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 may 22 12:34:16 cst 2013
史曉峰醒來并不覺得頭疼,見自己睡在一間房中,旁邊一張床上鼾聲如雷的正是貢扎老爹。他叫了幾聲,貢扎老爹酣睡不醒,便一個人走了出去。
原來還在祠堂中,吳非兒正帶著十幾個青壯年在收拾桌椅碗筷,大家陡然見到史曉峰都愣住了,隨即七嘴八舌說起來,有兩人邊說邊看著史曉峰,還伸出大拇指。
史曉峰問他們說些什么,吳非兒笑道:“他們說史大哥喝酒太厲害了,連貢扎老爹都醉倒了,你卻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清醒,全村都找不出這樣的酒量!”
史曉峰笑道:“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這酒我以前喝上兩碗就倒了……”
他見大家都在忙活,不好意思當閑人,也同大家一起收拾。忙完了,吳非兒說:“村里向來沒有外人到訪,也沒有供客人休息的客房,只有委屈史大哥在村民家休息了!庇謱Υ迕裾f了幾句,立時有好幾人大聲表態,史曉峰聽不懂,估計是好客的村民要把客人“搶”到自家去。
果然,吳非兒說:“史大哥,他們都爭著要請你去住,你看……”史曉峰走向第一個給自己倒酒的大叔,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就去這位大叔家住吧。”
吳非兒用狄丹族語對大叔說:“納吉大叔,那就麻煩你了。” 納吉大叔滿臉喜色,連連點頭。
史曉峰來到納吉大叔家里,見屋子頗為陳舊,卻也是幾百年的古宅,兩個女人伴著三個兒女,正在游戲玩耍。納吉大叔一進門,兩個女人立刻滿臉笑容迎上來,看情形都是他的妻子。
史曉峰大奇,狄丹族不是以女子為尊嗎,難道也能一夫多妻?看納吉大叔家里環境并不富裕,也能娶兩個老婆嗎?還好語言不通,不然他多半會忍不住問出來。
納吉大叔收拾了一間干凈屋子,又燒了熱水讓史曉峰洗澡,他連聲道謝,納吉大叔也聽不懂,只是笑瞇瞇的,伸出大拇指說些什么,看樣子還是夸他酒量驚人。
史曉峰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多年都沒有這么早睡過。想起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歷,可說是充滿坎坷,又充滿新奇和刺激。但一年的驚奇,也奇不過今天一天的遭遇。
過去的這一天,從苗疆古松村迷路,到摔下山谷,接著墜入深洞,泅渡暗河,穿越瀑布,翡翠湖邊相識吳非兒,新月村祠堂拼酒……天哪,這簡直像在編電影,居然發生在我身上!
胡亂想了一陣,漸漸睡著。第二天天剛亮就醒了,見床邊放著洗漱用具,知道是納吉大叔為他準備的。
梳洗干凈出門,納吉大叔正要出門做農活,見客人早起,嘴里說著,手上比劃。史曉峰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說我要早起做農活,你是客人,不必早起。于是也連比帶劃,告訴納吉大叔,我要早起出門跑步鍛煉。納吉大叔又是一陣比劃,告訴他女人在做早飯,你跑步回來就可以吃上了。
清晨的霧靄還未散盡,村民們已三三兩兩去田里干活,遙望遠山云霧纏繞,村寨中雞犬相聞,一片寧靜祥和之氣。史曉峰圍著月牙形的水塘慢跑,心情十分輕松、愉快,真想就一輩子在這世外桃源生活下去。
但,那繁華而又刺激的花花世界,還有那些紅顏知己們,就從此放棄了嗎?史曉峰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還是割舍不下,他還太年輕,還有自己的事業和理想,更重要的,還有老媽在家鄉,丟下她不管,自己還算是人嗎?
對了,把老媽接到這新月村來養老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她一定會愛上這個地方!史曉峰打定主意,離開新月村后一定要設法帶媽媽來這里看看。
有圖有真相,史曉峰拿出手機拍照。昨天在太陽下曬了一陣,雖仍然打不了電話,但照相功能已恢復。他興致勃勃地四處拍,直到電量耗盡才罷休。
正欲回納吉大叔家吃早飯,卻發現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仔細辨認,只覺村里每條路,每座屋子都是一樣的,實在分辨不出那一座是納吉大叔的屋子。
史曉峰罵了自己一句,拉住一個村民詢問,可不管他如何比劃,人家只是搖頭。旁邊一個小男孩認出他是村長姐姐的朋友,拉著他的手就走。史曉峰樂了,終于有人看懂我的手勢了。
小男孩拉著他七彎八拐,又走到祠堂來了,看見幾個大媽圍著一個婀娜秀美的少女,在說些什么。
史曉峰笑了,原來小男孩以為自己要找吳非兒。也好,他雖然心里沒什么企圖,但每次看見這個美麗可愛的少女,和她說說話,都是件極為愉快的事情。
吳非兒見到史曉峰,說:“史大哥,你這么早就來祠堂,找我有事嗎?”
