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華陽發(fā)問,天寶搶前一步,納頭便拜,將當(dāng)日情形對華陽說了出來,說到玉瑤受傷的情形時,只說自己嚇暈,沒有看到。
藍擁雪坐在椅子上,十分激動但又十分克制,握著茶碗的手一直在抖,仍然沒說一句話。
華陽看了看天寶,淡淡地說:“玉琪也是為了救人。”想來信了天寶所說。天寶暗暗出了一口長氣。
藍擁雪霍地站起來,還沒說話,華陽看了看他:“擁雪,你先坐下來。”
藍擁雪還是沒忍住:“師父,為何鵲莊有結(jié)界,狐貍精還能進來?玉瑤的魂魄現(xiàn)在何處?”
“這狐貍精應(yīng)當(dāng)?shù)佬袠O深,以至于瞞過了結(jié)界。至于玉瑤的魂魄,現(xiàn)時仍在她體內(nèi)。”
“那玉瑤受傷,這狐貍……”
“劍正中胸口,狐貍精已然灰飛煙滅。”
白沐陽滿臉狐疑:“招魂鈴是朱師弟家傳之物,玉琪師妹只跟他學(xué)過幾天如何使用,并不熟悉,為何,為何要偷偷拿走,自己施法?”
華陽嘆道:“玉琪素來魯莽。但其心極善,想來此次是姐妹情深,以致釀成大禍。”
婉如看了藍擁雪一眼,對白沐陽說:“玉琪定是怕你為了鵲莊的安全,大義滅親。”
藍擁雪聽到婉如這樣說,心道女人是細心些。猛然想起玉琪問過自己,姐姐回來后有何異樣,當(dāng)時自己覺得,玉瑤回來后在房幃之內(nèi)熱情異常,跟變了個人似的,只是不好意思說明此節(jié),只說無甚異樣。但想來玉琪已經(jīng)猜到了,為了維護自己面子和姐姐的聲譽,也因為自恃甚高,才想悄悄地獨自解決此事。
想到此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有點坐不住。又想起玉瑤出事后,自己對玉琪的態(tài)度十分冷酷,心中涌起一陣內(nèi)疚。偷偷看看華陽和白沐陽,似乎他們并未想到此節(jié)。
藍擁雪心中羞愧,正想張嘴說:“玉琪是為了我的顏面……”其實此時房中諸人,除了白沐陽和阿妍,都猜出了白沐陽問題的答案,婉如看了丈夫一眼,對阿妍說:“阿妍,你帶青云師弟把茶具收拾好,端到后面吧。”
阿妍和天寶出了門,天寶低聲說:“阿妍小姐,今天,咱們還出莊嗎?”
“師祖回來了,想出也出不去了。阿卉小時候有一次騎了黑叔溜出莊,想到青丘山去,結(jié)果師祖不知做了什么法,黑叔一直倒著走,把阿卉帶了回來。”
“倒著走?阿卉去青丘做什么?”
“是倒著走。”阿妍想起舊日情形,笑嘻嘻地說:“阿卉那時還小,鬧著要我爹給她抓只小狐貍來玩,我爹不同意,她就牽了黑叔半夜偷偷溜了出去。后來她在馬背上睡著了,早上醒來一看,黑叔興高采烈地倒著回到莊門口了,把她氣得要命。”
“師父真厲害。那你,”他抬眼看看阿妍:“會求師父把莼之弄回來嗎?”
阿妍說:“求也沒用,師祖八成不同意。”
“為什么?”
“師祖常說,上士修道、中士修法、下士修術(shù)。上次阿卉太小,師祖定是怕她有閃失才作法。別的事情,是不會作法的。莼之這件事,”他八成會說,凡事要順自然而為。莼之該回來之時,自然會回來,他不該回來,做什么也不會回。再說,莊中這么多重病人,師祖怎么顧得上別的?何況,他還要重?zé)捲仆!?br />
天寶想了又想,終是不敢問阿妍這重?zé)捲仆窃趺椿厥隆S窒耄羰琼樒渥匀唬恢畱?yīng)該是不會回來了。只是心頭一直對重?zé)捲仆皇骂H為害怕,血祭九鼎不知會把自己如何?
抬頭見頭頂松樹上立著幾只烏鵲,心想,這些烏鵲什么都知道,真是討厭,若它們議論當(dāng)晚的事被啞叔師父聽了,不知會如何?要是發(fā)場大火把它們都燒死就好了。
有一只烏鵲與他眼神一對,輕聲問旁邊的烏鵲:“我怎么還是覺得這小子能聽得懂我們說話?”
