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可汗!”同羅蒲麗明白三日已是阿布思的極限,故而不敢再討價還價。
“蒲麗娘子,你如離群之雁,今日得回母族,本應(yīng)開宴慶賀。無奈闔族上下人心惶惶,實非暢懷宴飲之良機。三日后若一切順遂,某自當令全族歡慶。”
阿布思溫和地下了逐客令。同羅蒲麗三人見狀,拜謝而出。
出了牙帳,望著迎風招展的飛豹大纛和嘈雜忙碌的營地,同羅蒲麗遙望東南,暗中祈禱道:“霨郎君,我已經(jīng)使出渾身解數(shù),同羅部能否順利渡過此劫就全看你了……”
離開營地后,同羅蒲麗、馬璘和荔非元禮與荔非守瑜匯合,在距離同羅部不遠的南方搭了個簡易營地。雖然阿布思已經(jīng)答應(yīng)等待三天,可他們并不放心。
同羅部也派了三個百人隊尾隨著同羅蒲麗等人,見他們并未遠遁報信,也就潛在周圍默默監(jiān)視。
當夜,奔波許久的同羅蒲麗和馬璘在帳篷沉沉睡去,似乎天塌下來也無法將他們驚醒。體貼的荔非元禮則讓朔方輕騎兵肩負起巡邏值守的責任。
子夜時分,同羅部駐地中忽然馬嘶人叫,全族精壯男女或騎馬、或趕車,帶上子女、牛羊和細軟,在飛豹大纛的引領(lǐng)下,滾滾向西,被遺棄不顧的則是些年老體衰的族人。
“可汗,那隊唐軍騎兵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將他們?nèi)繙缈冢俊鲍C獵飛豹旗下,有位兇神惡煞的萬夫長惡狠狠地比了個殺人的手勢。
“算了,她也是一片好心。”阿布思對同羅蒲麗并無惡感,也并不在意幾十名朔方輕騎的威脅:“舉族西遷,動靜必大,就算將唐軍輕騎全部誅殺,也瞞不了多久。他們?nèi)羰巧锨白钄r,用弓箭逼退就是了。”
“可汗,我們真的要離開靈州?”一位驟然得知要西遷的千夫長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
“靈州無論如何也容不下我們同羅部了。最初有人說要北歸。可漠北回紇勢大,連唐人都得在中受降城西北五百里處設(shè)橫塞軍以監(jiān)控之。我部不過十余萬人,北上必然死路一條。為今之計,唯有沿著唐人與回紇的邊境急行,抓住唐廷與回紇王廷合議的空當,盡快抵達磧西金山(今阿爾泰山),才可能躲過圍捕。某聽聞葛邏祿部的小葉護謀剌思翰心機深沉,他掌控著金山至弓月城一帶的草場,在那里或可覓得一線生機。”阿布思長嘆道。
五月初二清晨收到詔書和張瑋的密信后,阿布思與幾名萬夫長對著漠北、磧西的地圖爭論了半天,最終定下了西遷之策。
下午同羅蒲麗拜見阿布思,帶來了王霨與李光弼積極幫同羅部爭取轉(zhuǎn)機的消息。有些萬夫長對于西遷動搖了,畢竟安居靈州十幾年,誰也舍不得。
憤怒的阿布思褫奪了一名萬夫長的官職,才強硬壓下了所有質(zhì)疑。
“葛邏祿一分為二,實力大減。謀剌思翰會為收留我部而對抗河中軍嗎?”千夫長對西遷還是滿腹疑慮。
“河中節(jié)度使阿史那旸乃西突厥王室后裔,身體里流著吞噬天地的蒼狼之血。當年汗國興盛之時,飛豹旗則是蒼狼王旗下最兇猛的戰(zhàn)旗之一。我始終相信,阿史那旸絕不是一條被馴服的獵犬,而是頭潛伏爪牙、靜待時機的猛獸。他肯定會樂見同羅人投奔到河中的。”同羅部南遷以來一直定居在靈州北部草原,可阿布思的視野從未局限于朔方一隅。
“阿史那旸?西突厥王室依附唐廷近百年,還靠得住嗎?”千夫長小聲質(zhì)疑道。幾名萬夫長的面上也隱隱浮有憂色。
“即便阿史那旸真的蛻變成獵犬了,我們還可以投靠怛羅斯城的突騎施部,忽都魯特勤絕對不會錯失壯大實力的良機。”阿布思大聲喝道。
千夫長還想再說點什么,失去耐心的阿布思抽出彎刀,厲聲怒道:“某心意已決,敢有違令者,定斬不饒!”