史曉峰也不遮丑,說:“我出門跑步鍛煉,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這個小弟弟帶我到這里來的!
非兒笑道:“哦,那也不用急著回去,不如中午去我家吃飯吧!
史曉峰大喜,連連點頭。非兒說:“不過現在我要履行村長每天的職責,你要沒事就陪我四處走走,好嗎?”
史曉峰笑道:“當然好啊,我正想看看你怎樣做村長的!币恢焙蛣e人打手勢,終于有個語言相通的人可以說話了,實在暢快。
非兒說:“其實很簡單啊,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笔窌苑甯诖謇镒吡艘辉,才知道其實一點都不簡單,這家羊丟了來找村長,那家因暴雨塌了屋頂也來找村長,鄰里吵架來找村長調解,家里小孩不聽話也要村長來教訓……史曉峰難以想象,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如何能處理好這些事?
可是只要非兒一席話,每個村民似乎都能滿意而歸,沒有一人再生糾紛。史曉峰心里佩服之極,雖然他不知道非兒說了什么,但人人都服她,自有她的過人之處。
今天事情不多,非兒帶史曉峰去家里。老遠就見門口迎著一個三十歲出頭,眉目姣好卻臉有病容的女人,史曉峰知道定是非兒的媽媽,立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吳母早聽女兒提起過這位遠方來的朋友,立刻迎進屋里。史曉峰知道她聽得懂漢話,便簡單簡紹了自己,吳母只是微笑傾聽,并不插話打斷,顯然是個性子溫婉的女人。
吳母正欲給客人泡茶,腳步聲響,那位梅朵大媽走了進來,史曉峰心想:惡客來了。
他料得不錯,梅朵大媽絲毫不顧有客人在場,板著臉訓了非兒幾句,又轉向妹妹開火,語氣神色更是嚴厲。吳母似乎很懼怕這個大姐,低著頭不敢說話。
史曉峰心里有些不平,看著非兒,非兒向他吐了吐舌頭,扮了個可愛的鬼臉,顯然是早已見慣了姨媽的作風,又無可奈何。
“非兒,我們出去躲躲吧,我估計你姨媽下一個就要向我開火了!薄∈窌苑逍÷暤。
非兒見姨媽還在對媽媽喋喋不休,點點頭,躡手躡腳同他溜了出去。兩人一出門,會心地相視一笑。
“非兒,是不是我在這里,給你惹麻煩了?我看你姨媽好像是針對我來的。”
“史大哥,你別怪她,其實她也是為了我和媽媽好……”非兒猶豫一會,終于說道:“你還記得昨天我告訴你,村里十多年前曾來過一個外人嗎?其實,這個人就是我的爸爸!
史曉峰點點頭,心想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爸爸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來到新月村,遇上了我媽媽,那一年,我媽媽剛滿十七歲。他們彼此喜歡,用漢人的話說就是一見鐘情了,卻遭到包括姨媽在內的所有長老們的反對,他們說村里自古以來沒有進過外人,村里的女子也不能外嫁,除非這個男人愿意一輩子留在新月村……我爸爸當時就說,他一定要娶媽媽,愿意一輩子留在新月村!”
史曉峰輕輕嘆了口氣,他已經隱約猜出了結局。
非兒繼續說:“長老們不再反對,并主持了他們的婚禮。第二年,他們就生下了我……那些年,我們一家人很快樂,爸爸每天逗我玩,教我說漢話,寫漢字……可是,在我五歲那年,他還是不辭而別了……”
史曉峰心情沉重,簡直不忍再聽下去。
非兒眼圈紅了,接著說:“從那以后,我媽媽經常站在村口,她第一次遇見爸爸的地方,癡癡等待……”
史曉峰完全理解梅朵大媽了,他甚至可以猜到梅朵大媽對妹妹說的話――“你自己苦了一輩子還不夠?還要讓悲劇在女兒身上重演嗎……”
他下了決心,說:“非兒,我決定了,今天就離開新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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