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只能夜間出行,于是他們趕了將近半個月的路才終于快要到達山腳,他有些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多少耽誤了小昀趕路的進程,畢竟還在洞中的時候小昀就一副迫不及待要早些離開的模樣。他不太懂得要藏住自己的情緒,而小昀有著一顆玲瓏心,看透他不過是一瞬的事情,于是他便只擺擺手,說日間陽氣太重,他剛重新化形沒多久,若是大白天趕路,怕是會受不住。
小山洞中,他與小昀再度相顧無言起來,小昀唇邊若有似無的帶著笑意,知道他不會再答話便合眼假寐起來,他的額角帶著幾滴汗珠,略微沾濕了鬢角,看得出來維持人形對小昀來說太過于吃力了一些,可自從離開山洞后小昀便一直逞強般的保持著這個形態,像是隨時都能遇到什么人,希望那人能看到自己人形的樣子。
他移開目光,再次看向洞外,這是他最常做的事情,他還是不太能知道小昀為何要強迫自己到這個程度,是為了他口中的“濟恒”,還是別的一些什么,他雖然不懂得,卻似乎能夠理解。
此時大概是正午,一日中陽氣最足的時刻,以往每次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會有些不適,像是什么在某處拉扯著他,每動一下,都會有馬上就要消散的不真實感,今天也不例外,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
他又將自己往陰影處挪了幾分,閉上眼睛隔絕了一切光亮,這樣似乎會讓他舒服一些,他能夠聽得清小昀漸漸變得有些吃力的喘息聲,一蛇一鬼都不太好過。
時間過得倒也快,日薄西山,黑夜正在慢慢降臨,等外邊黑的只剩下月光和零星的星光時,他們便再度出發。
小昀說今晚若是加快些速度,明日天亮之前便能趕到山腳下,而這幾日小昀眼里的光亮也愈發明顯起來,總是時不時逗他幾下,嘴角也時常帶著笑。
可沒走多久他似乎感覺不到身后小昀的動靜了,他猛然回頭,卻發現小昀正半靠在一顆書上,臉上半分喜悅也無,皺起了眉頭。
他疑惑的看著小昀,小昀一臉正色的搖搖頭,又環顧了下四周,嚴肅道:“不太對勁。”
蛇的嗅覺異常靈敏,許昀此刻便聞到了生人的味道。
他也學著小昀的模樣看了看周圍,卻什么都沒有看到,無非就是一個與平常一般無二的黑夜罷了,他想也有可能是最近小昀身體不適導致有些緊張過度了,于是他正準備開口寬慰小昀幾句,便看見不知不覺間竟有一道冷光縈繞到了小昀的身側。
他覺得仿佛在哪里見過這物件,急忙下意識朝小昀喊道:“斂住氣息!”
冷光圍著小昀環繞了兩圈便迅速收攏,在小昀好歹反應過來試圖掙脫的前一刻徹徹底底的束縛住了他的行動,小昀動彈不得,心中一涼,臉色蒼白的看著他的方向。
微風拂過,一道人影略過他的身旁,不疾不徐的向小昀走去,又在幾步之外的位置停下,那人脊背挺直,身著墨色的衣袍,像是要完全融入黑夜般,衣袖和入墨的長發被晚風輕微吹起,一個背影便帶著凜冽的氣勢。
莫名的,他看著那黑衣人,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了一般,說不出是難受,還是別的一些什么情緒,這感覺來得太急太猛烈,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也一時理不清楚。
那人似乎打量了瞪視著他的小昀一眼,開口聲音便是涼薄的,只聽他淡淡道:“近日有蛇妖肆意傷人性命,可是你?”
小昀白了那人一眼,并不想多做回應,徑自看向他使了好幾個眼色,像是在示意他趕快離開,可他卻只知道緊緊的盯著那黑衣人頎長的身影,半步都挪動不得,像是也被人用東西捆在了原地。
他只覺得這道背影讓他覺得如此熟悉,盡管這不過只是一道背影,而他連那人的正面都沒有看到。
他在等著那人回頭,心中十分急切,可卻又莫名覺得,僅僅只給他看這背影也是好的,像是這樣便能讓他感覺到滿足。
終于,那人循著小昀的目光轉身冷淡的看過來,這個過程對他來說似乎有些漫長,仿佛等這一刻,他已經等待了許多年,消耗了大量的時光。
與這人周身凜冽的氣勢一樣,那人樣貌雖比畫中美人還要精致許多,可卻依舊是冷的,顯得不近人情,可卻讓他腦中徹底變成空蕩蕩的一片,半分反應也做不出。
小昀看著眼前全然呆愣住的小野鬼,心說平日里呆傻也就算了,現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候還不知道要逃,他的身體被不知名的東西束縛著動不得分毫,心下著急,于是喊出來的聲音帶著些嘶啞,他有些失態的喝到:“傻子,還不走!”
