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灑地如霜,將冊寒山分成三段白。
頂白,灑山首浴雷刀宗,浴雷刀宗乃天下第一刀客雷鐸一手創立麾下弟子千人,憑一把彎月虹刃縱橫江湖十數載,奈何天下第一總是短命,剛年過四十,就因寒疾突發暴斃身亡,現宗主已為其義子雷虎所掌,人進了棺材是什么也帶不走的,刀皇這響當當的名號自然是要落到活人的頭上,唯留下一把生前所用的彎月虹刃還可稱天下第一,這把寶刀同雷鐸的靈牌一齊供奉在靈堂的正中,自雷鐸死后再無出鞘,世間人也再無見其鋒芒,此刀當為浴雷刀宗的鎮宗之寶。
二白,灑山腰開閣門,門中子弟數百。說起開閣門實際與浴雷刀宗有著莫大的淵源,閣主聶揚遠原本為一介乞丐,雷鐸還在世未開辟浴雷刀宗時,聶揚遠趁其醉酒偷得其一本畢生刀法絕學——浴雷刀譜。那時雷鐸在刀境已經登頂在江湖也已無人匹敵,自然也有著諸多英雄豪杰本應嗜酒的通病,正值年輕氣盛丟刀譜的事情也就沒往心里去。
自雷鐸逝世后,聶揚遠橫空出世,刀法雖不比原主,但習得其六七成也已為上鏡,因雷鐸創立浴雷刀宗時已是大限將至,故浴雷刀宗正統子弟也僅僅是通過雷鐸口述習得五六成,雷鐸死后刀譜便再無處可尋。
雖為兩派,實則一門武功絕學。
三白,灑山腳清水道觀,觀內門童三兩弟子十數人,觀主千葉道人和光同塵與世無爭,喜好下棋、喝酒、舞劍,四大皆空。由于上山之路必從清水道觀起,故有無理人戲虐一聲看山老道,千葉道人樂天達觀,自然是不去計較,別人叫上那么一句僅是一笑了之。
俗話說一山容不得二虎,更何況這還是二虎帶一賴皮貓,尤其是浴雷刀宗與開門閣常年鬧得不可開交,久而久之一山分三派的事也是讓江湖人唏噓不已。
暮色將至,晚風吹至山頂夾帶著滿山的木葉馨香,宗內繁密的梧桐聞風起舞,如同玉女修初服之娑娑,樹上夏蟲歡鳴,使人心懷一暢。
雷虎佇立在靈堂前,望著桌上的靈牌和這把絕世寶刀,心生感慨。
江湖徒有虛名的太多,配上這把寶刀的人是少之又少,雷虎并不想落得一個‘暴殄天物’的名頭讓世人是恥笑,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從沒未配過此刀。
這時突然自窗外傳來一陣聲響,是輕微的腳步聲。
雷虎向窗外看去,厲聲喝道:“誰在那鬼鬼祟祟!”
起先雷虎以為是宗門弟子誤闖禁地,但過了半晌無人應答,不禁起疑,緊接著一陣晚風吹來,樹葉娑娑自窗外傳來,這才眉頭稍松。
可就當雷虎準備退門而出時,屋頂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踩踏瓦礫聲,雷虎如鷹般的眼睛一橫,縱身一躍,掠向屋頂。
可到了屋頂,除了一頂的月灑霜和陣陣涼風之外,空無一人。雷虎正納悶是誰在跟自己開這個玩笑,思忖了一會,突然鷹目一瞪,心一沉,暴喝一聲:“糟了!”
急忙又掠下房屋,向靈堂內看去,這一打眼不要緊,雷虎差點一個踉蹌跌在青磚地面,站都站不穩了。
彎月虹刃不見了!
一陣涼風傳來,吹的雷虎從頭冷到腳跟從膚冷到心里。
刀宗弟子聞聲悉數趕來,本為宗內禁地的院子此刻卻站滿了人,眾人面面相覷,一片死寂。
忽聽自梧桐樹上傳來一陣窸窣聲,眾人望去一團漆黑,只聽一聲清脆的龍吟,是刀出鞘聲,突然虹光乍現,伴隨著凜冽寒風,一道五彩光朝著人群中的雷虎匹練般刺了過去!
只因這道光借著月明太乍眼如白虹貫日在眼前,眾人只得掩面紛紛退讓,光還未到,雷虎整個人都已在刀氣的籠罩下,一股可令人寒徹剔骨的刀氣。
雷虎不想躲避,他知道只要這一刀來,他無論如何也逃不了,只能傻站著。
可就在這時這道虹光突然收手了,向后連凌空翻了幾個跟頭,又返回了樹梢。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一位半蒙面的黑衣人卓立在樹梢,手持一把被月光照的雪亮而又森寒的一把彎刀。
刀宗的二宗主雷豹發出一聲驚呼:“彎月虹刃!”
