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怛羅斯城的時候,穆臺阿四處打探,終于找到了大食軍的駐扎地。
拜見了大食軍在怛羅斯的最高長官千夫長哈米德之后,穆臺阿大致講述了一下忽都魯?shù)纳矸荨?br />
此時,哈米德早已得知北庭軍攻伐突騎施汗國之事。忽都魯突騎施汗國特勤的身份,讓他如獲至寶。
況且,忽都魯身上還帶有如此重要的信息,哈米德不敢擅自處理。
本來哈米德打算送穆臺阿和忽都魯前往呼羅珊的木鹿城,但這時,傳來齊雅德將軍要秘密前來怛羅斯的消息。
齊雅德將軍是艾布??穆斯里姆總督麾下的第一得力助手。總督手下最精銳的四萬呼羅珊騎兵,平時里就是由齊雅德將軍統(tǒng)率的,他可以說是總督的嫡系心腹。
艾布??穆斯里姆總督帶領三萬呼羅珊騎兵和數(shù)萬步兵跟隨阿布??阿拔斯西征以來,齊雅德就成為留守呼羅珊地區(qū)的最高將領。除非有涉及呼羅珊存亡的軍國大事需要請示艾布??穆斯里姆外,一應軍政事宜,皆由齊雅德將軍一言而決之。
齊雅德之所以要前來怛羅斯城,就是得到了唐軍殲滅突騎施汗國的消息后,對河中局勢的變動特別關注。他急于得到第一手情報,便假托身體有恙,出外養(yǎng)病散心,秘密前來怛羅斯。
既然齊雅德將軍要來,千夫長哈米德決定,就讓穆臺阿和忽都魯在怛羅斯城恭候齊雅德吧。
齊雅德政務纏身,起身較晚。他抵達怛羅斯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天寶八載的元日了。
當然,這是忽都魯聽到怛羅斯城中的唐人商隊歡呼慶祝的時候,才恍然意識到已經(jīng)是新的一年了。
除夕、元日,放在往年,突騎施汗國上上下下也都是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忽都魯記得,阿伊騰格娜最喜歡過年了,因為過節(jié)的時候,不僅會有很多人送她禮物,還可以盡情地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
可是,天寶八載的元日,忽都魯倍感凄涼。國破家亡、父汗自刎、妹妹失散。剎那間,忽都魯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上一次遭遇如此悲慘的心境,還是母親死的時候。記憶中,母親特別溫柔和慈祥。她總是笑著摩挲著忽都魯?shù)念^,嘴角微翹地看他喝乳白色的酪漿。
母親究竟是為何而死的,忽都魯一直都弄不清楚。有人她是被毒殺了,有人說她是自盡了,還有人說,她是被父汗殺死的。
對于母親是如何死的,忽都魯很在意,但卻根本沒有辦法撥開迷霧、尋出真相。所以,他記憶最深的,還是得知母親死后,那種孤寂、悲傷的痛楚。
而此刻,他不僅僅失去了溫柔的母親,還失去了英勇的父親和可愛的妹妹……
除了悲戚之外,忽都魯心中,滿滿都是憤恨。他恨天可汗,毀滅了突騎施汗國;他恨北庭唐軍,逼死了父汗;他恨自己,無法拯救所愛的人!
