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會客大廳走出之后，張禹先就一直綴在張承元身后三步處，雙眼凝視著他的背影，眼中光華躍動，似在思考著什么。
雖然在思索，但他的腳步卻一刻也不曾停下，與前方張承元一般，兩人腳步都顯得極為輕緩，但一步踏出往往足有半丈之遠(yuǎn)。
兩人身影飄忽不定，形同輕煙楊柳一般，不多時，待來到庭院中心神樹下的一座石亭時，張承元方才頓住腳步。
“禹先，坐。”
他一擺道袍率先于亭中石凳上坐下后，便探手引向石桌對面另一空座，側(cè)首道。
“禹先，你這是已經(jīng)被定為下一代天師了？”
張禹先剛一落座，張承元打量了一眼他身上那宛如錦繡的華麗道袍，隨即與他四目相對，嘴角含笑問道。
“是的，師叔。”
張禹先略一點(diǎn)頭，回道：“承您所傳觀想之法，父親近日里終日都在靜室中苦修道法，早已不理俗事，他半月前出關(guān)時便已將我定為龍虎山天師府下代天師，準(zhǔn)備于來年開春之際舉行大典。”
“按我所想也理應(yīng)如此。”
張承元淡淡一笑，道：“我畢竟只能算得上半個龍虎山的傳人，入正一道籍不過數(shù)月，如今的天師府只有你與你父親兩位修行之人，他是必定要將位子傳予你的。”
“師叔，您說笑了。”
聽他這么一說，張禹先身子微微一僵，連忙笑道：“先前修行之人只有煉氣之法，而無觀想煉神之法，若不是您將此法傳下，我們哪能得窺仙道正途，如今這道門中人可以說皆是承您所惠。”
“而您能從道家諸多山門之中選入龍虎山，實(shí)屬是我等大幸，我心中早已將您尊若恩師，您又怎能只算半個天師傳人呢。”
“……”
張承元盯著他笑而不語，過了半晌，才張口道：“待來年開春時我會親自前往天師府與你父親一同為你舉行繼承大典。”
“多謝師叔。”
“嗯。”
微微點(diǎn)頭后，張承元沒有再說此事，而是忽然站起身子投望遠(yuǎn)山初升紅日，道：“禹先，對當(dāng)今修行大世你有何看法？”
“師叔，此事不好說哇……”張禹先也隨即起身，蹙眉搖頭道。
“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但說無妨。”
“那好吧。”
張禹先思襯了片刻，張口道：“從如今趨勢來看，這修行大世顯然對我道門十分有利，神樹現(xiàn)世，仙緣、道法散落人間，然而這修行之人卻有十之八九都是我們道門中人。”
“因這緣故，就連那些朝中之人都不得不對道門放寬了政策，現(xiàn)在于華夏大地或可說已是我道門將要大興之時，不過我等受制于人的局勢……”
“好了，不必多說了。”
張承元似乎早已猜到他后面將會說些什么，打斷他的話后，緊緊盯著他雙眼，沉聲道：“此事你我與諸多道門真修心知肚明就足矣了，不必再言。”
“時候也不早了，我倆一同去用早飯吧。”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朝墻邊拱門走去，而張禹先卻站在亭中躊躇了片刻，見他身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抬步跟了過去。
…………
卯時一刻，待用完早飯并將張禹先送到山下后，張承元上山卻沒有走進(jìn)別院之中，而是與侄孫張黎一同來到山邊的一塊崖石上。
此時，山間云霧漸消，僅有些許殘余，日光遍灑天地之間。
光芒灑落到爺孫二人身上，但張黎卻沒有半點(diǎn)閑心去看此等美景，而是緊盯著身旁二爺，不知在皺眉思索著什么。
“二爺……”
時過半晌，他才張口問道：“先前你與那張禹先聊了些什么？我見他下山時目光神情都與來時變化頗大，尤其是望向你的時候。”
“無非就是我先前與你和小陽所說的那些。”
張承元撤回望向山景的目光，側(cè)首向他，略顯籠統(tǒng)的答了一句，隨即轉(zhuǎn)口問道：“小黎，你可知我為何會讓我們爺孫三人一同入道籍，兼而入龍虎山天師道？”
“這……”
不等張黎出聲，他便自問自答道：“這是在為我們爺孫三人謀個安身立命之本。”
“你可知我傳授那諸多道門中人觀想之法是為了什么？可知我助別院中的那些閑散道人增進(jìn)修為又是為了什么？”張承元側(cè)首又問。
“也是為了安身立命？”張黎不明所以。
“不是。”
張承元搖了搖頭，雙眼微瞇道：“入龍虎山只是一個基礎(chǔ)和我們無可奈何時的一條退路，于現(xiàn)今大世之中我們爺孫三人應(yīng)該另有更高的追求，而廬山別院便是我謀求之處。”
“如今道法重現(xiàn)，道門大興之勢已不可逆，官方也已放寬政策，我們?nèi)舨幌胂衲鞘畮讉�不入道門的山野之人一樣一直受制于官方，就必須得借助這大勢來做些什么。”
頓了頓，他又道：“現(xiàn)在廬山別院所住之人如今已然以我為首，雖然這里面仍有少數(shù)官方之人，但他們只是為特異處傳達(dá)命令，當(dāng)不得什么。”
“所以，我們?nèi)羰悄苈龑⑦@些小山門小道觀所獲奇遇的修行之人悉數(shù)籠聚起來，廬山便將完全由我們所掌控，而到了那時我們應(yīng)該便能于此開宗立派，待百年千年之后，我們……”
“我們或可還能長生得道、成仙做祖。”張黎雙目微瞪，將心中殷切所想之話說了出來。
“……”
張承元側(cè)首對著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眼中也同樣涌出一些期許之色。
“小黎……”
數(shù)刻之后，張承元?dú)庀u穩(wěn)，迅速將自身雜念壓入心底，隨即伸手輕拍了一下身旁侄孫的肩膀。
“小黎……”
待他驟然驚醒，略一抬頭迎上自己目光時，張承元也同樣凝視著他，沉聲提醒道：“適才我與你所說內(nèi)容，自此開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只能你我二人心中知曉。”
“呃，二爺……小陽也不能說嗎？”張黎問。
“是的。”
張承元點(diǎn)頭，隨即解釋道：“小陽不如你心性堅定，也不如你冷靜，他要略顯浮躁一些，若是讓他知道此事對他不僅無益反而可能有害，所以這些東西只需你我做到心中有數(shù)便好。”
“嗯。”張黎微微點(diǎn)頭，不再多說。
“好了，小黎，不說這些了。”
張承元移開目光，轉(zhuǎn)身道：“我們一同去看看張禹先帶來的那些孩子吧，也不知小陽可準(zhǔn)時過去了。”
“二爺，小陽這時候應(yīng)在峰頂打坐靜修。”
“那你去將他叫下來。”
張承元扭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先一人去看看那些孩子。”
“嗯。”
張黎應(yīng)聲之后，兩人便邁步走下崖石，朝前走了百米后隨即岔開道路，各自行向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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