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陸修首次聽到趙凌煙自己袒露心聲。
可能在月光下,更容易讓人愿意敞開心扉吧?
陸修其實多少也知道一些趙凌煙母女倆的關系,兩人的相處模式很奇怪,趙凌煙從來都不會叫趙清雅作媽,而趙凌煙受傷的時候,趙清雅也不自己主動帶她去醫院反而是委托陸修。
但唯獨有個相同點就是,兩人其實是彼此互相關心著的。
比如趙凌煙剛剛還在擔心是否那個項目落入了別人的手里,雖然她沒有多說什么,但這點陸修完全看得出來。
陸修心想,或許正是因為趙凌煙孩童時候親眼見到趙清雅拋棄了丈夫,所以才導致了后來母女倆的矛盾越發深湛,久而久之,甚至忘記了怎么去關心對方,怎么去相處吧?
想必趙凌煙的爸爸,是個很慈祥很愛她的人吧?若非如此的話,趙凌煙怎么會這么恨趙清雅呢?
“你媽媽為什么要拋棄你爸爸呢?”
“我不知道!”
趙凌煙痛苦地說道:“我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問趙清雅,她都不會說----可是爸爸對我們那么好,他那么愛我們...”
“或許你媽媽有苦衷呢?”
陸修嘆了口氣,這樣說道。
“我更愿意相信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呢?她有嗎?”趙凌煙搖了搖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語氣痛苦地說道:“事實是,自從拋棄了爸爸以后,這些年她的工作越來越順利,也更少關心家里的事,更少關心我...”
“別人都在背地里說她靠男人上位,拋棄原配,商界的黑寡婦,跟無數男人若即若離,可總是保持單身---你知道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是什么感受么?”
“----”
陸修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在一股氣說完這些之后,趙凌煙似乎平靜了一些,也好受了許多,沉靜在原地沒有再繼續說話,只是一直拿著一根木棍搗著火堆,火焰被她搗得時明時暗。
這時,一聲“咕”的聲音從她的肚子傳來。
趙凌煙的臉上一紅,心想幸虧有火光的掩飾,不至于讓陸修發現----她幾乎一天都沒有吃飯了,而且剛剛又經歷了那么驚心動魄的綁架,現在回到安全地帶之后,她身上的力氣幾乎一下子就被抽空,整個人餓得不得了。
陸修笑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你在原地等著。”
“你干嘛去?”
這時候的趙凌煙有些敏感。
“我就在不遠的地方。”
陸修自然是不敢跑的太遠,畢竟一旦他走遠的話趙凌煙的安全便沒了保障。
…
不多時,陸修就回來了,手里還多了一樣東西。
“你手里是什么東西呀?”
看到陸修手里居然抓著一條奇奇怪怪的東西,因為天色太黑了,所以還沒走近的時候她根本看不清楚,于是她有些好奇地問道。
陸修回答道:“蛋白質。”
正當趙凌煙納悶什么蛋白質的時候,陸修也已經走近過來,借著火光,趙凌煙總算是看清楚了陸修手里抓著的東西。
這是一條紅肚大鯉魚!
陸修渾身濕透,顯然是剛剛從水里爬上來。
這里是湘江邊,陸修剛才竟是下水抓魚去了!
“正好之前在碼頭水里臟的很,正好下水洗個澡。”
趙凌煙滿臉的驚訝。
天這么黑,陸修到底是怎么抓到魚的?
陸修用短匕刨開魚肚,又挖出了其內臟,隨手從地上抓來一根木棍,將木棍削尖,從魚嘴插了進去,放到火堆上緩慢地烘烤。
很快,魚肉的香味便從中散發了出來。
趙凌煙咽了一口口水,這香味實在是太誘人了,但是陸修手里面的魚,就只有一條啊...
正在她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從陸修手里把魚搶過來的時候,陸修卻忽然將魚遞了過來。
“你...你不吃嗎?”
“我不是很餓。”
陸修笑著說道:“我要是餓了,還可以下去抓。”
趙凌煙咽了一口口水,悄悄看了陸修一眼,從他手里接過了魚。
再次咽了一口口水,本來還想裝一下淑女矜持一下的,可是這烤好的魚肉實在是太香了。
“啊嗚”一口,趙凌煙直接咬了一大口!
“真好吃...”
趙凌煙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道。
鯉魚肉質比較老而厚,但是經過火烤之后香味十分濃郁,雖然只是簡單的烘烤、條件有限沒有什么調味料,但是正因為如此,魚肉顯得更加原汁原味,魚肉本身的香味被提到了極致。
餓肚子的時候吞入熱乎乎的白肉,包裹著軟彈的魚皮一起下肚,趙凌煙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看著趙凌煙滿足的笑容,陸修不禁笑了起來,剛準備提醒她小心魚刺,結果趙凌煙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顯然應該是卡到魚刺了,不過好在咳嗽了一會兒后很快她就用手從嘴里取出了一根魚刺。
魚刺并沒有讓她吸取教訓。
她在吃,陸修在數,趙凌煙總共被卡刺了四次...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大半條鯉魚都進了她的肚子。
看著只剩下一個多刺的魚尾,趙凌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陸修一眼,舔了舔嘴唇上的魚油,弱弱地說道:“我一不下心吃了好多,陸修你還吃嗎?”
