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回憶說：“我和王康從小就經常到海邊來玩，一起揀貝殼，捉海蟹、抓跳魚，一起手牽手在海邊散步、唱歌，談理想，談愛情，甚至一起到海水里游泳、劃船、沖浪，無所不為。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純情，最浪漫、美好的一段時光，印象深刻，刻骨銘心，記憶猶新，一生一世也抹不去，忘不掉，永遠留在記憶里�！�
張倩久久地望著大海，似乎還在回憶、想像她和王康共同度過的那段天真無邪的浪漫生活�？墒悄嵌紊钜呀涍h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現在陪伴王康在海邊散步的卻是趙潔，他以前的秘書；而陪伴在她身邊的卻是李，她的特助，一個貌似王康的形象，神態，卻是從內地大梁山來的打工仔。風景依舊，人事皆非；同是兩人，情況各異。她這么做，不過欺騙自己，想找回一些昔日的美好。但她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表�，F實就是這么殘酷而無奈，她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許久，張倩回過頭來問李：“你和桃，還有杏，從小都玩些什么？”
李知道張倩又想聽他們的故事，借以與她和王康的故事相比較，便說：“我們和你們完全不同，我們家鄉是山區。小孩玩的自然離不開山。比如攀崖探壑，看日出日落、云聚云散，看鳴泉瀑布，群鳥飛鳴翔集，看野生小動物，像猴子、松鼠、野雞。小時候經常看這些景象，覺得很美麗，很好玩。有時候還能捉一只小鳥、小松鼠帶來家里養著。再就是翻山穿林，撿蘑菇、木耳，采集野果、榛子，帶回家吃。到了七八歲，就不單是玩了，還要幫助家庭割草、放豬、放羊，但還是離不開山。我們愛山，敬山，又畏懼山，因為不注意就會出危險。我們最崇拜山神爺，以為是他給了我們豐富的山貨，又能幫助我們回避災難。”
“你們那時候談不談戀愛？”
“不談。三個人怎么談戀愛？那時也不懂得這些事，就是每天從早到晚想在一起玩，不愿分開；還知道要團結一心，互相幫助，這樣才能戰勝困難，不受別村的小孩欺負。特別是桃和杏，好像離開我就不敢外出，不能干活。你呢？你們那么小就知道談戀愛了？”
“也不是認真談戀愛，其實那時也不懂得什么是談戀愛，就知道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好了，長大了要結婚，就像父母親那樣睡在一張床上，還會生小娃娃。”
張倩回憶兒時和王康的往事開心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珠搖翠動，很快樂，又很天真的樣子。
“到底是香港，開放城市，連小孩也懂事得早�！�
“這也不是什么好事，懂事早，就成熟得早。王康十五六歲和我約會，一見面就緊緊拉住我的手不放，看見沒人，就抱我，吻我，還在我身上亂揉、亂摸�！�
“看來，這家伙從小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崩钜粫r氣憤，竟然罵起王康來；可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因為張倩還愛著他，他不由得偷偷看了看張倩。
張倩聽了李罵王康的話有些臉紅，說：“你也不能這么說他，其實，他也是個很善良的人。不論走在大街上，還是車站碼頭，看見討飯的，或者殘疾人，他總要主動掏些錢給他們；他當總經理后，經常動員他父親捐錢捐物做善事，在香港是出了名的慈善家。”
“他既然這么善良，為什么對自己自幼相愛的人卻這么無情？”李反問。
“不，他沒有對我無情，沒有提出離婚。是我主動要離婚的�！�
“這就怪了，你既然還愛著他，為什么主動提出離婚？”
“這都怪我太任性，強勢，眼里容不得沙子。”
不想事到如今張倩依然護著王康，不承認王康對她無情，卻說都怪自己；真是自欺欺人，讓人難以理解和信服。這只能說明，她是個既強勢、任性，又柔情、內斂的女人。
張倩見自己的話前后矛盾，難以自圓其說讓李相信，便說：“不說他了，說起來別人不能理解，也只會讓我傷心。”
李揣摩她的心思：對王康既愛又恨，在一起不快樂，離開了，還想著他，忘不了他。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他見張倩傷心，只得從旁解勸：