忽都魯心動蕩之際,忽然見穆臺阿過來,說齊雅德將軍請他過去一敘。
忽都魯本以為齊雅德剛剛抵達怛羅斯城,車馬勞頓之后,要休息一天再見自己,不料他竟如此著急。
虬髯高鼻的齊雅德,非常吃力地用突厥語說了幾句安慰忽都魯?shù)脑挕?br />
感受到了齊雅德的善意,忽都魯連忙用大食語說道:“感謝將軍閣下,我會一點大食語。”
齊雅德哈哈大笑,直夸忽都魯太聰明了,才和穆臺阿同行一路,就能熟練掌握大食帝國的語言了。
忽都魯謙虛兩句之后,便拱手獻上了河中山河地理圖和安西、北庭唐軍的信息。
齊雅德打開牛皮袋,取出了圖冊。他并沒有急著看地圖,而是摸著潔白堅實的紙張,感慨不已。
“特勤殿下,大唐國內(nèi)的書籍、文冊都是記載在紙張上的嗎?”齊雅德對紙非常感興趣。
“將軍,據(jù)我所知,差不多都是記載在紙張上。少部分特別重要的文書,會刻在石碑之上。”
“那紙張是如何制的呢?”齊雅德追問道。
“將軍,突騎施人也不會制紙張。我們用的紙,都是從安西或北庭購買的。”忽都魯一五一十答道。
“我在木鹿城的商鋪里見過紙張,奇貴無比,堪比金銀。我也曾買了一疊,但總舍不得在上面寫字。”齊雅德對紙情有獨鐘:“本以為紙是特別珍貴的東西。后來在市場里視察的時候,偶然聽到一個叫趙無極的唐人行商和人閑聊,說這紙在大唐并不算什么金貴玩意。只是周邊屬國都不會制,所以才能賣的如此貴。”
“大唐對工匠的管理非常嚴格,即使是屬國,也很難了解和掌握核心技藝。”
“這樣啊……”齊雅德若有所思。
翻看了地圖和信息之后,齊雅德忽然問道:“特勤殿下,你帶來的情報十分重要,以至于我都無法決定該如何獎賞你。因此,我需要請示艾布??穆斯里姆總督。在此期間,你是希望跟我去呼羅珊的木鹿城,還是愿意留在怛羅斯啊!”
“我愿意留在怛羅斯城!”忽都魯毫不猶豫地答道。
“為什么?”齊雅德沒想到忽都魯答復得如此快。
“我有個妹妹,在唐軍圍攻碎葉的時候,和我失散了。我想要找到她,在怛羅斯會更方便些。”
“特勤殿下,雖然我的話很殘忍,但若是在戰(zhàn)場上失散的話,你的妹妹應該兇多吉少吧?最好的結果也會是被賣為奴隸,那樣的話,很難尋找啊。”
“不會的,將軍。”忽都魯非常堅定自己的看法:“我雖然恨唐軍,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對待投降的敵人很仁慈,很少虐待俘虜。且我妹妹身份特殊,很有可能被北庭軍送到長安去了。”
“唐軍好奇怪啊?”齊雅德沒有和大唐交過手,對唐軍的戰(zhàn)習慣并不了解:“送去長安城干什么?”
“自然是為了彰顯唐軍的武功。”忽都魯有些黯然傷。
“那彰顯之后呢?殺掉?還是關押起來?”齊雅德很好奇,一時間也忘了應該委婉一點。
“都不會。”忽都魯搖了搖頭:“天可汗會封她一個郡主或縣主的爵位,讓她享受相應的待遇。可能會有些不自由,但除此之外,生活應該還是足夠舒適的。”
“好奇怪的民族!”齊雅德哈哈大笑,然后轉而冷酷地說道:“在我們這里,對待俘虜可不會如此仁慈。”
“或許是天可汗沽名釣譽的偽善之舉吧。”忽都魯對天可汗?jié)M心恨意,推測說道。
“特勤殿下言之有理!不過唐人的偽善,倒是可以保證殿下的妹妹免受傷害。”齊雅德笑道,轉而問忽都魯:“不知殿下找到妹妹之后,有何打算啊?”
“這……”忽都魯愣住了,因為他還沒有認真考慮以后的事。
“難道殿下不想重建突騎施汗國嗎?”齊雅德的話里流淌著蜂蜜一樣甘甜的誘惑。
“重建突騎施汗國!?”齊雅德提出的目標如同千斤重錘,大力敲擊著忽都魯脆弱的心房。
“對,奪回碎葉城,重新建立突騎施汗國!”發(fā)現(xiàn)忽都魯面色大變,齊雅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殿下本就是突騎施汗國的合法繼承人,若是在大食帝國的扶助下,振臂一呼,想來散落在河中地區(qū)的突騎施人,都會愿意在殿下的旗幟下戰(zhàn)斗的。”
忽都魯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少年,聽到齊雅德慷慨激昂地說出如此宏大的目標,不禁有些目眩迷,他喃喃道:“我可以嗎?我能做到嗎?”