天寶一驚,心想,再也不能這樣看它們了。想想問阿妍:“不知啞叔何時會回莊?”
阿妍聳肩:“不知道。你把這些東西拿回茶室吧。”
無患閣的大廳里,幾個人正在商量玉瑤和神算子的事情。華陽聽說了莊中響起炸雷的事,問得十分仔細。
白沐陽問道:“師父,這炸雷……”
華陽道:“為師結(jié)的這個結(jié)界,若有外魔妖族來犯,結(jié)界外會萬雷齊發(fā),將天魔外魔震得魂飛魄散、形神俱滅。結(jié)界內(nèi)應(yīng)當(dāng)是風(fēng)和日麗,雷絕計不應(yīng)該打在鵲山上,你們,可看仔細了?”
白沐陽和婉如對視一眼,白沐陽道:“雷的確是在莊中炸的,還把,還把,”看了一眼師父,鼓足勇氣說道:“把阿卉從天山帶回的一條小龍給炸傷了。”
華陽沉吟半晌沒有說話。又問起金翼的事,問得十分仔細。
杜婉如見華陽表情,想起一件往事,隱隱擔(dān)心起來。白沐陽見妻子面上表情不對,有點莫名其妙。
藍擁雪見華陽對金翼的事似乎比問玉瑤的事情還上心,問道:“師父,玉瑤和算兒……”
華陽看了看幾個徒弟,道:“帶我去看看瑤兒和算兒。我們再去山頂看看上次炸雷的地方。”
幾人來到冰窖,藍擁雪一進冰窖就鼻子發(fā)酸,跟在華陽后面,悄悄擦了擦眼淚。
華陽看了玉瑤和神算子,并未多說。又吩咐帶自己去看金翼和玉婆婆。
藍擁雪見師父沒說什么,十分擔(dān)心,跟在華陽后面,張了幾次嘴,終于決定等師父全部視察完了再說。對白沐陽說:“我留下來陪玉瑤一會。”
杜婉如柔聲道:“這邊要料理一下,沐陽你帶師父去吧,我陪陪藍師弟。”
藍擁雪擺手:“不用不用。”
白沐陽以為杜婉如怕藍擁雪一個人呆著太傷心,便道:“我?guī)煾溉ゾ托辛耍袢缒闩銕煹埽瑤陀瘳帲^發(fā)衣物吧。”
藍擁雪鼻子又是一酸,不再推辭。
華陽真人和白沐陽走了,藍擁雪坐在妻子和兒子冰凍的身體面前,潸然淚下。
杜婉如輕輕地幫玉瑤梳頭。
藍擁雪面色凄然,握著妻子冰冷的手,輕聲道:“師妹,師父回來了,你有救了。”
婉如輕輕說:“眾生皆難逃五劫。生死之事無非過關(guān)而已。”
本來道教中提倡樂生悅死,認為死即回歸自然,不必傷感。好人死了能到上界,壞人又墜入輪回。藍擁雪聽了卻十分不悅:“師父都回來了,你還說這些話作什么?”
婉如想了想,又柔聲道:“我的意思是,過得此關(guān),天高地闊;此關(guān)不過,無非忘卻前生,繼續(xù)修行而已。”
藍擁雪十分狐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覺得師父沒有法子救玉瑤?”
婉如嘴角動了動:“我沒什么別的意思。人力總是敵不過命數(shù)。”
藍擁雪和婉如其實從未見過華陽救人,華陽真人一向宣稱華陽門重修道不重修術(shù),因此從來不親自教徒弟們法術(shù)。他的幾個徒弟均出身名門,在入華陽門之前就各自有各自己的絕學(xué),入了門后,華陽并未教他們什么茅山術(shù),但也不反對他們互相切磋。因此幾個師兄弟互相學(xué)了不少東西,白家祖?zhèn)鞯氖轻t(yī)術(shù),幾個同門各學(xué)了些皮毛,藍家祖?zhèn)鞯氖且祝探o了玉瑤和玉琪。朱家祖?zhèn)魇堑目拜浐桶嵘叫g(shù),卻因種種原因,只教了玉琪。
此時聽婉如這樣一說,藍擁雪也擔(dān)心起來,又問道:“難道你覺得師父沒法子救玉瑤?”
婉如道:“我是說,莊中這么多病人,想來,想來,不能同時施救。”
藍擁雪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師父會選擇先救那魔族洗骨人或者玉辰君的小老婆,而不先救自己的徒弟?為的什么?”
婉如不敢看藍擁雪的眼睛,望向窗外,輕聲說:“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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