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隊官兵聲勢浩大,茶寮里休憩的眾人都被驚醒。
李四娘也醒了。
她柳眉一蹙,正準備呵斥幾句,卻透過轎子窗簾看見了領(lǐng)頭的官兵。
那人年紀四十上下,身材魁梧,一張國字臉崩的死緊,右手扶著腰間一柄青銅锏,渾身肅殺之氣籠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李四娘頓時心里發(fā)怵,不再作聲。
他們打量那隊官兵的同時,國字臉也在打量茶寮里眾人。環(huán)視一圈,方才跳下馬來,大刀闊斧的走到茶寮小二跟前,從袖子里掏出一卷畫像,“刷”地展開,冷厲道:“見過此人沒有?”
茶寮小二定睛一看,畫中人竟是一妙齡女子,黑發(fā)如云,唇紅齒白,模樣生的極俊,就像書中描繪的天仙。
“官爺,這么好看的姑娘,小人見過定會過目不忘……”他為難的撓了撓頭發(fā),“真沒見過!
“諒你也不敢說謊。”國字臉冷哼一聲,朝在場眾人揚言道,“此人乃江洋大盜玉璇璣,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現(xiàn)官府懸賞千金,務(wù)必捉拿此人歸案。若有可靠消息者,速前往當?shù)匮瞄T密報!”
茶寮小二瞠目結(jié)舌:“這女子竟是朝廷通緝的案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立在花轎旁邊的紫桃,聽見這話嘴角抽了抽,她什么時候成江洋大盜玉璇璣了?
真是胡說八道!
楊臘已經(jīng)觀察好一會兒,他看這國字臉穿戴都是京中制式,又別了把青銅锏,心里暗暗嘀咕,莫非這人是大名鼎鼎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霍鞅?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可能,這么大的官兒怎會在如此偏遠的地方親自抓捕犯人?
楊臘雖是捕頭,但連京城城門長啥樣都不知道,京中的那些大官,一個沒見過。他懷疑面前這人是霍鞅,但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上前詢問。
看這陣仗,不過多時,玉璇璣的海捕文書也要發(fā)到他們清遠縣衙門了,說不定他運氣好,能逮到此人,賺個千金回去,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霍鞅環(huán)視眾人,目光落在那紅彤彤的花轎上。
至于花轎邊瑟縮的布衣丫鬟,他并未留意。
“花轎中可有人?”
一旁正神游天外的楊臘突然聽到這話,忙不迭站起來,行了個官禮,解釋道:“回稟大人,這花轎中抬得是我們縣令夫人!
霍鞅看他穿著的確是個捕頭,卻仍不輕信。
他走到花轎外,敲了敲:“他說得當真?”
李四娘一聽大官問話,忙坐直了些,聲音也拉得嫵媚溫柔多了:“回官爺?shù)脑,奴家正是要嫁去清遠縣的?膳颐,奴家并不中意那清遠縣縣令,至于為何不中意,這說來就話長了……”
她這一開口,紫桃和霍鞅都身形一怔。
紫桃此時恨不得捂住李四娘的嘴,本來她音色就和李四娘相近,李四娘如今壓低了嗓子說話,簡直就跟她一模一樣!這下好了,霍鞅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她還得繼續(xù)裝鵪鶉。
霍鞅的確不會走,他甚至還要看一眼里面的新娘子。
“你出來,我看看你長什么樣!
“。俊
李四娘呆住了。
楊臘也呆住了。
但他還算回神快,忙上前阻攔:“大人,不可不可!咱們大元風俗,新娘未嫁前不可見旁的男子,這、這茶寮里這么多人,若都看見了成何體統(tǒng)……我們夫人,絕不可能是江洋大盜啊!”
霍鞅一想也是,片刻后,他才道:“你說的是!
楊臘還沒松口氣,霍鞅又道:“夫人不用出來,我進去看眼便是!闭f完,他將楊臘往旁邊一推,徑直掀開花轎簾子,探頭去瞧。
李四娘一身嫁衣,蓋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聽見這話,忙露出一個最好看的笑容角度,掀開蓋頭,朝霍鞅笑的勾人:“官爺,奴家清清白白,真不是玉璇璣,你……”
話沒說完,對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留她自個兒笑的尷尬。
不是要找的人,霍鞅臉色很不好。
“不在這里,繼續(xù)找!彼砩像R,大手一揮,便帶著隊伍朝反方向離開。
楊臘看了眼天色,這會兒日頭已經(jīng)不那么猛烈了,他也道:“夫人,我們繼續(xù)趕路吧,今晚說不定可以在牛家鎮(zhèn)找個客棧落腳!
聽見可以住客棧,李四娘便沒反對。
一行人立刻動身,紫桃,不,應(yīng)該是楚姮才對。她看了眼身后遠去的霍鞅,確定不會折返回來,提著的心才微微放下。
她這個師父,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楚姮暗自腹誹,若不是都逼她嫁給陳俞安,她何必大費周章的逃婚?一路臟兮兮,金貴之軀還得給人當丫頭使喚。
遠去的霍鞅仿佛有了感應(yīng),忽然回頭看了眼反方向離開的迎親隊伍,正好看見花轎旁的布衣丫鬟擦汗,這一幕不知為何,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牛家鎮(zhèn)是此州的邊鎮(zhèn),繞過十里坡,便可進入望州地界。
半途遇到霍鞅,楚姮心里總惴惴不安,望州那地兒又窮又偏,她難不成還真去那兒躲著?
楚姮摸摸下巴,尋思著是該離開這支迎親隊伍了。
一行人總算在入夜前投宿客棧,楚姮扶著蓋了蓋頭的李四娘,正往樓上走,突然聽得客棧大堂有人吆喝:“掌柜的,有什么好酒好菜全都上上來!”