可他卻什么也聽不見了,從黑衣人出現起,他的心便沒有再落下過,此刻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長相,像是印刻在他骨子里一般,仿佛他已經臨摹了那人的樣貌千萬遍,此時他竟覺得有些安心起來。
這人給他如此的熟悉感,即便印象中他分明沒有見過這人。
可心中千萬種情感告訴他,眼前的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遇見這人他這才知道,自己之前竟然浪費了那樣多的時間,每日懵懵懂懂,看著洞外忽明忽暗,一天又一天,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存在,想不明白存在的意義究竟在哪里,想不明白太多事情,也放棄了去想太多事情。
這樣的感覺太過于奇妙,從他有意識以來,他連自己究竟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他沒有影子,洞中也沒有能讓他看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樣的東西,他只在小昀的眼睛中看到過自己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便也再沒有去仔細看過。可此刻,他卻在那人的眼睛中準確無比的找到了自己,他知道那是自己。
那人看著他,眼中略微的驚訝轉瞬即逝,再沒有絲毫多余的感情,他從他的眼睛中讀到,那人不認識自己,或者說,對那人而言,他并不是多值得在意的存在。
“子琰。”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喚道,帶著懷念,帶著心傷和難過,似乎隔著早已冷卻了的時光,這兩個字仿佛刻在內心最深處,好似他已經帶著各種情感喚過無數遍,而再喚多少遍,都是不夠的。
小昀說鬼魂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可此刻他卻分明感覺到了從心底深處傳來的疼痛,這樣的感覺蔓延到了全身,好像動一下,便是蝕骨焚心。
一旁的小昀不再做無謂的掙扎,目光復雜的來回在兩人之間穿梭,不懂現在究竟是個什么場面。
黑衣人怔了一瞬,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聲音卻漠然依舊:“你是?”
他張口,險些要發不出聲音,他好像終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啞聲道:“傅如斯。”
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眼中滑落,他忽然陷入了黑暗,四周是一片虛空,他動不了,再抬眼,面前似乎變了場景,鼻間似有若有似無的清冷梅香,他又看到了那黑衣人,雖仿若天地間只剩他們兩人,可眼前人的身量卻矮小了許多。
他們站在一片梅花林中,臘梅樹上稀稀落落的綴著白雪,那人背對著自己,著一身白狐裘站在梅樹下,少年纖細的身形被包裹其中,他的長發被一抹寬窄適中的月白色綢緞輕輕綰起,整潔的一絲不茍。少年微微踮著腳,抬手似是要摘高處一朵分外好看的臘梅花,和煦的陽光投灑在他身上帶來一片暖意,光是一個背影就讓人挪不開眼。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正在朝著少年輕緩的走過去,隔著兩步之遙站定,他似是比這少年要高上一些,便朝著少年微微俯身,開口,聲音中帶著十足的笑意:“喲,這是誰家的公子哥啊,可得給哥哥我好好瞧瞧。”
眼前的少年猛然回頭,五官俊美,精致非常,卻帶著幾分稚氣,像是還未完全長開來,乍一眼看去倒像是個十分標志的女孩子,不過少年眉宇中的英氣和通身不凡的氣度無一不在彰顯著面前這少年是某家的貴公子。
少年反應過來,略微深邃的眼睛有些窘迫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大抵是第一次遇見這般像是在明目張膽耍流氓的人,又大抵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對他來說著實有些近了,他又急忙斂下眼睫,往后退了兩步,整個身子都靠到了梅樹上,卻依舊倔強的站的筆直,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暈出一道好看的影子。
他聽見自己輕笑了兩聲,雖無取笑的意思,那少年卻更加不自在的低了些頭,于是他打趣道:“你這是在摘花兒呢?”
他直起身子踱了兩步,又俯身向少年靠得更近了些,梅香愈發濃郁,像是少年身上自帶的香氣,他低笑道:“可是摘不到?行吧,你想要摘哪一朵?只要那花兒不是長在天上,我都能給你摘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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