“張姐，我聽人說，愛情的最高境界是付出，而不是占有。大約你主動離開王老板，也是這么想的�！�
“我沒有那么高尚。我只是個極平庸的人，也會有七情六欲，愛恨情仇，只是舊情難忘，不忍讓他為難，讓他的孩子失去母愛。”
“您心地善良，又留過洋，學識淵博，到底比我們看得遠，想得開。該放下的還需放下，這樣才能走出憂愁，心情愉快。”
張倩搖搖頭，卻沒有說話。這是她的隱憂，最讓她傷感的事情，她不愿說得太明，李也不便問，不敢問。
兩人肩并肩地在海灘上漫步，海灘上留下兩串整齊的腳印。一排排白色的海浪輕輕地沖擊著海灘，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這海浪也像沖擊著他們的心，使他們的心緒怎么也平靜不下來。成群的銀灰色的海鷗海燕迎著太陽，在蔚藍色的海面上翩翩飛翔，發出尖利的鳴叫。近海，幾只小船在撒網捕魚；深海里，萬噸巨輪鳴著汽笛駛向遠方。
許久，張倩看著李，回想著李說過的他與桃和杏的愛情故事，覺得似乎和她與王康、趙潔的情況相似，覺得杏離開李，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似乎與她離開王康類似，也有遺憾和怨恨。于是她說：
“你年齡不大，倒很會說話，也很會體察人的心情，難怪你能夠同時贏得桃和杏的愛情�？墒牵汶m然創造了一個‘桃李杏春風一家，桃李杏三位一體’的神話，但是你卻無法真正實行，最終還是勞燕分飛，一家變成兩家，一體變成二體。桃和你結婚，自然無話可說；可是杏不會怨你、恨你，罵你是大騙子嗎？”
“我想她不會�！�
“為什么？”
“因為我給予她和桃同樣多的關愛和幫助，卻并沒有向她索取任何報酬�！�
“可是，你并沒有選擇和她結婚，而是拋棄她，和桃結了婚，最終打破了一家、一體的格局？”
“您理解錯了。我們所說的一家、一體，是講三個人要團結友愛，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就像一家一體，齊心協力，共同提高進步，實現遠大理想，而并非要三個人一起結婚——這在新中國是無法實現的。同樣，在香港也無法實現。愛情是自私的，任何兩個女的都不會心甘情愿共侍一夫，就像您和趙小姐。”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桃和杏未必也這么理解。你和桃結婚后，杏以為你傷害了她，從此不再理你，不再接受你的幫助，這是事實。你怎么解釋？”
“我想這只是暫時現象，表面現象，杏以后會慢慢想開的，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會用事實來證明，我雖然沒有選擇和她結婚，但是，我對她的關心、愛護和幫助，一點都不會比桃少�！�
張倩不相信，也不能理解，她連連搖頭：“你這話，我一點也不相信。我問你：你對桃有三項承諾，并且不惜出外打工掙錢來兌現你對她的承諾。你對杏有什么承諾？打算怎么兌現？”
“我對杏也有三項承諾：第一，我聽從她的規勸，大學落榜不失志，不消沉，不氣餒，繼續奮發上進，拼搏進取，最終和她殊途同歸，實現我們兒時共同的理想。我離開家鄉，離開妻子孩子，堅定不移地前來深圳打工，就是為了實現我們兒時的夢想，杏對我的期望。第二，我們雖然不在一起了，我同樣會一如既往地關心她，愛護她，幫助她。盡管她氣我，不理我，我還是不斷給她寫信，寄錢，了解她的情況，她的需要，尋求對她的幫助。第三，我誠心誠意地希望她能盡快找到一個她愛和愛她的人，相伴終生。我會誠心誠意說服她，幫助她，衷心地祝福她，讓她也會獲得一個真心實意關愛她的丈夫，一個圓滿幸福的家庭。難道這不同樣是對她的一片摯愛嗎？”
真是有比較才有鑒別，張倩聽了李對杏的三項承諾，想起王康離婚后對她的無情，贊嘆道：
“你雖然年輕，但是胸懷卻像大海一樣寬闊，令人佩服！如果王康的胸懷也能像你一樣寬闊，依然像從前一樣關愛著我，即使離婚，我也就無怨無悔了�？上В麤]有你這樣的胸懷和認識。自從離婚，他沒有看望過我，甚至連一個電話，一封信也沒有來過。倒是我還常常想著他的許多好處，難以忘懷。人啊，無論貧富貴賤，真心、真情是最可貴、最難得的！”
李得到張倩贊揚，想起對杏的虧欠，有些不好意思，說：“您先不要這樣夸我。我雖然這么想了，說了，做了，但是世事滄桑，變化無常，也未必就一定就能實現。”
“就憑你有這份愛心，這種決心，工作這么刻苦努力，就是不能完全做到，也應該受到贊揚。你放心，以后，我會支持幫助你實現對杏的三項承諾，就像對桃那樣。需要什么，盡管對我說。”