大宗主雷虎聞聲才從方才那心驚膽寒中的一刀中回過神,往那一團黑中看去,剛想開口說點什么。只見半蒙面人身形一晃,飄然的身法踩著節節樹枝向山下掠去。
雷虎厲喝道:“給我追!”
由雷虎帶頭,一方人也化作一片黑影也向山下掠去。
到了半山腰時,見一錦衣男子也帶著一方人攔住了雷虎的一行人,手里也都拿著明晃晃刀。
雷虎還未出聲,錦衣男子率先開口,面罩寒霜,眼中抹過一絲凌厲:“雷虎,你好大的膽子,竟然還敢回來。”
雷虎強壓著怒火,沉聲道:“聶揚遠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聶揚遠道:“還敢狡辯,能拿著彎月虹刃來搶刀譜的人除了你雷虎還能有誰?”
二宗主雷豹厲聲道:“少在那血口噴人,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賊喊捉賊!”
雷虎擺了擺手,打短了雷豹的話,面朝聶揚遠,問道:“你們也丟東西了?”
聶揚遠反問道:“難道不是你來偷的?”
雷虎搖了搖頭,繼續問道:“是不是一個半蒙面的黑衣人,手里拿了一把彎月虹刃?”
聶揚遠點了點頭。
雷虎臉色一沉。
聶揚遠突然一怔,驚呼道:“難道彎月虹刃也被偷了?”
雷虎鷹目瞇成一條縫,不做回答。
聶揚遠面帶狐疑,道:“那人真的不是你?”
雷虎道:“你看我幾時配過彎月虹刃,就算我要來偷刀譜,會帶著如此晃眼的刀嗎?”
聶揚遠如鯁在喉,雷虎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但出于事態的嚴重性,兩撥人始終僵持不下,誰也拿不準對方的心思。
這時自樹林的一團黑霧中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眾人聞聲抬頭望去。
只見遠處黑暗中卓立一條高大人影,一手執彎月虹刃,另一只手則托著一本古樸的羊皮書。他口中猶在笑道:“今日登門借寶,禮數欠周,恕罪恕罪!”
雷豹面露驚色:“就是他!”
雷虎相對還算沉穩,擺出一副假笑,在所有人看來這笑卻顯得十分猙獰,牽強:“敢問閣下是何方神圣,來到冊寒山為何要做些偷雞摸狗之事,豈不是傷了閣下的幾分大雅之息。”
黑衣人擺了擺手,笑道:“在下可擔當不起神圣一稱,只不過仰望昔日刀皇威名多年,今日拜訪借幾件東西玩玩。”
雷虎道:“好說好說,還請閣下到近處一談可否,在下為雷鐸義子雷虎,既然是為了家父慕名而來,我們也是有失遠迎,宗內已備好酒菜,待閣下大駕光臨,也好讓我們盡地主之誼。”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道光,道:“有酒?”
雷虎道:“當然!最好的汾酒!”
黑衣人聽后連連嘆氣:“酒是好酒,只可惜....”
雷虎道:“只可惜什么?”
黑衣人沉聲道:“只可惜是鴻門宴!”
鴻門宴三字說的義正嚴辭,黑衣人轉身就準備繼續向山下掠去!
雷虎盡可能避諱寶刀可謂是好話說盡,怕的就是眼前這黑衣人喜怒無常一不留神就又跑了,可這黑衣人明顯不是個傻瓜,這個頓飯明顯也只有傻瓜才會去吃。
見黑衣人握著自己的刀譜要開溜,聶揚遠自然是按捺不住,身形一晃,提刀朝黑衣人掠去,邊追邊罵道:“管你他娘的是仙是鬼,拿了我的刀譜就休想走出這座山。”
乞丐出身的聶揚遠素質自然是比旁人差了一截,正可謂君子劍,烈漢刀,在聶揚遠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不跟你廢話,就是開打,聶揚遠傳承了浴雷刀法的七分境,迅勢自然是凌厲之極。
黑衣人見有人追來,便也不在逃跑,突然駐足轉身,沒有出刀,任由那道寒光向自己直射而來。
然而下一幕就讓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
只見黑衣人不緊不慢的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將竟將刀鋒頂在了指尖,聶揚遠漲紅了臉,刀就像在指尖盤了根般紋絲不動。
雷虎為宗主見多識廣,瞧見了額頭那塊被光照得雪亮的朱砂痣,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指鐫樓蘭!你是慶小年!”
黑衣人聞聲一震,將聶揚遠震開數十丈,再無他話,轉身就又化作一團黑霧向山下掠去。
雷虎早已面無人色,顫聲道:“追!快追!”
兩撥人緊接著拔身而去。
暮色更深,月明星稀,清水道觀內尚未燃燈,晚風雖急,卻也吹不散濃重的抱樸含真之意。
前后兩重院落,前觀供元始天尊,這么一尊道教最高神放在這樣一間有些墻松瓦漏的小破屋里,千葉道人卻從未覺得委屈。后院則是弟子起居之地,這里除了晚風再無他聲。
當雷虎與聶揚遠追到前觀時黑衣人早已沒了蹤影,只見千葉道人與大弟子柳乘風正坐在觀內的蒲團上打坐。
聶揚遠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態度欠佳:“老頭,有沒有看見一個黑衣人?”