李四娘身子微微一顫。
楚姮并未留意到李四娘,她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卻見來者是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他身邊隨從穿著也不差,樣式竟還是京城里時新的。
這點插曲沒有影響到她,扶著李四娘進房后,楚姮便開始盤算晚上什么時候溜之大吉。夜深人靜,她正好可以把楊臘那匹馬給偷了,然后一路南下,吃吃喝喝游山玩水……正打著如意算盤,就聽李四娘突然開口:“今晚你不用守夜,去旁邊那間屋睡吧!
楚姮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么久以來,李四娘都要求她守夜,晚上一會兒要水喝,一會兒要捶背,可把人折騰夠嗆。
“聽清了么?”
“……是!
她正好要溜,無需守夜,豈不合意。忍住笑,楚姮彎著腰美滋滋的退了出去。
月上中天。
楚姮確定人都睡沉了,忙將臉上偽裝給卸下。這么熱的天,她還得涂黑漆漆的染料,眼睛黏漿糊,滿臉點斑,簡直苦不堪言。
這會兒仔仔細細的洗過臉,頓時覺得呼吸都順暢許多。
楚姮擦干臉上的水,順手拿起銅鏡,借著月光端詳自己。
銅鏡中的女子膚光勝雪,秀眉纖長,朱唇皓齒,眸光流轉(zhuǎn)之間如明珠生暈,將旁的一切都映照的黯然失色。
楚姮屈指彈了彈自己的臉蛋兒,自言自語道:“這張臉太顯眼了,害得我東躲西藏,甚不方便!
說完將銅鏡一拍,扯了塊布蒙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又等了片刻,待月色被云層遮罩,楚姮才從床底下拿出準備好的包袱,往肩上一背,鬼鬼祟祟的打開房門,探頭四處看了看。
嗯,沒有人。
楚姮躡手躡腳的下了樓,走到大堂未關(guān)的窗戶邊,足下一點,輕而易舉的翻了出去。
楊臘的馬就拴在客棧旁邊的馬廄,楚姮正要走過去,卻耳尖聽到前方樹林里傳來不可言述的曖昧聲音。
這大半夜的……誰這么有興致?
楚姮這人,好奇心特重,以至于幾年前就已經(jīng)把那些不能看的春宮圖看了個遍。到底是沒見過現(xiàn)場表演,她立刻湊過去窺探。
清冷的月光下,一對男女相擁,被樹干遮掩,也看不到什么有意思的。
楚姮覺得無趣,正要去馬廄偷馬,卻聽林中女子嬌道:“冤家……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這音色耳熟極了,可不就是李四娘么!
聯(lián)想到之前李四娘的古怪舉動,也就有了解釋的緣由,想必李四娘遇到了老相好,在這春宵一刻呢。思及此,楚姮又探頭看了眼,正好看見李四娘依偎在男人懷里,那男人衣飾華美,竟是先前投宿的公子哥兒。
“你可知這些時日我是怎么過來的么?天天以淚洗面,根本不想嫁過去……你這負心漢,若不是我寫了信,你怕是早就忘了我吧?”
那華服公子摟著李四娘一陣疼愛:“好四娘,乖四娘,你知我在京城任職,公務(wù)繁忙,脫不開身。這不,接到你要嫁人的消息,我立刻就趕來了,你可是我盧飛星這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李四娘咬著唇瓣,語氣明顯就是撒嬌:“你嘴巴抹了蜜,說什么都好聽,我信你才怪。若你真如此疼愛我,何不早些來將我娶走?如今我家已收了藺家聘禮,半途悔婚,我爹定要殺了我。”
盧飛星道:“這次既找到你,就絕不會讓你嫁到那窮鄉(xiāng)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在京城給你備了宅子,待說通了我父親,立刻迎娶你進門!至于你爹……哼,我盧家可是朝中正五品的官家,比起那芝麻綠豆的縣令不知能耐多少,你爹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沒想到這盧飛星還挺有來頭,正五品的官的確不小了,李四娘嫁過去,是飛上枝頭變鳳凰。
再想到那位綠的發(fā)光的縣令,楚姮為他掬了把淚,深深表示同情。
李四娘聽到這話心思也動搖了,她本就不想嫁去清遠縣,心中又喜歡面前這位,比起那素未謀面的夫君,面前這位有錢有勢的盧飛星才是她最佳選擇。
她為難道:“可負責接親的人都看著我,若到了清遠縣,那藺家人不肯放我走怎么辦?哎,我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了……”
“有什么難下的!北R飛星微微一笑,“你現(xiàn)在就連夜跟我回京,諒他們也找不著你。就算找著了,屆時在京城,誰還敢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不成?”
“現(xiàn)在?”李四娘驚訝極了。
盧飛星蹙眉道:“四娘難道不愿?你可要想清楚,一邊是榮華富貴,一邊是水深火熱啊。”說著,他從袖子里摸出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金色的流蘇穗子在李四娘眼前晃啊晃。
李四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怎會放過唯一的機會,忙將那玉佩搶入懷中,牽著盧飛星的衣袖撒嬌:“你這冤家,反倒是威脅我來了。我……我當然愿意跟你走!
楚姮躲在一邊,眼睜睜看著李四娘回客棧換衣服,跟盧飛星和他小廝牽馬離開。
待人都走遠,楚姮才想起自己也要跑路來著。
明日楊臘起來,發(fā)現(xiàn)新娘沒了,新娘的丫鬟沒了,就連他騎的馬也沒了,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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