“謝謝！不過，我還是想憑自己的努力奮斗來實現我對她們的承諾。就像小時候那樣，她們想吃果子，我就爬上高高的果樹摘下兩串果子，每人一串，然后看著她們甜甜蜜蜜地吃下去，我心里也像吃了果子一樣甜蜜。”
“只要付出，不求回報，你這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不會干擾你們的感情生活的。我只是很欣賞你，欽佩你，誠心誠意想幫助你實現你的心愿；你接不接受，我也不會怨你的�？傊憧习涯愕膼矍楣适�，你的心意打算，敞開心扉、推心置腹地說給我聽，讓我很感動；我能為你們純潔、美好愛情盡一點微薄之力，成人之美，也就滿足了。”
張倩說得誠懇動情，李很感動，只得表示感謝。
張倩來到大海邊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王康，想起過去的甜密，然而想起今日的王康又太讓她傷心，無奈。她心思苦悶、煩亂，無法排解，只好求助于李：
“李，我想下海濯一濯足，讓澄澈蔚藍的海水洗去我心中的俗塵和煩惱，你愿意陪我嗎？”
此時此刻，她完全沒有了總經理的氣勢，純粹以平等、友好和商量的口吻和他商量；這讓李很感動，他連忙答應，并且順著張倩的心意說：
“當然。大千世界，滾滾紅塵，人生活在塵世之中，總要沾染俗塵雜念，圣人也難免。到大海中洗一洗，去掉凡塵俗念，你就會一身輕松，心情也會愉悅起來。好，我陪您一起接受大海的洗禮�！�
“你說，大海真的有這么神效嗎？”
“我想一定有的。大海里有龍王爺，就像我們山里有山神爺，是有神靈的，這蔚藍的海水就是神水，它最圣潔，一定會洗去你的煩惱�！�
于是兩個人迅速脫掉鞋襪，卷起褲管，一起走進海水里。那清涼的海水，柔軟的沙灘，和暢的海風，頓時讓他們清心寡欲，忘記凡俗，心曠神怡。張倩高興地對著藍天大海高喊：
“大海，龍王爺，我懷著最虔誠的心意，來到您的身邊，拜做您的女兒；請您發發慈悲吧，不要吝惜您的圣水，把我的所有憂愁和煩惱徹底蕩滌干凈，然后賜我愉悅，賜我理想，賜我力量！我會永遠記住您的恩德，永遠感謝你！”
李見張倩這么虔誠，完全拋開了總經理的莊重和尊嚴，拋開滿心的煩惱，快活得就像個十六七歲天真活潑的少女，像中學時代的桃和杏，于是他壯起膽子，乘興對著她大喊：
“喂！張姐，你聽著：你是大海的女兒，心胸要像大海一樣寬闊，只要拋開凡塵俗念，你就會重新獲得歡樂，獲得愛情，獲得理想，獲得力量！記住我的話，你的心愿就一定能夠實現！”
張倩見李放下平日的謙卑，竟然興致勃勃地在一邊回應她，不但不生氣，反而“咯咯”地笑個不止，像一串銀鈴；她抄起海水潑到李的身上，說：“你是龍王爺，知道我的心情，又知道我的心愿、理想？”
李想起剛才的話，怕張倩生氣，只得說：
“你是龍王爺的女兒，我怎么敢當龍王爺？我只能是龍王爺手下的傳令兵，不過我傳達的卻是龍王爺的指令，所以，你還是要聽從執行的�！�
“油嘴滑舌！”
她又抄起海水潑向李，不想用力太猛，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幾乎摔倒。李趕忙上前抱住她，張倩就勢抱住李，才沒有跌倒。
李頓時一陣緊張，他放開張倩，撣著身上的海水說：
“張姐，你雖貴為千金，身為公司的總經理，也不能太欺負人；你看龍王爺都生氣了，要懲罰你�！�
“怎么？我對你還不夠好？無論你本人的，家庭的，家鄉的，朋友的，我滿足了你一切心愿，又允許你叫我‘張姐’，就是說我們已經是朋友和姐弟關系了，平等的！難道你還不滿足？”
“這么說，你是龍女，我就是龍子了？”
“怎么辦呢？叫你入贅你又不肯，只好叫父王收你做義子了�！�
張倩又看著李咯咯地笑起來。李不覺羞紅了臉，他想起桃對他的癡情，說：
“張姐，我不是不愿意入贅，只是不愿意做陳世美�！�
“你呀，還不如陳世美：陳世美還敢追求婚姻自由，皇帝的女兒都敢騙娶；你卻沒有這個膽量。還想創業呢，要創業就得膽子大一些，拋開陳規陋習，勇往直前，無所畏懼！你敢嗎？”
張倩伸出纖手在李的臉上輕輕拍了一下，指了指前方說：“朝前看，那里有海市蜃樓，景象無限美好！”李朝著前方看去，只見大海茫茫，一望無際，并不見海市蜃樓。他摸著自己的臉說：“創業，也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能以身試法，包老爺的虎頭鍘可不是吃素的，你不怕，我卻怕。”
張倩嘻嘻地笑著說：“你呀，還是嫩了些，開個玩笑，就把你嚇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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