“可汗英明,在下謹聽可汗之令!”千夫長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招呼本部兵馬去了。
“吾何嘗不愿同羅部世世代代游牧于水草鮮美的河套,可惜天有不測風云。聽從詔令去幽州必死無疑,西行雖艱險重重,卻還能有些許生機。在蒲麗娘子眼中,某必將是位言而無信、膽小如鼠、不憐族人的可汗。可是,整個部落十余萬人的生死都壓在吾之肩上,我怎么能將希望寄托在一個少年郎君身上呢?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一旦被朔方軍合圍,就插翅難逃了。若是王霨能勸服北庭軍網(wǎng)開一面,不圍追堵截同羅部,某倒是甘愿做牛做馬以謝之。”喋喋不休的千夫長退下后,阿布思仰天長嘆道。
同羅部的萬夫長聞言,默默低下頭,將對阿布思的質(zhì)疑壓在了心底。
“走吧!我們本就是游牧不定的部族,何必貪戀靈州一地呢?”神情憔悴的阿布思在親衛(wèi)的護翼下,催動戰(zhàn)馬,揚鞭向西。整個西遷的隊伍不時有人低聲抽泣,所有人的情緒都不高。
同羅蒲麗和馬璘被焦急的荔非元禮叫醒時,監(jiān)視他們的三個百人隊早已消失,同羅部的西遷已然發(fā)動,打著火把的隊伍如一條蜿蜒數(shù)里的火龍,在星光下越走越遠。
憤怒的同羅蒲麗驅(qū)馬沖入駐地,在松油火把的照耀下,空蕩蕩的營地里只剩下些騎不得馬、拉不開弓的老人。
“哼,這次倒是記得把小孩子帶走了!”咬牙切齒的同羅蒲麗抽出彎刀,猛踢雪墨骃,怒吼著向西方逶迤如蛇的隊伍奔去。
雪墨骃感受到了主人滾燙的怒火,它嘶吼如龍、奮蹄如電,不一會兒就迫近同羅部西遷長龍的隊尾。
“蒲麗,小心!”緊跟在同羅蒲麗身后的馬璘見同羅騎兵開始彎弓搭箭,急忙抽出逐日弓,高聲提醒道。
“有種你們就放箭殺了我!”雙目赤紅的同羅蒲麗不管不顧,繼續(xù)揮刀猛沖:“阿布思,你個懦夫,快出來見我。”
十夫長布魯圖盯著勢如瘋虎的“蒲麗姐姐”,雙臂顫抖了半天,才咬著嘴唇發(fā)令道:“別傷著她。射!”
十余支軟綿無力的長箭落在同羅蒲麗馬前,可她的眼睛連眨都沒有眨一下。馬璘冷冷地盯著布魯圖,見十人隊的箭簇根本沒有對準同羅蒲麗,才未將弦上的利箭射出。布魯圖的十人隊若敢傷同羅蒲麗一根寒毛,馬璘箭囊中的利箭必將射入他們的咽喉。
“姐姐,可汗已做出選擇,你就別追了。他肯定不會見你的。再說,我雖不想離開靈州,可也不愿去幽州。大家都說安祿山特別殘暴,隨時會誅殺麾下的士卒。”布魯圖望著越逼越近的同羅蒲麗,帶著哭腔哀求道。
怒氣沖天的同羅蒲麗聽布魯圖說的哀切,高舉的彎刀無力放了下來。
“荔非校尉,仆固部的兵馬大約何時可到?”馬璘焦急地問道。與滿腔怒火的妻子不同,馬璘已冷靜分析出,單憑幾十名鏢師和朔方輕騎,無論如何也攔不住同羅部西遷的步伐。
“仆固部的夏日牧場距離此地有百余里,就算一切順利,仆固部的騎兵最快也得明日中午才能抵達。本想著同羅部即便要走,也得準備個一兩日,時間綽綽有余。誰知阿布思竟然如此果決。”荔非元禮無奈嘆道。
“什么果決!還不是老一套,丟下累贅、轉(zhuǎn)身就跑!他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同羅蒲麗的拳頭攥得咯咯發(fā)響,布魯圖和同伴聞之大慚,低頭無語。
“這可如何是好?”馬璘心似火烤:“此地距離黃河才數(shù)十里,轉(zhuǎn)眼即到。一旦越過大河,離開朔方軍轄地,同羅部背叛之名就要坐實了。北庭軍相距太遠,愛莫能助;仆固部趕來,恐怕也于事無補了。”
“不行,還得找阿布思!實在不行……”同羅蒲麗的話還沒說完,夜色深深的天幕中忽然傳來密集的破空聲。
馬璘一個激靈,正要松弦射箭,卻發(fā)現(xiàn)布魯圖的十人隊也呆呆地盯著西方的天空。
眨眼間,同羅部火龍行進道路上落下一排密密麻麻的箭雨,仿佛是天神凌空畫出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線。
驟然遇變,士氣低落的同羅部呆呆停在原地,止住了緩慢而沉重的西遷步伐。
馬鳴蕭蕭、星光閃耀。
一望無際的火把亮起,在同羅部火龍前一箭多遠的地方突然浮現(xiàn)一弧火月,堪堪攔住火龍的道路。
“什么人?”位于隊伍正中的阿布思滿腹疑云,他急忙帶著數(shù)十名親衛(wèi)沖向陣前。統(tǒng)率各部兵馬的萬夫長、千夫長也不約而同催馬向前。
“快,我們?nèi)タ纯磥碚呤菙呈怯眩 蓖_蒲麗一拍雪墨骃,如離弦之箭,向西竄去。
“阿布思,今夜你若想離開靈州,就先從我黨項部的尸體上踩過!”火月陣中,數(shù)千人中氣十足的狂吼震驚了所有人。
“黨項羌?他們怎么卷進來了?”阿布思愈發(fā)不解。待他沖到陣前時,只見遼闊的草原上,一支近萬人的黨項輕騎兵張弓搭箭,用寒芒四射的箭簇對準了同羅部的飛豹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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