千葉道人背對著眾人雙目微閉,安然若素。
聶揚遠有些煩躁,他想趕這個老頭走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問你話呢你聽見沒,幾日不見啞巴了?”
隨師父打坐的柳乘風卻幽幽道:“人倒是沒看見,只見一只在此犬吠的狗。”
聶揚遠頓時火冒三丈,原本鐵青的臉此刻又漲的通紅,手又緩緩地扶向腰間的那把長刀。
雷虎則進大殿時則是小心翼翼,神情有些拘謹,在這尊元始天尊的神象前,多多少少的也有些避諱,先是睥睨的看了聶揚遠一眼,隨后沉聲道:“道長,是否見過慶小年?”
態度還算客氣。
千葉道人緩緩吐了口濁氣,良久才道:“走了。”
雷虎臉色一沉,道:“果然是他。”
雷豹厲喝道:“走了?去哪了?”
千葉道人又道:“自然是從哪來又回哪去。”
千葉道人打起了啞謎,眾人聽的摸不著頭腦。
聶揚遠沉不住氣,向來討厭別人話里有話,并且說的還都是些他聽不懂的話:“老東西少給我繞彎子,快說你把人藏哪了。”
千葉道人又不做聲了。
雷虎頓時也面露寒色,散發出一股森寒的氣息,也顧不上什么道家圣地了,陰冷道:“道長,你最好告訴我們慶小年在哪,要是讓我們知道你有意包庇他,休怪我們兩派翻臉不認人。”
千葉道人嘆了口氣,由弟子柳乘風攙扶著他慢慢從蒲團上站了起來,面向眾人。
顴骨高聳,須發花白,即使是一件寬大樸素幾處縫補的道袍也難以掩蓋其枯瘦矮小且佝僂的身子,旁人看得有些揪心,生怕一陣風吹草動就給這袍子里的身子吹得支離破碎。
千葉道人道:“你們找他做什么?”
聶揚遠道:“他偷了我的刀譜!”
雷虎諷刺的聶揚遠一眼,沉聲道:“還有本宗的鎮宗之寶彎月虹刃。”
千葉道人一愣,隨即開口道:“只聽說過盜神江流兒好做梁上君子,卻沒聽過慶小年拿過別人什么東西。”
雷虎問道:“他是不是額頭上還有只眼睛。”
千葉道人道:“不錯。”
雷虎又問道:“他是不是還有一招能降所有兵器都能頂在指尖的招數,而且有著一身上乘的輕功。”
千葉道人點了點頭,不否認,雷虎說的一點也沒錯,慶小年的輕功在當今的武林中的確算得上佼佼者。
聶揚遠一拍手掌,面露喜色:“盜走刀譜和彎月虹刃的人絕對是他,這些特征與黑衣人完全符合,而且我們這么多人卻沒有一人能追的上他。”
千葉道人也笑了,捋了捋下顎一縷白須,道:“那就更不可能是他了。”
雷虎神情凝重,道:“此話怎講。”
千葉道人道:“你們幾時聽說過慶小年佩刀執劍?”
聶揚遠道:“但這可是刀皇遺物,得到這兩物的人就可匹敵天下。”
千葉道人搖了搖頭,道:“他從來都不求天下第一,這些東西只會驚了立春樓的姑娘,他是個愛喝花酒的人,他在意的就僅僅是這些而已。”
說完不顧眾人的驚愕,由柳乘風攙扶著就要走出道觀。
這時聶揚遠身形一晃,攔住了兩人去路,面露兇色,陰沉道:“你只要告訴我們他人在哪,別的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兩人像是沒聽見,繞過聶揚遠就要走出去。后者眼中閃過刀一般的凌厲目光,伸出大手往千葉道人肩頭抓去。
千葉道人突然面目肅然,藏在道袍下的枯瘦身子頃刻間爆發出一股無窮的力量,搖身一震!
聶揚遠頓時就飛出去數十丈,跌落在地!
全場駭然變色,開門閣弟子發出一聲驚呼,立馬跑向數十丈外的聶揚遠。
雷虎鷹目圓瞪,內心無比震撼,這是他第一次見千葉道人出手,沒想到這個身材佝僂的老道內力竟如此渾厚,深知不是其對手的雷虎自然不會自找苦吃,只能目光復雜的目送他離開,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后院。
千葉道人望著桌上一盤殘棋和兩壺喝剩的杜康有些出神,這都是今晚他和慶小年剩的,他從來不會相信這件事情會是慶小年做的,哪怕是慶小年偷的,他也不會去出賣慶小年。
不出賣自己的朋友,也是他從慶小年那學來的,自己總算是用上了,今天他很開心,抄起桌上的剩酒,也不管是他還是慶小年喝過的,一口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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