齊雅德看出了忽都魯?shù)木o張,他趁熱打鐵道:“不是小看殿下,但若只憑殿下一人,雖然也可以實現(xiàn)目標,但肯定要艱難得多。若是有大食國的助力,我保證,五年之內(nèi),便能成功!”
“五年……”忽都魯被這個數(shù)字驚呆了,他沒想到,齊雅德竟然只用五年時間就可以重振突騎施。
“殿下嫌五年太久嗎?”齊雅德心知忽都魯已經(jīng)被震住了,嘴上卻繼續(xù)說道:“五年確實有點久,但不瞞殿下。我軍此刻正與倭馬亞家族爭奪帝國的統(tǒng)治權,因此主力全在巴格達附近,暫時無暇東進。目前,我軍已經(jīng)取得優(yōu)勢,但奈何大食帝國疆域遼闊,怎么也得一兩年時間,才能完全掃清倭馬亞家族的殘余勢力。兩年之后,總督就能率大軍東進河中。那時,殿下也可召集突騎施勇士,收復碎葉城,重建汗國。那時,我就得稱呼殿下為尊敬的大汗了!”
齊雅德描繪的美妙前景,讓忽都魯心蕩漾。總算他還保留了一絲清醒,趕緊收斂心,慎重地問道:“那將軍需要我做什么?”
齊雅德知道忽都魯已經(jīng)動心,便笑著說道:“我們大食人對朋友十分慷慨,并不需要殿下承諾太多。只是期望未來汗國建立之后,若大食帝國有所需要,殿下可以提供士兵和糧草支持我們。”
忽都魯一時還沒有想清楚這個條件是否真的“慷慨”的時候,齊雅德提出了更為豐厚的條件:“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我此刻就可以代表艾布??穆斯里姆總督鄭重承諾,將無條件為投奔殿下的突騎施勇士提供武器、馬匹和糧餉,并委派一百名呼羅珊精兵幫助殿下訓練軍隊!”
齊雅德的“慷概饋贈”讓忽都魯不知該如何回應。之前在碎葉城的時候,忽都魯也多次跟隨父汗處理政務、接見賓客。父汗舉重若輕、侃侃而談的樣子,忽都魯記得很清楚,也很羨慕。
忽都魯知道,父汗是在培養(yǎng)他、教育他、指導他,希望他有足夠的能力統(tǒng)御突騎施汗國。他也一直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像父汗一樣,掌控局勢、引領子民。
可是,當他真的需要去領導突騎施民眾的時候,父汗已經(jīng)無法給他指導了,只留下他一個人,面對著黑漆漆、冷冰冰的世界。
“殿下!”忽都魯遲遲沒有回應,齊雅德也有點焦急了:“難道你不想給父親報仇了嗎?難道你要看著突騎施勇士成為任人宰割的奴隸嗎?”
“報仇、奴隸……”這些字眼深深刺激了忽都魯。他忽然想起了碎葉大戰(zhàn)當晚,父汗在素葉水畔告訴自己,要想成為英雄,就要像狼一樣兇狠、熊一樣貪婪、豹一樣靈活。要用手中的彎刀打倒一切阻礙自己的人,要把一切美好的東西攥在手里,而該果斷放棄的時候也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勇氣。
對于父汗的話,忽都魯一向深信不疑。但他臨終前關于英雄的闡述,忽都魯始終不能完全理解。
在忽都魯心中,真正的英雄,就是揮劍守護自己深愛的人。
忽都魯深愛自己的家人、部族和突騎施汗國,因此,當聽到“報仇、奴隸”的字眼時,他終于點了點頭,對齊雅德說道:“將軍,我期盼來自大食帝國的幫助。”
齊雅德開懷大笑,緊緊握住了忽都魯?shù)氖郑骸暗钕拢唬蠛梗覀兊暮希瑢鸷痴麄粟特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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