看了看吃的殘缺不全的魚尾,趙凌煙直想挖個地洞鉆進去。
…
…
翌日清晨,當趙凌煙從睡夢中被陽光刺醒的時候,才發現身旁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熄滅的黑乎乎的火堆。
趙凌煙迅速站了起來。
看了看四周——沙堆、湘江。
江風拂面,卻不見半個人的身影。
從陌生的地方在未知的時間醒來,她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趙凌煙的一對美眸中滿是迷茫。
隔了許久,空洞的眼神才緩緩恢復了身材,想起來昨天發生的事情----
她先是被綁架了!
然后又被陸修救了,露宿在野外!
腳下是昨晚吃剩下的魚骨頭,證明她記起來的事物真實發生。
陸修呢?
不知不覺,在她內心里產生出對陸修無比的依賴感,這種感覺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陸修!”
趙凌煙著急地大喊了一聲。
湘江邊上,陸修的身影緩緩浮現,原來他是跑去江邊洗臉了。
“我在這。”
趙凌煙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們快點回去吧。”
經歷了昨天的種種,現在趙凌煙只想快點回家。
從前不理解歸心似箭這個詞,但現在趙凌煙格外理解,因為感同身受!
她很想陳雨檸,很想自己家的沙發,也很想趙清雅----盡管她內心不承認。
…
…
小區仍舊跟原來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門口兩顆四十多年的大樹,大樹后面有一座人工池塘,池塘邊凳子上坐著個保安抽著煙哼著曲,見到兩人進來明顯是認識,還笑著朝著他們點頭示意。
樹上的知了聲不見了。
一排豪車停在路旁,像是從來就沒有開走過。
熟悉的景象令得趙凌煙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有些懸著,這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感覺,從早上醒來就有,一直就沒有消失過。這種感覺很不好,就猶如是一種預感、第六感。
她將之歸結為被綁架后綜合征。
可能是因為昨天經歷的事情太過驚險,才會導致緊張的感覺一直縈繞心頭吧?
五分鐘后。
兩人終于步行至趙家別墅。
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秋日的爬山虎變了許些顏色,相比夏季的綠更多了一種焦黑,讓人忍俊不禁覺得它們是不是快要死掉,但事實上,這些爬山虎生機旺盛,一年四季為別墅提供著蒼翠的遮陽帽。
“雨檸!”
“嘎吱”一聲。
推開別墅大門后,趙凌煙在心里思量了兩秒鐘,第一聲脫口而出的還是陳雨檸的名字。
只是她雀躍的呼叫聲并未得到應有的應答。
“檸檸?”
她又叫了一聲。
然而仍舊沒有應答,唯獨從別墅偌大空曠的大廳傳來輕微的回蕩聲。
陸修皺了皺眉,說道:“家里好像沒人。”
“啊?”
趙凌煙楞道:“不對啊,今天是禮拜六,按理來說應該不上學呀,難道檸檸她回家了?”
“或許吧。”
陸修皺眉,總覺得不太對勁。
正常來說,昨晚趙凌煙被綁,以趙清雅的性格不可能不在家里守著反而去公司上班,這不符合常理。
正在兩人疑惑的時候,劉濤忽然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
“少爺,小姐!你們安全回來了!太好了!”
劉濤一進門看到趙凌煙跟陸修兩人后,先是一愣,然后驚喜說道。
可就是如此,兩人都能看出他的臉上仍是以焦急跟擔憂為主,驚喜只是舔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別說陸修,就連趙凌煙都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發生什么事了,趙清雅呢?”趙凌煙敏感地問道。
“----”
劉濤面露難色:“小姐,老板她...”
“她怎么了你快說啊!”
趙凌煙幾乎是抓著劉濤的肩膀問的,語氣十分激動。
如果不是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她也不至于這么激動。
遲疑了片刻,劉濤嘆息一聲,終于還是決定不聽趙清雅的話,說出實情:“她的病情加重了!”
“病情加重了?什么病?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小姐,沒時間解釋了,我得上樓去拿一些CT,醫院需要。”
小劉說著,便輕輕推開趙凌煙,然后快速上樓。
不多時,他從趙清雅的房間出來,手里已經多了一疊CT的黑色片子。
趙凌煙很快就想起來,趙清雅有一次回來的時候,手里便拿過這么一張片子,只是當時問她,她說是單位必要的體檢,于是趙玲煙就沒有多想什么。
現在想想,還真是可疑,趙清雅身為公司總裁,為什么還要體檢呢,她如果不想的話,完全可以免去這個步驟。
什么病,需要常年照CT觀察?
