艱難。不由羞愧之極,說不出話來。
阿妍見他傻乎乎的不說話,心中料定他是知情的,問道:“你怎么不說話?你知道他要去哪嗎?”
天寶搖搖頭。
“那你知道他家在哪嗎?他說要去看他娘,他娘在哪?”
天寶大吃一驚:“他要去看他娘?他說他父母雙亡啊,難道,難道……”天寶不敢再說下去,心想二弟十分重情義,定是因為被自己傷了心,說不定想到他娘墳前自盡。
阿妍見他半天不說話,氣不打一處來:“怎么啦?說呀!”
“師弟,師弟他父母早亡,他說回去看他娘,不會是要到他娘墳前自盡吧?”
阿妍將信將疑:“他為什么要自盡?”
“想來,想來,我也不知道,想來……”
“好了別說了!我們快去找娘。”
兩人剛走了幾步,阿妍突然說:“慢著,別去了。”轉身對天寶說:“我們出莊去找你師弟,你敢不敢?”
“我和你,就我們倆?”天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妍眼睛閃閃發光:“對,就我們倆。朱碧姐姐是十二歲就開始闖蕩江湖,我娘是十五歲,琪姑姑也是十五歲,我也已經十五了,可以闖江湖了。”抬頭看看天:“今夜三更,你在這里等我,我們出莊去闖江湖去。不,我們出去去找師弟去。你不許和任何人說,否則,我殺你滅口,再毀尸滅跡。”
天寶遲疑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也沒動。
阿妍見他猶豫,搖搖手腕上的金鈴:“我有天劍門最厲害的功夫和凌云飛波,你怕什么?我會保護你。”
“我不是怕,我是,我的意思是,”天寶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不和你娘、你爹說么?”
阿妍翻個白眼:“和他們說了還出得去嗎?你是不是怕?你怕就不要跟我去了,我自己去。”
“我不是怕!我是怕,是怕……”
“還說不是怕?怕得都結巴了。好了,今夜三更,你帶兩身衣裳,在這里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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