趙玲煙的心里產生出無盡的疑惑。
“小劉,帶我去醫院!”
劉濤并未遲疑多久,直接點頭說道:“小姐,少爺,你們跟我一起上車----陳小姐已經在醫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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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凌煙感覺最遠的一次車程。
到達醫院特護病房的時候,她發現陳雨檸已經站在門口,眼圈微紅。
“凌煙姐,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陳雨檸看到趙凌煙之后,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跑過來抱住了趙凌煙,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狂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后,陳雨檸看了趙凌煙身后的陸修一眼,然后重新轉向趙凌煙,說道:“凌煙姐,你一定不要太傷心了...趙阿姨她...她好像快要不行了...”
“她怎么了...”
劉濤拍了拍陳雨檸的肩膀,對她說道:“陳小姐,哎,還是你來告訴小姐吧,我先去一趟姚大夫辦公室。”
說完,他便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這里。
…
陸修一直安靜地站在一旁。
陳雨檸正滔滔不絕地跟趙凌煙解釋著趙清雅得的這種絕癥。
原來趙清雅得的是一種先天性的脊髓癌癥,直到趙凌煙出生后,她才偶然在一次體檢中發現了這一絕癥的存在,當時的醫生告訴她,保守估計的話,她能夠活到三十五歲。
得知這一消息的她郁郁寡歡了許久,沉靜了許久,也在內心掙扎了許久.
最終還是決定瞞著丈夫,瞞著身邊的人。
趙清雅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她覺得很愧對剛剛結婚并且有了孩子的丈夫。為了不拖累丈夫,讓他能夠重新找個好人,趙清雅決定騙他說自己有了外遇,沒想到的是,她的丈夫愛是她很深,雖然傷痛,但最終竟然能夠原諒她...無奈之下,趙清雅只得狠心單方面將他拋棄,在她的強硬態度下,兩人終于是離婚了...這也有了后來趙凌煙對趙清雅的恨...
趙清雅開始成立公司,開始定期檢查,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達到了三十五的大限,令她驚訝的是,因為用藥得當積極治療,所以她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問題。
可是絕癥終究是絕癥,度過了三十五歲的大關,整整又過去了七八年,她終歸感覺到自己身體越發吃力,直到今天,在趙凌煙被綁架后的第二天,因為過度憂慮,終于引起了病情加重...昏迷半個時辰后才被劉濤發現,及時送往了醫院...
…
趙凌煙的眼圈紅了。
多年不知道的事實并沒有從趙清雅的口中說出,卻是從陳雨檸的嘴里說出。
“她在哪,在里面嗎?”
“嗯...”
趙凌煙眼圈紅著,打開房門沖了進去。
陸修跟陳雨檸二人則是留在了門外。
…
…
安靜的病房內,一片潔白。
由于是特護病房,房間內沒有任何其他病人,只有中間有一張特殊的病床,房間內家具一應齊全,就跟家里似的。
趙清雅身著病號服,漂亮的眼睛合著,臉上還掛著一個氧氣面罩。
除了面色蒼白以外,幾乎令人看不出來她得的病是絕癥。
趙凌煙有些緊張地緩慢走過去。
在以前,她從未覺得面對趙清雅是一件緊張的事,可是現在,這個動作卻變得令她十分緊張。她不敢叫醒趙清雅,也害怕就算她叫了,趙清雅也不會回應她。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會崩潰的。
她還沒有罵她呢!還沒有罵她不負責任、隱瞞實情。
想著想著,趙凌煙便捂住了嘴,悄悄哭泣了起來。
安靜的抽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已經來到了趙清雅的床邊蹲了下來。
她發現趙清雅的臉蛋蒼白得猶如一張白紙,毫無血色,一改往日白里透紅、比她還要漂亮、像是自己的姐姐而一點不像人母的景象...她或許真的太累了,誰也無法傾訴,包括自己這個一直恨著她的女兒,所以才想睡一會兒吧,趙凌煙如是想道...
“----趙...清雅。”
趙凌煙鼓起勇氣,簡單的一個字卻仍是變成了三個字。
她覺得習慣這種東西真的太可怕了,可怕到在一個昏睡的絕癥病人面前,她仍舊改不了口。
趙清雅的手指動了動,她已經沒什么氣力了,但她似乎聽見了趙凌煙的聲音,眉頭輕輕抖動了一下。
趙凌煙雙手撐著病床,一只手握住趙清雅的手。
好幾年都沒有觸碰過的那只手,此刻卻略顯冰涼。
一瞬間,趙凌煙的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
她能感受到兩只手接觸時候傳來的交融親切感。
可她為什么不早一點握住這只手呢?
以后還有很多機會能夠握住她嗎?
“凌...凌煙?”
這時,微弱的聲音從趙清雅的口里傳出。
趙凌煙感覺到她的手也被輕輕握了握。
趙清雅的眼皮輕輕抖動,緩緩睜開。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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